49 、她一定很想他

“顧姐姐……”

顧琮珑接到電話的時候是淩晨三點，她加了一夜的班剛剛得以安歇，還沒睡沉便被電話吵醒了，本打算就算是天王老子大Boss都先罵完再說，卻聽到陸安路掩掩的哭聲。

“撸啊撸，怎麽了？不哭不哭啊。”

“麻麻……麻麻她吐了，滿地都是紅紅的，叔叔的短信和電話都沒有了，你幫我打電話給叔叔好不好？我好怕……”陸安路本來還裝着堅強，說着說着便嚎啕大哭起來。

“你看着點你麻麻，我馬上過去。”

這是淩晨三點的X城，洗淨喧繁，短暫沉睡，卻讓顧琮珑那麽無助——她離陸研妍家太遠，可夜色裏除了她沒有任何人跡，就像被世界孤立，耳畔還回響着陸安路的哭聲。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顧琮珑緊緊握着手機，她知道自己應該冷靜，她知道蛋蛋就算天塌下來都會倔強地活下去，蛋蛋太清楚自己的身上擔了多少責任，是以絕不會一了百了，更何況是為了已經等了那麽多年的程粱晖，蛋蛋可是可以笑着對她說他有多殘忍，笑說自己哭到淚幹的人。蛋蛋是醫生呀，蛋蛋絕不會自殺，顧琮珑堅信，然而如此，她還是怕，世上有太多意外，只要小小一個脫軌，這個世界就回不去了，永遠回不去了……她希望陸安路再打過來，卻又怕聽到的是更慘烈的哭喊，意外的代價，誰都承受不起。

可是，還有誰，還有誰能幫她？……

“嘟——嘟——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嘟——嘟——嘟——……喂？”電話響了許久，董筱勤才接起。

“秦铧呢？他不在X城？”

“他？好像出差了吧……可能在飛機上……唔——慫，怎麽了？這麽晚……”

如果無能為力，還是不要讓小二貨徒增擔心了吧……“沒什麽，我在外面回不去，本來打算叫他來接我一下，哈哈哈，小二貨你憋吃醋喲～那我先找個旅館住一下好了，晚安。”

“唔，那我去睡了，小慫慫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喲，如果實在想回去，打電話給曾許熠吧，總是僵着也不是辦法，我挂了，晚安。”

打給他？……顧琮珑撇了撇嘴，還是算了吧，她之于曾許熠，已經沒有請求他幫忙的資格了，如果還不起人情，那就不要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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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喂，老子在睡覺我艹！”

“你再喊一句試試？！”顧琮珑翻了個白眼，最不喜歡給何廖打電話了。可是即使知道也如她所料，何廖最終什麽忙都幫不上，只會讓她氣得跳腳，她也仍然一次又一次先打給他——加菲說，這是有恃無恐；舒曉漫說，這是兩人都賤，賤賤更健康。顧琮珑知道這是賤，甚至自私，明明不希望他再存牽挂，卻一遍一遍奢望兄弟以待，若要停下，大概是紅玫瑰變了蚊子血，白玫瑰成了爛米粒的那天吧。

“你來姨媽啦？脾氣這麽大。”

“現在立刻馬上出門，要出人命了。”

“你死了還是流産了？我住城郊現在哪有公交啊！”

“……”顧琮珑一愣，突然喉嚨發幹，說不出話來。她才想起無數個這樣的黑暗裏，何廖都不過是和她一樣承受的人。陪伴，已經是力所能及的一切了。他們不過是荒茫世界裏的微塵罷了，能劃破黑暗的只有……她那麽努力，那麽努力，卻還是無法保護到他們……“算了，你繼續睡吧，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诶，真出事啦？你在哪兒？”

“別忙了，我很好，睡吧。”

最讨厭這樣的感覺了，友情也好，愛情也罷，最讨厭最讨厭最讨厭了……

所以，絕對不要異地戀，絕對！若連陪伴都做不到，談何長情？若是兩個人在一起，卻只能一個人面對無力，那倒不如自己一人獨擋命運……她還是适合一個人吧……

顧琮珑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裏，就一分鐘，一分鐘就好，一分鐘後她就開始奔跑，奔跑總能到達終點，黑夜也得有個盡頭呀……

顧琮珑的眼睛很酸，意識卻萬分清醒，一旦下定決心，腦海裏便浮現出了X城全景，規劃着她要如何才能最快到達陸研妍身邊。

腦海中還在篩選，手機卻在黑夜裏幽幽地亮起了光。她不想擡頭，直接按了擴音鍵。

那邊是一片無聲，兩邊的沉默在對峙，好像那邊想要挂掉電話，最終還是又接回耳邊開了金口：“你在哪裏？我去接你。如果你已經找酒店睡了，那就算了。”

顧琮珑吸吸鼻子卻莫名笑了。董筱勤，一定是董筱勤又出賣她！那個小二貨比誰都單純，卻把誰的心情都看得那般分明，無論是強顏還是冷面。

“阿熠，陸研妍出事了……”

從挂電話到她到達陸研妍家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天已經朦朦微亮。

陸安路一聽見敲門聲就開了門，一臉困倦，畢竟是個孩子，大概剛才蜷在門廊邊睡着了。

“顧姐姐！嗚嗚嗚嗚——”陸安路撲進顧琮珑懷裏，哭得驚天動地，顧琮珑輕輕拍着他小小的背脊，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媽媽呢？我們先去看媽媽好不好？”

“麻麻，麻麻……”陸安路平時笑彎彎的眼裏又蓄上了淚水，“麻麻睡着了，剛才一直哭，好可憐，一直在喊叔叔的名字——顧姐姐，你打電話給叔叔沒有，姐姐——”

“我……”顧琮珑噎住了，她并不知道程粱晖的電話，這個城市大概除了陸研妍沒有人知道。本來中學時代她曾經偷偷存過，那是一次陸研妍用她的手機打電話找程粱晖幫忙，那時候他們表面還裝着兄弟，那時候的研妍是最快樂的……只是那串研妍已經背到爛的號碼遺失在了青蔥裏，已不知換了多少個主人。就算打通了，他又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從雪域高原到濱海X城呢？程粱晖肩上擔負的從來不比陸研妍輕……他回來她鄙視他，他不回來她還是想鄙視他……“撸啊撸，你的叔叔是位軍人你知道嗎？你的叔叔又是一位救死扶傷的醫生你知道嗎？叔叔要救太多太多人，可能暫時脫不開身。”

“嗚嗚，可是誰來救救麻麻？我不要沒有麻麻！我不要又變成孤兒，我不要……”

顧琮珑愣住了，她看陸安路那般天真無邪懂事，又與陸研妍的眉眼那般相似，她們一直都以為陸研妍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安路，顧姐姐知道，現在首先應該擔心的是你的麻麻，不過呢，看你的樣子顧姐姐知道，聰明的安路都已經處理好了是不是？安路啊，你知道你為什麽要叫安路嗎？”

陸安路眨巴眨巴眼，吸吸鼻子。

“安路是你研妍麻麻起的，她說她這一輩子一定要生男孩子，覺得小姑娘哭哭啼啼最難照顧了。陸安路這個名字，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給你起好了，必須得是最親最親的孩子才有資格叫這個名字。你知道的，她和你筱勤姐姐最是要好，她說她兒陸安路一定要把筱勤家姑娘董二二娶回家，她說……研妍麻麻以前每一天都在說撸啊撸一定要如何如何，在你出生的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寄予了無限的希望，你知道嗎？”

陸安路出奇地安靜，這些話對一個孩子來說，似乎有點難以理解，顧琮珑卻覺得他一定聽得懂，因為他是老大研妍調教出來的撸啊撸啊。

“安路安路，平安一路，這才是最難得的，知道嗎？無論是你的粑粑麻麻，還是你的叔叔阿姨，甚至你的Hardy Dad，每一個努力對着生命微笑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知道嗎？所以他們都有要保護的人，就算是撸啊撸你，也可以勇敢地保護研妍麻麻呀～”

“我可以嗎？”

顧琮珑把陸安路放回地上，摸着他的腦袋，笑：“當然啊，無論是你麻麻還是我們，從來沒說過你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呀～撸啊撸一定會成為比粑粑麻麻叔叔阿姨都要優秀的人的！”

顧琮珑說話的時候曾許熠已經進屋去查看了一遭，然後站在一邊默默地凝視着她。

安撫好陸安路，顧琮珑才輕聲問：“研妍怎麽樣了？……”

“去給她換身衣服吧，喝了不少。她手指劃破了一小道已經止住了，倒是紅酒潑了一床一地還碎了個杯子。”

“謝謝。”顧琮珑摸摸陸安路，急忙進屋去了。

陸安路面對陌生人有些拘謹，曾許熠也有些無措，若是平時朋友家孩子定是歡快地去逗樂，可現下情況着實特別，他有點心亂。無辜地望着曾許熠許久，陸安路才怯怯地問：“叔叔，程叔叔真的還會回來嗎？……麻麻，一定很想他……”

陸研妍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喝醉失了手。陸安路哭累了，小家夥體力也确實不夠，很快就睡着了。顧琮珑安頓好兩人終于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曾許熠……大半夜的，麻煩你了。”顧琮珑還想說什麽感謝的話，想來卻每一句都是蒼白，“那個，你回去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