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秘密

萬裏晴空,初冬暖日。豔陽落在初春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山野中北風冷嘯帶走日光帶來的絲絲暖意,黃河解凍後奔流的聲音轟然作響,征兆着春的降臨。

徐錄踏上城牆之時,被烈風吹的一個趔趄,卻看着瘦高的身影站在城牆拐角處,身披玄色披風,跟個旗杆似的站在風裏,仿佛就順風往南邊飄走了。

徐錄一身铠甲連忙快步過去:“陛下,怎的到箭塔這裏來了,您不是頭疼病又犯了麽,突厥人按理說晚上才會來,陛下還是去歇着吧。”

瘦削的身影轉過臉來,一張略顯蒼白的冷漠面容,烏發夾白一絲不茍結作冠,微微點了點頭。

“陛下呀,這頭風病,最是不能吹風,又穿的這般單薄。”徐錄一個白發矮個老将,恨不得蹦起來給比他高兩個頭的皇帝将衣領合嚴實:“哎呦您餓不餓,城下屋內還剩些熱粥,城內的百姓已經退了六成,到入夜之前大抵都能離開晉州,哎呦您能不能別……”

殷胥低頭瞥了他一眼,心道:徐錄,你的大顆唾沫星子都已經噴到朕的臉上了。

還有,讓你帶兵這麽多年,不去到到宮裏做個主管公公真是可惜了。

殷胥強忍着沒有去揉一揉昏昏沉沉的腦袋。

頭風病這種不損害外貌又疼起來嬌弱優雅的病,疼到內心罵娘打滾,他都能保持皺眉扶額的樣子開口。

徐錄道:“唉……陛下還是這般處變不驚。”

徐錄望着登基八年來從來未變過的那張面容,近些年,權臣誅殺,皇廷終于恢複了些樣子。而殷胥如同端坐在皇位上一座佛,冷冷望着群臣,舉手投足之間的政法變革卻各個是驚天動地。

登基之後,雞鳴而起,夜分不寐,焦勞成疾,宮中從無宴樂之事。

幼時染疾,日後加重,二十餘歲已有白發。

他仿佛從來沒有笑過,也未曾因為什麽而心驚肉跳過。縱然登基時接了個千瘡百孔的大邺,如今面對的或是國破家亡,這位年輕的帝王也在冷靜到極點。

徐錄越想越遠,想到了殷胥剛登基的那斷混亂去了,眼神也飄忽。

“陛下應該知道吧,若是您以身為餌引突厥大軍前來,這晉州城守不住不說,您也恐怕是不可能離開這裏了。”徐錄一個人能獨白出一首英雄史詩,用含着的小淚花的眼,順着殷胥的目光朝北地的大好河山望去:“老臣守着晉州城十餘年,也看了這河山風景十幾年,突厥鐵蹄,唯苦我民爾!陛下老臣——老臣心裏痛啊!”

朕還膀胱痛呢。

他在塔樓屋內睡了一會兒被尿憋醒,禦駕親征半年之久,這會兒到了晉州連個伺候的黃門都開始偷懶,殷胥沒辦法就想走出來,到城牆下的茅房先去湊活一下,剛踏到城牆,就看着遠遠一小隊人馬跟荒原上的黑點一樣往這邊而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結果就遇上徐錄這個話痨了。

要死要悲晚上再說好麽,這突如其來的一段家國悲情內心戲,殷胥還沒上來感情,覺得有點尴尬。

更何況,他要憋不住了。

“陛下,突厥這次十五萬南下,真的能往晉州這裏引來五萬兵力麽?萬一連這一點沒有做到,我們的局就白白設下了。”徐錄滿臉悲戚:“而您調出禁軍來,可長安已經混亂不堪,極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國破家亡面前還極有可能有人想着篡位……”

說的好像他這個皇帝對一切形勢都不清楚似的。

他又不好意思打斷徐錄的悲痛,更說不出‘朕尿急’幾個字。

殷胥敷衍道:“……哦。”

他緊盯着遠處越來越近的人影,愈發清晰,一騎千人的紅衣将士如同落雪草原中燃燒的火線般竄來,順着春光明媚的山坡,手執軍旗,蹄聲連天,呼嘯聲尖銳。

那旗幟有些眼熟。

徐錄被皇帝的淡定驚的心頭一震,也看到了遠遠來的人影:“難道陛下還有後招……”

他話音還未落,就看着殷胥面色一沉,白皙修長的手指扣在石磚上,望着那為首身着銀甲,衣擺紅的耀眼的男子,半天才道:“崔季明怎麽會來?!”

徐錄也探過頭去,看清那為首二十五歲上下的銀甲男子,心中一驚。

春光下,崔季明似乎也看到了城牆上的皇帝,她笑了起來,眉眼中盡是再見舊友的興奮快樂,濃眉星目,身量修長,絲毫不在意周圍,擡手似乎有些俏皮的做了個手勢。

崔季明笑嘻嘻道:“喲,陛下是不是覺得老夫有如神降。哈哈哈哈哈年紀大了好好補鈣,我還是能殺的突厥奴屁滾尿流呢。”

徐錄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當今聖人竟然請崔季明出山了麽?!

崔季明笑了笑,她膝下的棗紅色馬已經到城下,昂首面向晉州城牆上戍守的士兵們,面容在頭盔下清晰,也幾乎讓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張臉,那永恒不變的“和煦”笑容,漢胡混血的立體五官與小麥色肌膚,微卷的長發與耳邊晃蕩的鮮卑金色耳環,這幅容貌幾乎是刻在了這些年每個大邺士兵的心裏頭!

那可是崔季明!那位笑面将軍!

縱橫北方七八年,将突厥的邊境從北都汾州,趕到克魯倫河以北去吃土,這位當今大邺皇帝的知己好友,曾任朔方行軍大總管,領兵殺的突厥不得入陰山啊。

震驚在一瞬間變成了城牆上如浪潮般的歡呼聲,沸騰在這龐大的城池上,城門打開,崔季明笑着策馬帶人進來,可殷胥面上卻沒有半分喜色。

他設了一個死局,崔季明怎麽能來。

近些年大邺內亂,宦官當權,殷胥少年時期被作為傀儡扶持登基,長安政局一片混亂,待他年級稍長,殺宦官平內亂奪權後,東突厥愈發強盛,已經兩側夾擊突入關內,打的北方慘不忍睹,千瘡百孔。

唯有崔季明所在的朔方,明明沒什麽城池,卻守的穩當。

她是将門之後,也是早年間殷胥的伴讀,二人相識十幾年,殷胥對旁人說不出話,卻唯有在她面前像是他自己。

他也很慶幸,作為孤家寡人,能有這樣一個兄弟。抵足而眠,真心誠意。

可兩年前一仗,崔季明卻不知因何跌下馬來,摔斷右腿,醫治不當幾乎丢了半條命去,她便離開朔方軍營,被送回南方老家養傷。

崔季明一走這兩年,朔方哪裏還在支撐得住,北方最後一片咽喉之地被突厥吞并,昔日繁華的東都洛陽被侵,大邺北方幾近崩潰,風雨飄搖。

有過這些過往,殷胥如今見到面帶笑容俊朗的崔季明,有些恍惚。

心裏頭也嘆了一句:徐錄這個話痨在也就罷了,崔季明這個嘴賤撩人的也來了。

崔季明進城登上箭樓,望着春光盡數灑在殷胥蒼白的面容上,哈哈大笑,微微跛腳似乎絲毫不影響她的開朗,擡手朝他打招呼:“喂,陛下都不想我麽!好久不見,你怎麽變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夫可是将僅剩的兩件好衣服都穿來了,怎麽這個表情。”

殷胥心中澎湃,卻只淡淡朝她點了個頭:“朕,尿急。”

崔季明:“……你這話我沒法接。”

城牆下,殷胥整好衣服,推開蓬門走下來,竟然看着崔季明跟等坑一樣蹲在矮木樁上等着。

她永遠都不會好好站着,好好坐着。

“我還怕你被惡心暈了,果然親征這半年,也不嫌帶豬圈的茅廁髒了啊。”崔季明笑道,手上還是遞過手帕去。

手帕幹淨的很,跟崔季明這一身風塵仆仆截然不同。

殷胥拿去擦了擦手,因這細節想要帶上幾分笑意,面上用力扯了半天嘴角,只看到崔季明嫌棄的表情。

崔季明扶額:“不會笑就別笑行麽,我要是站在含元殿上,能讓你吓的屁滾尿流。”

他內心也是有很多小情緒啊!他也有顆愛吐槽群臣、愛發散思維的內心,可為什麽偏長了一張中風患者的臉!

幼時他癡傻舊疾纏身,反應遲鈍說不出話來,八歲開口十二歲才開蒙識字,當年就是因為他是宮內公認的癡兒,才會被宦官當作傀儡扶上皇位。

坐上皇位之時不可多言,本來就話少的他愈發沉默了。

“行了,別抽搐你那張老臉了,走,我們上西側城牆去聊。”崔季明笑了:“兩年不見,你都有白發了,我回頭給你拔了,留你那白頭發紮成一撮毛筆用用。”

殷胥道:“回頭吧。”哪有那個回頭了。

殷胥心道:何必說他,崔季明你也……十分疲憊啊。

殷胥往前先走一步,二人只有半步距離,崔季明如今走不快,殷胥有意無意放慢腳步,手中捏着她那幹淨的帕子,暗暗放進了袖口。他漸漸和她并肩踏上塔樓,初春的夜晚來的很快,剛剛還是夕陽,如今卻已經快入夜了。

晉州城燃起燈火,卻沒有半分人聲,唯有城牆上站滿了士兵,火把烈烈燃起。晉州靠在黃河邊,三面城牆,一面卻是湍急的黃河上流寬闊水面,二人往北望去,在視線之外的方向便是長安。

一片無言沉默。

殷胥吃力的用舌尖頂開他上下仿佛黏緊的唇,小聲道:“你從建康來的?”

“嗯,不過我不是一路直着過來的。”二人并肩行走在舉着火把的士兵之間,崔季明側頭笑道:“我知道,你把黃門內侍都留在邠州,然後将你身處晉州的消息透露出去,然而突厥大軍卻不一定真的能引來五萬人。所以我去加了一把火。”

崔季明之名在突厥人眼中太過響亮,她卸甲歸田已有兩年,軍府分裂,如今只能憑借舊威調動兩千左右軍士,從突厥人眼前輕裝輕騎走了一圈。

只不過是裝作‘啊啊我明明是大邺皇帝的暗棋我竟然暴露啦!’的驚慌模樣,夾着尾巴往晉州跑。

突厥兵簡直就像是瘋狗見到肥肉一樣,管他娘的就往崔季明身上撲。

“他身邊只有幾百人了!”不知是誰用突厥話撺掇了起來:“崔季明如今只不過是個馬背上的跛子!他手裏半分兵權也沒有,不可能再有援軍了!殺邺帝,殺崔季明!”

殺邺帝或許是對大局有用,可殺崔季明,對于每個人來說,仿佛是行軍多年一朝夙願!是突厥人從坐上馬背開始,就在夢裏無數次想象的豪情場景!

本來還因為擔心是布局的突厥人一路追趕,卻發現崔季明還在還擊設局,套了不少突厥人,想要逃脫。這更堅定了突厥人的想法,幾日幾夜奔襲,雖然慢了幾步,大軍卻遠遠追着她來了晉州。

突厥人實在是很怕崔季明重出江湖。

他們卻不知道,崔季明當年的軍隊已經分崩離析,北部府兵制崩潰、幾座大營幾近滅亡,她縱然複出也未必有兵可以給她用。

殷胥微怔:“你看出來了?”

崔季明帶人來,顯然已經知道晉州是一個肥碩的誘餌了。

崔季明苦笑着搖頭:“我只是因為了解你,猜的而已。你什麽都不要了,也要拖死大軍麽。”

殷胥看她難得正經的樣子,又想了想即刻就要到來的夜晚,那禁锢着他雙唇的枷鎖忽然打開,開口道:“我已經确定突厥可汗大帳下有邺人相助,且那位邺人恐怕對我、對整個皇廷都十分了解。而且他也一直抱着這樣的自信。”

殷胥漸漸走到城牆的最西頭,這裏幾乎沒什麽士兵,籠罩在一片深藍的暗色裏。從黃河上來的飄蕩的濕霧籠住了這城的半邊棱角,使這座背靠河面伏在水岸的城池看起來如同一只黑色的巨蛙。

殷胥道:“那麽我就很容易分析他的策略和行事特點了,只是如今北方兵不夠用,我們以六萬抵擋十五萬,只能分布擊碎,只要有五萬左右兵力被牽制在晉州,從河州至冀州十幾座城池一同動手,以弱為詐……”

可晉州其實就是空城,百姓南渡,兵力北調,卻要強作出強兵駐紮,軍武重鎮的樣子,又有他親自在此,突厥人縱然懷疑此地兵匪強兵駐紮,也不會相信一個皇帝,守着一座孤城。

殷胥從來就不打算離開這裏。

他的頭風病已經嚴重到了或許下一刻他醒來的時候,就雙目失明、口歪眼斜了。太醫說的他應當活不過二十五歲,如今也到了。

崔季明卻阻擋了他的話:“我知道你要幹什麽,這樣北方兵力縱然損耗嚴重,但十五萬大軍也能在黃河前有去無回。”

崔季明道:“可,我是知道的。”

她轉過臉來:“長安已然政變,李黨挾私兵将宮門大開,永王自南方正往長安去,這時候恐怕已經快到了。”

崔季明笑意泛苦:“阿九,其實你已經不是這帝王了,你可以放下這些了。”

殷胥覺得自己或許隐隐笑了:“永王姓甚?”

崔季明:“自然是殷。”

殷胥道:“突厥可汗姓甚?”

他心道:天下不是他的也無所謂,他們那幫權臣喜歡篡權,如附骨之蛆攤在這殘破大邺上,他也且無所謂。

從将最精良也人數最多的禁軍調出長安時,看着求他收回成命磕的滿頭是血的群臣,殷胥就就知道他選擇了阻擋突厥,也意味着失去皇位甚至是性命。

他讨厭折子與頭風病,讨厭皇帝這天下最吃力不讨好的活計。

但他更不想活着看到突厥踏過黃河到不過近百裏外的長安城,不想漢人依靠長江天險茍延殘喘。

“李黨沉寂七八十年,歷經三帝,野心與隐忍都可怕的很,永王太過依賴世家,李黨恐怕要的不是回長安而已。你……不怕江山易姓麽?”這種話,也就崔季明才會跟他說了。

殷胥:“與我何幹。”

這話說的好聽了,他本意想說的是:幹我屁事。

他說白了,也是累了,命就那麽長,他管不了後世。他們愛鬧鬧去吧,能做的都做了,還想讓他怎樣。反正大邺要是毀在永王手裏頭,罵不着他殷胥。

只要他死了,別到地底下被爺爺和祖爺爺們群毆就成。

崔季明笑道:“就是,該咱倆什麽屁事兒!”

她倒是說了殷胥心裏頭的話,将手搭在殷胥肩上。

崔季明笑嘻嘻轉臉:“哎你說也你怪可憐的,臨死前連個軟玉溫香都沒碰過,啧啧,哪個皇帝活成二十四五還是個童子雞,幹脆就直接一頭撞死得了。人活這麽大,沒摸過一個女人的胸,你真是枉活一世。”

殷胥癡傻時被推上位,哪裏有人管他一個癡兒知不知人事。

權臣在位,想要逼迫殷胥娶妻生子,再拿稚子做傀儡,殷胥怎麽肯任人擺布。

日後重新奪權,江山飄搖,朝堂混亂,世家想選妃重新染指後戚,殷胥心知餘命不久,多方選擇之下,更是決定後位懸空,宮中無妃。

他這輩子倒是坐實了孤家寡人。

殷胥瞥眼:“比不得你身經百戰。”

崔季明笑:“哈哈哈哈哈我這輩子啥事兒沒幹過,死了不虧哈哈,我跟你講,那平康坊的幾位娘子,那腰肢那身段,她們金蓮往我腿上這一盤啊,我真是半邊魂都要去了。”

殷胥讓她這突如其來的顯擺打悶了,半天憋出一句:“……無恥。”

崔季明:“哈哈哈哈這麽多年你罵我就那麽幾個詞兒啊!無恥混賬浪蕩子、流氓變态不知羞,咱能不能罵出點新意來!不說這個了,兩年不見,聊些有意思的。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呗!關于我的。”

殷胥面無表情的轉了轉眼,內心卻警鈴大作。

一般到倆人都活不長的時候,就會有個其實做了好多年好朋友的大反派忽然反水,冷笑道:‘沒想到老子會背叛你吧,呸,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是敵人的細作!’

歷史和話本故事都愛搞這一套。

崔季明手裏拎着燈籠,一張笑臉貼來:“你肯定會吓一跳啊,要不要聽?”

殷胥想着要是忽然崔季明掏出一把刀了,邪笑着往他胸口捅,把他往城牆下一推他該怎麽閃躲。不過腦補歸腦補,他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是問了一句:“很重要麽?”

崔季明愣了一下:“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她可是想告訴殷胥,那個他覺得英朗帥氣,流連花叢,身高一米七純爺們氣質的崔季明,其實是個并沒有作案工具的女人。

雖然跟誰說誰都不會信,祖母出身波斯,母親又是鮮卑人,胡漢混血給了她立體的五官,個子在這個時代男子中也算得上的高挑,打仗多年北風一刮皮膚粗糙又曬黑了,年少時以流氓聞名又沒個正型,那麽多年她爺們的幾乎沒人懷疑過。

但她還是想告訴殷胥啊。

本來她也不是單純為了自由,才選擇裝扮成男子,只是許多事情不得為之。一瞞便是天下人,便是十幾年。

殷胥做了她這麽多年的摯友,以赤誠之心待她,她早就該讓他知道的,卻不想着崔家一時在風口浪尖過,她為了家族,也不敢再說。

殷胥這人,也天生不是半點的遲鈍,從來沒有懷疑過。

不過這會兒,她不說也罷,瞞着殷胥一輩子,她都是他兄弟倒也沒什麽不好的。

殷胥眼神軟了一下:“子介,那就不必說的。”

他有些親近的喚她的字。

崔季明笑着點點頭,她挂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收了回來。

二人一陣無言,她稍矮些,與他并肩站在牆頭看着黃河粼粼水面波濤翻湧,忽地崔季明轉過臉來,壞笑了一下。

那是她十幾歲時候上房揭瓦想幹壞事兒的典型笑容!

殷胥好幾年沒見過她這麽笑了,愣了一下。

“我還是應該告訴你。”她這麽說道。

崔季明伸出手,猛地捧住殷胥的臉頰,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唇撞了上去。

真的是撞,殷胥往後一個趔趄,他嘗到了某人唇舌的味道。

怎麽?崔季明是覺得朕臨死前連個人也沒親過,怪可憐的,非來成全他一下?

殷胥總是心不在焉的胡思亂想。卻不料崔季明抓着他的手,按在了她胸口。

殷胥心道:子介真是練得結實的好胸肌,這麽硬朗的身子骨。

半天才将感受凝在唇上,眼神彙聚到眼前貼的極近的這張臉上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後知後覺的炸成一灘,驚得推了她一把。

崔季明簡直穩如磐石。

……她一個練武出身的,他個頭風病弱雞皇帝,怎麽推得開啊。

然而她卻撤開了,微微一笑,眼裏盡是得意。

“嘛,果然我還是很歡喜你。”她說的很含混,目光卻直接。

這句話自然是真的。

不過對于崔季明來說,也僅止于歡喜而已了。

她不會去為了他而暴露身份,毀了自己征戰多年的事業。更不會去想要和他将這段關系改變成其他的樣子,她就是覺得認識他,相知相識很高興而已。

殷胥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句話,黃河澎湃的水聲從他背後傳來,崔季明手裏拎着燈籠,她眸中若碎星點點,比金色耳環還要閃耀。

殷胥被自己的想法震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朕把他當兄弟,他居然想上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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