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覺悟

酒吞姬坐在了小鹿男的鹿背上和他一起回到了營地，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和大天狗坐在一起的人類男子，他見到酒吞姬了後立刻站了起來，并恭敬的對她行了個禮，酒吞姬輕輕拍了拍小鹿男的肩膀示意他停下來，之後她便一躍而下緩步向男人走了過去。

“酒吞姬大人，感謝您的幫助。”晴明說道。

酒吞姬揮了揮手，“真要感謝的話，就謝謝大天狗吧。”她的語氣相當冷淡，如果不是看在大天狗的面子上，她是不會來特意關心他的狀況的。

晴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好脾氣的笑了笑，“您和大天狗大人說了相同的話呢，他讓我來感謝您。”

“哦？”酒吞姬這才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在這個男人身上，氣度不凡，不卑不亢，但也僅此而已了，酒吞姬對人類并無太多好感，是以，也沒了下文。

打破僵局的是螢草和雪女的歸來，小姑娘在看到了酒吞姬後眼睛亮晶晶的跑了起來，她在距離酒吞姬還有幾步的時候自然的張開了手求抱抱，酒吞姬微微彎下了身抱住了她。

“酒吞姬大人，螢草今天和雪女姐姐摘到了很多草藥。”她在酒吞姬的懷裏擡起了頭，“這個是給您的。”她離開了酒吞姬的懷抱，把自己手中的蒲公英遞給了酒吞姬，由于有妖力的精心保護，蒲公英至今仍然生機勃勃。

酒吞姬笑着接過了她手中的蒲公英，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另一邊走去了，看樣子兩人似乎是準備去玩吹蒲公英的游戲。

“晴明大人，”雪女來到了晴明的身邊，她的手由茨木童子特供的樹枝籃子裏裝着許多草藥，她從裏面挑了幾株出來，遞向了晴明，“這是螢草為您摘的草藥，您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痊愈。”

大天狗看了兩人一眼就向茨木童子的方向走了過去，他正在準備晚餐，大天狗決定去幫幫他。誰知道，他剛走到茨木童子的身邊，就聽到茨木童子冷淡的說：“好歹你也和我一同陪伴了酒吞姬大人這麽長時間，我只給你一句忠告，離那個叫做晴明的男人遠一點。”

大天狗蹙眉：“為什麽？因為他是人類嗎？”說到這裏，大天狗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或許不知道吧，酒吞姬大人的理念是人類與妖怪和平共處，如果你保持着這樣的想法，也就沒必要說輔佐酒吞姬大人稱王這種話了，你從一開始就已經和她走在了一條不同的道路上。”

茨木童子聽完了他的話後嗤笑了一聲，接着，他毫不留情的道：“愚蠢的想法。究竟是誰和酒吞姬大人的理念不合，你至今都沒有看明白。既然如此，我已經給過你忠告，餘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斷定好了。只是，如果你選錯了路，無論酒吞姬大人是否阻攔，我都會殺掉你。”最後一句話，茨木童子說的殺氣騰騰，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內心真實想法的意思。

“相同的話，我也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大天狗冷哼一聲說道。這也讓他完全沒了幫他準備晚餐的意思，他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營地的情況——酒吞姬和螢草坐在一起玩鬧着，那個小鬼還時不時的會鑽到酒吞姬懷裏撒嬌；晴明和雪女正在研究草藥的食用方法；小鹿男和鐮鼬三兄弟也在一旁小聲交談着，就連茨木童子都在因晚餐的事情而忙碌着。整個營地之中，似乎沒有一個地方能接納他。

當大天狗向森林深處走去後，小鹿男猶豫了片刻後還是來到了茨木童子的身邊，“你說的話太過了。”小鹿男顯然是聽到了剛才兩人的談話。

茨木童子手中的動作不停，頭也不擡的說：“看不清現實的人，就此離開也無妨，酒吞姬大人身邊不需要這樣一個固執己見的廢物。更何況，”他頓了頓，“如果這樣都無法讓他清醒，那他面對的可就不再是言語上的打擊，他要丢掉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小鹿男遲疑的說：“……原來不是我的錯覺嗎？那個叫做晴明的男人，給我很不好的感覺。果然，這件事還是應該告訴酒——”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茨木童子終于擡起了頭，他的表情十分的冷漠，“酒吞姬大人無論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在你知道那個男人有問題的情況下？”小鹿男的聲音沉了下去。

茨木童子手中拿着的樹枝在那一刻被他用手指捏斷了，“為王者更應當謹慎的做下每一個決定，也更要承擔起自己做下決定帶來的後果。”

“那你留在她身邊的意義是什麽？！就是眼睜睜的看着她步入危險的境地嗎？”小鹿男的前蹄暴躁的刨起了地面，看他的樣子大有把茨木童子頂撞出去的意思，這個平時總是對酒吞姬冷言冷語的大妖怪在關鍵時刻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的本心。

“我會拼上一切保護她，讓惡果不至于降臨在她的身上。”茨木童子平靜的答道，他有低下了頭，開始認真的處理起肉類。大天狗一直都在擔心酒吞姬将另一個世界的情感帶入到現在的世界，可他卻永遠都看不明白，她此時最在意的人就是在另一個世界一直與她為敵的自己，因為這對她來說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她格外的珍惜，也因此對他再三遷就。她不應該這麽溫柔的，這樣只會令她受傷，沒有讓她意識到這件事的話，這種情況就會無限循環下去。但他還是縱容了她的行為。因為他已經做好了為她承擔一切代價的準備。

小鹿男愣了愣，半晌，他才反應過來，“……真會說漂亮話。”他看出來了，茨木童子的确已經有了覺悟。

小鹿男的戰意消失于無蹤，他開始發起了呆，他是沒有茨木童子這種覺悟的，居、居然輸給了一個癡漢？！不對！怎麽可以跟癡漢比這種事情！如果他贏了那才叫可怕吧！那不就說明他比癡漢還要癡漢？！但是輸給他又不甘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于是，茨木童子就看着小鹿男一臉糾結的在原地轉了幾圈，接着氣哼哼的回到了鐮鼬三兄弟的身邊。

當晚上衆人圍坐在篝火邊上吃過晚餐後，晴明主動和酒吞姬搭起了話，“酒吞姬大人，請問您也是要前往西國嗎？”

酒吞姬點了點頭。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晴明說道，“可否讓我和雪女與您一同前往？我們絕對不會耽誤您的行程，只是希望在度過關門海峽的時候可以得到您的幫助。”

酒吞姬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大天狗，她不明白度過關門海峽為什麽會需要得到她的幫助。

大天狗立刻解釋道：“關門海峽隔斷了西國與這裏的聯系，要想度過關門海峽，只能依仗那些生活在海中的妖怪，所以，晴明的意思大概是希望您能讓水中的妖怪載他一程。”

“正是此意。”晴明點頭道。

酒吞姬此時正把玩着螢草的大號蒲公英，她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你要去西國做什麽？”酒吞姬忽然開口道。

晴明如實道：“我想和雪女去武鬥大會。”

酒吞姬有些驚訝，“雪女要參加？”

晴明失笑道：“自然不是，我們只是去觀戰罷了。不瞞您說，我其實是一位陰陽師，這次去是想尋找有意與我結成契約的妖怪。”

酒吞姬的眼睛眯了起來，“陰陽師。”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你姓什麽？”

“安倍。”晴明微笑着回答。

話音一落，茨木童子的臉色變了，安倍晴明！是酒吞童子提起過的男人。但他仍舊壓下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只是安靜的坐在酒吞姬的身邊。

“你就是安倍晴明？”大天狗奇道。他自然是聽聞過這位來自京都的陰陽師的名號，但他的風評無論是在妖怪裏還是人類中都非常好，是以他并沒有什麽特殊反應。

“将妖怪收為式神？你膽子倒是不小，敢在我的面前說這些話。”酒吞姬柔聲笑了起來，與此同時是她周身溢出的妖氣。

“所有與我結成契約的妖怪，都是出于自身的意願，我并無勉強之意，所以這次前往西國，也是想尋找志同道合的妖怪。”晴明并沒有受到酒吞姬妖力的影響，反倒是淡定自若的說了下去。

原來，這就是陰陽師還存在着的世界的模樣。酒吞姬收回了自己的妖氣，她垂下了視線，“我知道了。”

“感謝您，酒吞姬大人。”晴明站起身對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晚上輪到了大天狗守夜，他坐在樹上一眼就看到了酒吞姬還坐在樹床上，看樣子并沒有睡下的意思。想了想，大天狗還是揮舞着翅膀落到了她的身邊。

“……您真的願意帶着晴明和晴明一同前往西國嗎？”

“嗯。”酒吞姬應了一聲，“就算我不帶他們去，他們也是有辦法前往的吧，不過是舉手之勞。”

“為什麽？”大天狗執着的想要一個答案，是因為他嗎？

然而酒吞姬卻說了一個與他預料中截然相反的答案，“在我的世界，我殺光了所有陰陽師，因為他們殺死了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妖怪。我記得安倍這個姓氏，因為他們也在那次的屠殺行動中消亡了。”

大天狗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

“很驚訝？”酒吞姬笑了起來，這抹笑容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唇角，“所以，這次我想知道，陰陽師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呢？”究竟，是不是她做出了錯誤的決斷。

在他們的後方，茨木童子在黑夜之中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