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舊事
“混賬!你還不知道錯?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大哥像你這樣大的年紀也在跟着我到處走了,不誇張地說,他也可以獨當一面了,你再看看你,除了到處惹是生非你還能做什麽?”
“我能讓我們家活着!你和大哥多厲害,再厲害你們也得跟別人下跪,別人要你們死你們也不會活……”年沐梗着脖子沖年橫城吼着,他的話還沒吼完,就被年橫城一腳踢斷了。
“你這混賬東西,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些什麽渾話?”年橫城說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他簡直想把年沐塞回史氏的肚子裏重新來一遍,免得他一天惹事生非,遲早把一家人給害死。
什麽叫做“讓我們家活着”?“跟別人下跪,別人要求……”這個別人除了皇上還有誰呢?要不是在場的人只有他,若是這番話被傳了出去,莫說他保不住年沐,恐怕他們一家都要遭殃。
年沐并不是一點都不知輕重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話要小心一點,可這是在家,他面對的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且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說,他的父親恐怕真的要這樣相信着聖上然後帶着全家人一起死去了。
“父親,你罵我幹什麽呢?我只是看得比你們透徹,我比你們更珍惜我們的家,我不會讓任何人把我的家毀掉,任何人都不可以,就算是皇帝,也絕對不行!”
年沐的少年氣似乎一下子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壓抑在冷靜之下的陰冷,他一雙陰鸷的眼睛盯着地下,嘴裏說着在年橫城聽來全是胡話的東西。
在年橫城高高舉起手來,想要打正跪在地上的兒子的思想時,又聽到年沐仿佛破釜沉舟一般說出口的話,“父親,你真的要哥哥死了,你才能看清楚,我們年家根本就不是被皇上信任眷顧的嗎?!”
年橫城偉岸的身體有了瞬間的僵硬,他舉起的手在空中抖了起來,年沐的話像是驚雷,把年橫城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了那個讓他和史氏再不願回想的雨夜。
“轟!”黑夜中,雷聲震耳,一塊黑布的天上好像破了一個大口子,似乎永無止境的大雨讓整個将軍府彌漫起了帶着草腥味的絕望。
“将軍!監軍又在催促了。”年府的老管家駝着背帶着一身的雨氣又在門外提醒道,他不敢不提醒啊,門外的監軍老爺口口聲聲說是要延誤軍情了,這個罪他們年府擔當不起,可是他們家大少爺又該怎麽辦呢?
老管家紅着眼睛向裏屋通報後,就擔憂地等待着裏面的回話。
“老爺,你們快走吧,既然軍醫說肅兒是中了毒,我是信的。我立刻就拿着牌子進宮再把禦醫請來,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史氏紅腫着眼睛盡量讓自己顯得冷靜些,她的手卻不斷地捏着錦帕擦拭着自己根本止不住的眼淚。
她怎麽會舍得在這個時候送年橫城離開呢,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家人全都倒了,她得撐起來。
“夫人放心,添香跑得快,添香立刻就去皇宮遞牌子,一定很快就把太醫帶回來!”添香用力地抹了自己的眼淚,她說完就要立刻往外沖,傘也不記得拿。
年橫城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他身邊的軍醫卻寫着方子搖着頭,将筆狠狠摔在桌上,“糊塗啊糊塗,這大公子都被那些個太醫治了這麽多天的風寒了,你就算把人請回來,解不了毒也就是吊着命而已,不過晚死幾天,有何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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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仁心,雖然軍醫說的話讓這屋裏的人心肝都疼裂了,但是他說的話确實實打實的真話。
年沐已經“病倒”了好幾天了,皇上知道後親自派了禦醫來診斷,說是不慎着了風寒,可這治了快五天了,還是一點兒好轉沒有,若不是今天邊疆有異動,年橫城讓跟着他回京的部下來他府上商議,軍醫聽說了這件事一定要來看看,恐怕他們真的會讓年肅被拖延致死。
“禦醫确實不如軍醫你見多識廣,可要是他們知道是毒,或許也有辦法解吧。”史氏既像是在安慰年橫城,又像是在安撫她自己,其實她顫抖的手就已經表明了她的擔憂和害怕,只是她不敢再表露出來,就像在知道年肅是中了毒一樣,她當然很想質問究竟是誰這麽狠心,可是看着虛弱痛苦的兒子,她什麽都問不出了,只在心裏祈禱,讓年肅的痛苦都轉移到她身上來吧,別再折磨她的孩子了。
可是史氏的祈禱沒有任何神佛聽到,軍醫說,這樣的毒不是輕易能解的,要時時守在中毒者跟前,根據中毒者的情況,再對症下藥,其中的藥房沒有一副是能完全相同的。
所以軍醫雖然能解,但是他沒有時間了,正如年橫城也沒有時間再守在年肅跟前了。
皇上派下的監軍催得一次比一次急了,他們若再不走,還沒上戰場,身上就會背負罪名了。
年橫城不是沒有想過讓軍醫留下,他帶着其他人先走,只是雖然邊疆還有軍醫,可跟着他回京的軍醫才是在戰場上能有更大作用的軍醫,若是耽誤點時間,那些受傷、中了毒箭的士兵也會沒了生機。
年橫城站在屋內,身心卻比站在雨中還要冰涼。
“軍醫,若是……””
年橫城的話還沒說完,和他共事許久的軍醫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不行,大公子中的這毒,若不是親自見過親自解過,就算我盡力把所有要點、要注意的都傾囊相授,也不行,差之一毫失之千裏啊!”
聽着年橫城和軍醫的對話,史氏只覺得天都要塌了,她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年肅,她的兒子啊,他還那麽小,剛剛才滿十二歲,他的人生都還沒有開始,難道就要結束了嗎?
史氏的痛苦,讓她連哭都哭不出聲來,而年橫城心裏的痛苦也絕對不少一分一毫,但他是父親是丈夫的同時,他還是臣子是将軍,他要為皇上和百姓以及兵士負責。
就在年橫城要做出決斷的時候,添香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夫人!老爺!太醫來了,太醫來啦!”添香有些稚嫩有些沙啞的聲音中,還夾雜着太醫的抱怨。
添香的聲音停在了門外,她不願意進去溫暖的屋內,怕自己身上因為淋了雨的嚴寒,會讓年肅更加受苦,有小丫頭勸她回去換身幹淨衣服,可渾身濕透的添香卻挪不動腿,她不能走,這個太醫沒說能治好大公子之前,她不走,她跑得快,這個不行她可以再去找一個來。
太醫踏進門來,褲腳邊的袍子已經濕了,看上去他有些不滿,只是這不滿卻不敢在年橫城跟前顯露,他恭敬地向年橫城行禮 剛彎腰就被年橫城打斷了,“太醫你趕緊看看,我兒子不是風寒而是中毒,太醫院可曾見過這毒,可有人能解?”
其實年橫城已經不太冷靜了,他都想不到若是此刻太醫說有人曾見過,那麽此前五天這太醫院究竟是何居心呢?在聽到太醫擲地有聲地說,這一定是受了風寒後,史氏和年橫城心頭居然湧上了果然,只是下一瞬就被痛苦席卷了。
添香着急地在門外喊:“夫人,我再去太醫院,一定有別的太醫……”
添香的話被太醫打斷了,或許自己的權威被人質疑了,太醫的神色有些不好,他語氣有些硬地說道:“将軍!治病救人是我們太醫的職責,将軍大可放心,軍醫不去戰場救治受苦的将士,賴在将軍的後院中,這有什麽道理?本太醫深夜來得這樣快,是因為皇上聖明愛護将軍您,您可千萬不能讓皇上失望啊。”
太醫敲打的話讓軍醫一下子就冒了火,他本就覺得太醫院這些所謂禦醫,見識過于淺薄,竟然連中毒和風寒都分不清,就算這毒确實和風寒很像,可這都治了五天還沒有效果,難道這些太醫都不會反省懷疑嗎?
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害人不淺!
年橫城眼底全是對自己孩子的濃濃關心,他本不想去想究竟他的孩子是怎麽被人害了,也不願意去追究這些太醫的誤診,害了他的孩子失去最佳治療時間。可是此刻聽着太醫毫無醫德的話,他心頭的怒火讓他沒辦法任由這些人作賤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何須這些人為他吊命?
監軍又差人來催了,這次說要是再不動身,就要向皇上讨法子了,其中的威脅警告不言而喻。
年橫城走到史氏面前,撫摸着史氏顫抖不已的背脊,沉聲說:“夫人,別擔心。我帶着肅兒一起走,軍醫在路上會把我們的孩子治好的。”
原本還想找些話來反駁太醫的軍醫一下子就轉變了關注點,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年橫城說:“将軍!若是中毒最開始,讓大公子跟着我們一起跋涉去邊疆,我可以說八成把握讓大公子安然無恙。可現在已經耽誤了五日之久,若再加上長途跋涉的辛苦,我這手上的把握不過十之一二啊。”
太醫也瞪大了眼睛,顯然不可置信,年橫城居然要帶着自己才十二歲的孩子去戰場?而且還生着病!
在剛聽到年橫城的話時,史氏第一反應也是不願答應,可是看着現在人事不醒的年肅,作為母親的她拼命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是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可以讓她的孩子有機會活下去,她不能把她的孩子交給這些固步自封的太醫!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啊人生,人生就是打打打打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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