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天倫樂2

寂靜的辦公室裏，淩孑然的主治醫生正沉着聲音說：“身上中了三槍，雖然子彈都已經成功取出來了，但是因為子彈和心髒的位置很接近，情況有些微妙。病人什麽時候能脫離危險期，還得看她什麽時候能蘇醒過來。”

言簡意赅，時宸卻是聽明白了，只要人不清醒，那麽結果就是……

他根本就沒有勇氣往下想，站在原地看着醫生，動了動嘴唇，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淩默然剛從病房走出來，就看到一身警服的秦譽正仰着頭，閉眼靠着牆壁，一臉的疲憊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

淩默然看着他，也沒有急着開口，反而是站在他身旁，雙手環胸，随後又學着他的樣子将背靠在了白色的牆壁上。

秦譽安靜了一會兒，站直身子，随後伸手抹了一把臉，沙啞着聲音問道：“她人現在怎麽樣了？”

“傷勢有些嚴重，人昏迷了兩天還沒有醒過來。”

“會有生命危險嗎？”

淩默然搖頭，“不知道。”

秦譽忽而就憤怒了，“淩默然，‘不知道’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應該從你的嘴裏說出來，你是律師，沒有就是沒有，你從來就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淩默然難得第一次沒有急着反駁別人，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淩默然覺得秦譽還是說錯了，很多時候，她也在猶豫不決。

“她會沒事的。小叔不會讓她有事的，時宸也不會讓她有事的。”淩默然堅定道。

“最好是這樣。”秦譽轉身想要進入病房，卻是在門口處突然就卻步了。

淩默然看着他，說了一句：“時宸不在裏面。”

秦譽搖頭，“我不是擔心他在場。”他擔心的是等會看到淩孑然憔悴的臉龐。

秦譽定住許久，忽然轉過身子，朝着淩默然說了一句：“什麽時候她醒過來了，打個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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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默然看着他，沒有說話。

秦譽低着聲音又叮囑了一句，“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理由呢？”

秦譽苦澀地一笑，“她的身邊已經不需要我了。”

“哪怕有時宸，你對于她來說，仍舊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好兄弟。”

“但卻不是不可替代的。”秦譽眼底的神色很是淡漠，“我只有幾個小時的假期，得趕回去了，如果她脫離危險了，記得給我電話。”

淩默然最後看了他一眼，點頭，而後說道：“時宸待她很好，小初一也很可愛，哪怕我當初并不支持，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孑然她應該是很幸福的。”

淩默然看着秦譽那盡顯憔悴的神色，沒有将心底裏的話說出口——所以，秦譽，把你對孑然的那股喜歡放在心底吧，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也不要抱有僥幸的心理，哪怕最後孑然和時宸的結果不完美，孑然也不會選擇和你走到一塊。收手吧，也收起你的心。

她知道秦譽做過的小動作。

淩均曜暗中派人查過時宸，自然也探子跟過他一陣子。

有一次探子和淩均曜說了秦譽的小動作，雖然無傷大雅，可到底讓淩均曜起了絲絲防備。

當天正好她一家子在淩均曜家，她聽見自己的爸爸和淩均曜說：“秦譽這孩子野心太大，一直想娶孑然這丫頭我們也都心知肚明。原本我也就不同意淩家和秦家結親，好在也沒成，秦譽他顯然只是想借着淩家和魏家，為自己的前途錦上添花。與其後頭幫他收拾爛攤子，倒不如将孑然嫁給時宸這種身份的人，至少時宸從沒有想過謀個一官半職。”

她正在隔壁的茶水間泡茶，聞言動作小小顫抖了一下，久久都沒有聽到淩均曜心底的真實想法。

雖是律師，早已見識過很多，可在這兩個長輩面前，她還是覺得自己嫩得可以。官場，到底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如今再見到秦譽，淩默然只希望他能迷途知返，要不然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事。

秦譽見她欲言又止，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最後才邁着步子略顯頹廢地離開了醫院。

淩默然在他走後，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舊情人？”清冷的熟悉聲音響起，淩默然立刻渾身警惕起來，她昂首挺胸地瞪向穿着黑色大衣的衛司，語氣很是惡劣地質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衛司下巴微微指向病房，說道：“代表衛家，向未來的親家還有未來的小姨子表示一下關心。”

淩默然簡直就想啐他一口，“關你什麽事情！”

“因為我未婚妻在這裏。”

“誰是你未婚妻！”

“誰應誰就是。”

“衛司，我不想看到你，你給我滾遠點！”淩默然只感覺心底裏有氣，自己都逃到Z市過來了，他還陰魂不散地追了過來。

衛司絲毫不介意她的炸毛态度，只冷冷地陳述了一個事實，“剛剛他的話有一句說錯了。”

“什麽？”

“他說你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嗯？”

衛司看着她，眸子微帶笑意，“他說錯了。”

淩默然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她做人拖泥帶水吧？

“要你管！滾！”

“放心，結婚後你想讓我和你怎麽滾都行。”

淩默然僵住，我去！這厮剛剛是耍了流.氓對不對！誰來告訴她，不是都說那人高冷寡言嗎？這麽多廢話是怎麽回事啊！還有這赤.裸.裸的調戲真的正常嗎！

淩默然不知道的是，經衛司這麽插科打诨，自己這兩天來一直懸着的緊張又沉悶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時宸推了所有的工作一步不離地留在了醫院，直到第三天半夜，他迷迷糊糊牽着她的手靠在床沿睡過去的時候，隐約察覺到了她的手指動了動。

時宸驚醒地立馬睜開眼看着手心裏那毫無血色的手指，果不其然，淩孑然的指尖又是輕輕一動，動作很細微，可是自己的掌心卻是清新地感受到了。

時宸那一刻只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看着病床上虛弱地微微動了動眼睫的淩孑然，不等她睜眼看清自己，眼眶一紅，卻是不争氣地小心避開了她身上的傷口将她抱住，将頭埋在了她的肩窩處，哽着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孑然，你，你終于醒過來了！要是你再不醒，我真不知該怎麽……“

淩孑然翕動着嘴唇，想要說什麽，可又費力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意識半是模糊半是清醒間，只感覺脖子處有涼涼的觸感襲來。

淩孑然微微閉眼，心裏卻是不由得一陣動容——時宸他哭了？

她很想要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奈何不過幾秒鐘，自己又陷入了昏迷。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晨光熹微的時候了。

不僅時宸在，淩默然也在，還有另一個冷俊的男人。

淩孑然思索着那男人是誰時，就聽到淩默然驚喜不已道：“孑然，你醒了！感覺怎樣？”

時宸昨天夜裏失态過後，今天一早瞧着倒是很冷靜，他吩咐淩默然，“去叫醫生來，順路和爸說一聲孑然醒過來的事情，還有給家裏的長輩也打個電話。”

“我這就去！”淩默然倒是沒有異議，又看了一眼淩孑然，最後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衛司看了眼鎮定的時宸，又看了眼淩孑然，見她仍保持着清醒，便說了句：“好好休息。”随後也跟着走出了病房，心想：這時宸使喚起自己的未婚妻倒是毫不客氣啊！哼。

病房裏只剩下時宸和淩孑然，淩孑然看着他，似乎是想開口說什麽，時宸上前，将她的手緊緊牽住，說道：“不用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安心養傷，我和小初一都在等你回家。”

“嗯。”淩孑然看着他，只感覺眼眶一熱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溢了出來，但又唯恐他擔心，硬生生又把眼淚忍了回去。

入了這一行後，她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這一次，她卻感到了深深的恐慌感。

中槍後，身體的疼痛感襲來的同時，她腦海裏唯一想到就是時宸還有小初一。

她看到兩人的穿着自己親手買的親子裝的照片了，嗯，都很帥很好看，可是她都沒有來得及回複他，她都沒有來得及回去和他們一起穿着上街……小初一還小，如果她不在了，那他怎麽辦……

她還想聽他奶聲奶氣地叫她“媽媽”。

還有爸爸媽媽……他們就她一個女兒，要是她走了，他們得多傷心……

淩孑然似乎在那一刻才有些明白為什麽當初長輩們那麽反對她從警了……嗯，這種感受，真的讓人覺得很難過……

淩孑然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可她看着時宸眼眶裏的紅血絲便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間，他們都有多麽焦急。

淩均曜趕過來，看到她終于醒了過來，眼眶也是一陣酸澀，想說什麽，最後也只能無力地化為一句：“好好休息。”

淩孑然緩緩地動了動嘴唇，弱着聲音說：“爸……對不起……”

“醒過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嗯。”

接到淩孑然醒過來的消息後，武建龍和裴陽都趕來醫院看望她，雖然這一次任務成功了，但是淩孑然卻受了這麽重的傷，隊裏好幾天都是陰霾。好在如今雨過天晴了。

裴陽難得見到時宸，在武建龍和淩孑然呆在病房裏的時候，他倒是悄悄約了時宸到走廊來。

時宸雖然不願意離開，可也猜到他估計是有什麽話想要和自己說，見淩孑然沒有什麽異常，才放心地離開一會。

裴陽盯着時宸看了一眼，說道：“我曾經把你當做偶像。”

“嗯。”

“後來你讓孑然一個人懷着孩子還有家不能回的時候，我就特別地鄙視你。”

“嗯。”

“孑然她很堅強，也很努力，對我們都好。”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裴陽不由地提高了分貝說道：“你當初和她分手的時候，她很難過，哪怕她沒哭沒鬧，可我還是能看出她只是一個人在隐忍着而已。知道自己懷孕後，她也一個人扛着，要不是後來去執行任務受了傷，半路暈倒，估計她誰也不會說。”

裴陽一打開話題就停不下來，“頭兒勸她三思，她卻一直堅定無比地說這個孩子她要留下來。因為生命是寶貴的。她受了傷，不能用藥，反複發高燒，她燒的糊塗的時候，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時宸靜靜地聽着，雙手卻是不知何時越握越緊，“還有呢？”他問出聲後才驚覺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已經啞然了。

裴陽心底卻是松了一口氣，好在他不是無動于衷。

“後來傷好之後，肚子開始顯懷了，孑然沒辦法在隊裏再待下去，頭兒找了個名目，将人送了出去。很多次我去看她，不是發現她越來越瘦，就是吐得天昏地暗。那麽辛苦的一段日子，時宸，你卻依然錦衣玉食，過得無憂無慮，混得有聲有色。”裴陽咬着牙恨恨道。

“有一次我半夜搭飛機過去，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人開，我破門而入才知道她感冒了大半個月引發了高燒，人已經燒了好幾個時辰，到了醫院連醫生也吓壞了。”

似乎是不願意再提她的那段心酸歷程了，裴陽正了正臉色，提醒道：“她一路走來很辛苦，可是她為了你都熬下來了。時宸，孑然她值得所有的好。”

時宸沉沉地籲出口氣，目光看着那半掩着的病房，沉着聲音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