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初任

煥然一新。

踏進這曾經最不願意踏入的辦公室，給穆竣的第一感覺就是如此，完全不一樣了，從內到外，風格擺設色調，屋內近乎所有的物品都進行了更換，再沒有留下一點點劉廣的影子。

“周姐，小寧，你們費心了。”一把手的辦公室，永遠是讓人熱血沸騰的，站在這裏，你會不自覺的升起主宰一切之感覺，當周姐和寧寧離開之後，穆竣站在窗口，居高臨下看着鄉政府大院內的人來人往，似乎每個人進出時都會不自覺的看一眼這扇代表着大口鄉最高權力的窗戶，以此來表露自己的小心。

沒有人不喜歡享受，“苦行僧”在這世界上畢竟是寥寥無幾的少數，穆竣不是，他也喜歡大一點舒适一點裝修好一點的辦公室，也喜歡舒服的椅子很有氣勢的辦公桌，盡管這一切都傳承自一個腐敗份子，以大口鄉目前的經濟狀态，不要說是這辦公室中的裝飾，就連鄉政府辦公樓，都算得上好大喜功之舉，根本不夠格修建。

閉上眼睛，靜靜的想了十幾分鐘，穆竣打開辦公桌上早就準備好的嶄新記錄本，習慣性的将接下來一些想要進行的工作落在筆頭紙面上，盡管他的記憶力很好，能夠記得住，但人就是如此，當你真正忙碌起來之後，明明牢記于心的東西，會在特殊的時段內被選擇性的遺忘，之後想起時恍悟，我明明記得怎麽就忘了。

九點鐘整，張大海首先邁進了穆竣的辦公室，這是第一次，張大海以下屬工作搭檔的身份與穆竣進行正式的交流，略有尴尬的畫面，張大海還是難以識別各自的身份，總是不自覺的将面前這個只有二十三歲的年輕人當作自己的下屬而不是上級。

“張鄉長，有件事先跟你通通氣，關于溫泉度假村的招标和重建，我認為還是該以鄉裏為主，但我們需要做的不是決斷，而是作壁上觀，不接納任何要求承諾，不管是誰不管是哪裏來的不管有什麽背景，鄉裏一概不決斷。”此時此刻，唯一能夠讓尴尬氣氛盡快消除的方式就是工作，事關溫泉，張大海很快就進入了狀态：“這幾天通過層層關系來找我的已經很多了，縣裏的市裏的，各級領導都在打招呼，我們鄉裏豈不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穆竣神秘的笑了笑，手指指着上方：“不決斷，不代表咱們不把如今參與進來的人之老底曝出來，誰有意見，自己去争去搶，鄉裏制定硬性的底線指标直接報縣裏，讓縣裏逐層向上申報，只要能夠達到底線指标的我們鄉裏都同意，只是這肉只有一塊，一個人吃足夠飽。”

張大海點了支煙，随着穆竣的話不自覺的點頭，或許這是最好的方法，他腦子怎麽那麽活，自己怎麽就想不到呢？

“要是有人不遵守怎麽辦，想來最後勝出的背景一定通天，非是你我……”說到這張大海頓了一下，似乎背景通天這個詞彙放在對面穆竣身上也不為過，與兩位廳級實權領導的公子關系莫逆，他能頂得住吧？

“不管是誰，在大口鄉一畝三分地，就必須聽從鄉政府的領導！”

多少年之後，當張大海望着小老弟老搭檔站在了足夠高他無限仰視位置回憶起過往時，談起了這一次的會面，也談起了這一句話，他說，自己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一下子就被這句話給擊中和征服了，那時穆竣的眉宇神色是無比的神聖，或許有人會說他是有底氣，可我當時只感覺到他為民請命的信心和決心，我相信如果後來與鄉政府合作經營五龍山溫泉度假村的投資方不按照标準行事，他一定會與對方當面鑼對面鼓，甚至會直接取消對方經營的資格。

羅鋼和謝梅都打來了祝賀電話，很正式的祝賀電話，兩人也是本想上來坐一坐，看到其他人都上來了想到自己與穆書記的關系近一些，就沒有湊這個熱鬧。

張大海走偶，或許是故意按照順序，或許是大家心有靈犀，馬德福作為鄉內的老牌副鄉長，又曾經穩壓劉德龍一頭位居實際三把手的位置，其馬姓家族的成員以及多年的經營是每一個書記都必須争取的對象，而劉廣做錯的是不該過河拆橋，不然也不會有馬德福曾經想要聯合張大海的事情，劉廣不引以為戒，可以說是他的行為促成了穆竣和馬德福的聯盟。

“穆書記，平臺村、五龍村……等幾個村子以後一定惟穆書記馬首是瞻。”老道就是老道，馬德福不會玩虛的嗎，相信玩的比誰都好，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在聰明人面前該如何才能最快最有效的贏得彼此信任。

“老馬，咱大口鄉有了不錯的機遇，你可要勇于擔起重擔，我們這些小年輕的還需要你這樣的老将穩舵，我跟張鄉長也商量過了，還是由你來負責招商引資第三産業這一攤。”穆竣話中明顯有着矛盾之處，換了人可能聽不明白，馬德福眯着眼睛從懷中掏出塔山煙遞給穆竣一支，穆竣也沒有吝啬尊老，主動掏出火機彼此點燃，重新落座後馬德福笑着說：“穆書記你就放心大膽的幹，我老馬雖說要退了，可要壓住鄉裏這幫小兔崽子還沒問題，放心，後勤我老馬包了。”

聰明人之前的對話往往很簡單，因為他們用了比常人對話更少的話音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馬德福不會管什麽大格局，他也不是那種全心為民的官員，眼看就要退了，也沒有那個精力和心思去做事，能夠穩住鄉政府是他力所能及的極限，而将經濟副鄉長的名頭挂在他的頭上，也是提前做預防，對新來的副書記穆竣也有着提防之心。

對馬德福是老馬，對張大海是張鄉長，是因為前者近嗎？顯然不是，而是前者更懂得做官，後者需要的是被認可。

馬德福前腳離開辦公室，十分鐘之後，阮強前來拜訪，他與穆竣之間的對話就顯得更為公式、簡單，雙方雙贏的舉動滅掉劉廣，已經有風傳了出來，阮強高升指日可待，對于穆竣擔任黨委書記，他談不上抗拒也談不上欣喜，很普通的态度面對。

簡單公式化聊了幾句，阮強也将支持一把手工作的态度表露出來，然後完成這一次問候般的拜會離開。

霍振江其實不打算來，老朋友韓軍在這一次争奪黨委書記的事件中充當了炮灰，他也有些不爽，與穆竣之間的關系也沒有好到超過韓軍，心理上自然而然奪了一些對穆竣的抗拒，來拜訪也相當禮節化，要比阮強還要禮節化。

“霍部長，希望以後合作愉快，韓哥那邊的誤會已經解除，誰在拿韓哥當炮灰大家心知肚明，沒有我他也當不成這黨委書記，我希望不要因為一些人的行徑而影響了我們之間的友好關系。”穆竣的話明顯帶有一點強勢，對于霍振江的不識相，他也有怒火，還沒有到達爆發的邊緣罷了，日後的工作中再看，如是擋路者，對不起，讓開，再擋路，滅了你丫。

要說最讓穆竣有些哭笑不得的當屬馬廣豔，這位謹小慎微習慣了，在為官仕途上的膽小是出了名的，劉廣倒了，馬廣豔也是第一批被調查的人，大家都以為他肯定是跑不了的那群人，孰料調查了半天其人清白的程度讓紀委調查人員都深深感覺到不好意思，馬廣豔是有一些小毛病，收點禮煙酒之類的，可要說他與劉廣同流合污确無此事，也不管是他本人清白無瑕還是劉廣看不上他不屑與他為伍，調查組還了馬廣豔清白。

劉廣倒了，馬廣豔整日枕戈待旦，穆竣成為書記後他更是不知所措，生怕副鄉長的位置保不住，一夜未睡，一大早就跑來，在他的小辦公室中，一直踱步等待着屬于他的時間到來，別看鄉裏的領導都沒有秘書，掐時間的本領似乎是他們成為領導的必備素質，沒有撞車也不會出現太大的空擋。

“穆書記……”

“老馬啊，最近縣教育局來了一批資金，你要盯着點，咱不求多要，但也不能比別的鄉鎮少，有沒有信心？”穆竣提前堵住了馬廣豔的嘴，這般公式化的言語，反倒讓馬廣豔安下心來，內心的想法少了很多，連忙點頭，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穆書記，不帶回錢來，我老馬也不回來了。”

“老馬，先別急，咱們總要先歡迎田副部長。”穆竣笑着遞了一支煙給馬廣豔，對方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滿臉堆笑，乍看有些猥瑣，緊繃的神經也松了下來，要說他沒能力那是冤枉他了，如果張大海沒有當過兵而是一直在基層機關，兩人該有些相似，都是謹小慎微沒有魄力沖勁，需要別人帶領着他們給他們指引方向，下達命令他們去執行，執行力都相當的強大，面對這樣的下屬，利弊參半，有一個好的領頭人不難帶他們走向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