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趣人
“是。父親無意傷害,但是他對皇上的信任就是我們家人的傷害。他忠心無二,卻任由這樣的忠心遮蓋了自己的雙眼,皇上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不願意揣測皇上,因為我們沒有明顯的威脅,所以他閉上了眼睛關掉了耳朵,不看不聽那些蠢蠢欲動的殺機。父親無意,但是他錯了。”
年沐趴在床上,安靜地聽着年宵溫柔的話,他想過或許年宵不會像母親或兄長那樣,說他做得不對,但他本以為年宵也只會安慰他,說他也是為了這個家,他的心是好的,可是當聽到年宵柔和聲音裏,說着最真切又‘不孝’的話時,他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原來還是有人理解他的,有人真的站在他的角度想的,他不是不孝,他只是沒有辦法,父親錯了,作為兒子,為了孝道,理應委婉建議……可是他的父親啊,他執迷不悟、他不見棺材不落淚,他舍不得讓他見任何一個棺材,所以只能自己用這樣尖銳的方式來刺痛父親,來企圖讓他清醒。
“姐姐……”年沐的聲音啞而嬌弱,年宵将衣服輕柔地披在年沐的身上,“好了,別多想,先休息會兒吧,休息好了,你再有什麽想說的,就再來告訴我吧。”
“姐姐,”年沐拉住了已經起身的年宵的衣袖,閉着眼睛喏喏道:“你就要回去了嗎?等會兒就要吃晚膳了哦……”
看着因為之前喝了藥,現在藥性上來有些昏昏欲睡的年沐,年宵微微笑了,她伸手把年沐拽着她不放的手擱回床上,然後在床邊坐下,輕柔拍着他沒有受傷的肩臂說:“睡吧,我在這裏等你睡醒了,我們再一起去吃晚膳吧。”
“嗯……好……”得到了年宵的承諾,年沐終于放心地睡了過去,年宵信守承諾,就在他身邊守着他。
夢霜和富貴在門外守着兩位主子。
……
雖然在祠堂裏,年沐和年橫城鬧得很兇,但是為了不讓史氏擔心,這點争吵并沒有傳到她的耳朵裏,之後的日子,在場的人就像同時失憶了一樣,年沐沒再和年橫城說這件事,年橫城也同樣。
只是年宵卻從年沐這裏知道了更多的事情。比如說,年沐之前的傷都是為了招攬一清二白四人,據他說,其實他早就看中這四個殺手了,只是怎麽也沒辦法真實地搭上線,現在好了,雖然他付出了一些代價,但是那四個人已經說好了,如果有朝一日,大事需要他們,他們不會拒絕的。
小白兔年宵很好奇他是怎麽讓一清答應的,纏着年宵一定要她問出來,但是很顯然,年宵只關心結果,不在意過程,所以很快這件事情就被她抛到腦後了。
而年沐之所以這麽确定皇帝要他們家徹底毀滅,原因在于他曾經把那個太醫綁架過,然後用了些小手段,從他那裏得到了六年前皇上暗示的‘一定要治好将軍府大公子的風寒’,如果他不是心中已經有懷疑的種子,或許他也可以說服自己是皇上不了解病情,所以只是這樣關心着,但是他不信。
所以他拼着直接弄死那個太醫的風險,也挖出了更深的東西,太醫院有一個年老的太醫,他見多識廣,知道年肅可能是中了毒,中毒之事有所牽扯,身為太醫院的老太醫自然是首先趕緊禀
告皇上,結果這一禀告,這老太醫就告老回鄉了。
被年沐綁架的太醫也是從那老太醫身邊的藥童口中知道的這件事,可他誰也不敢說,以為自己會憋在心裏一輩子,沒想到被一個黃毛小兒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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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又痛苦不堪的太醫最後并沒有死,年沐放過了他,但是卻吓破了他的膽子,沒多久,他就因為在後妃面前失宜,被賜了死。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年沐有些炫耀,又有些不安,他覺得年宵聰慧,一定能聽明白他隐含的意思的,又擔心她聽明白了後,覺得他多智而近妖,害怕他的殘忍。
但是他自己一個人琢磨這些事情太久了,現在終于有人能和他一起,他不願意放過。
年沐頂着一雙清亮的眼睛等待着年宵的說話,小白兔年宵已經在心裏瑟瑟發抖了,年宵在心
裏嘲諷她,有何可怕的?這是她們的弟弟,這才像是她們的弟弟嘛。
“做得好。”年宵獎勵一般地摸了摸年沐的腦袋,然後嘆息道:“真是可惜了,要是留下那個太醫一命,現在你也不用這樣苦惱,綁了他去父親面前,父親便不會不信了。”
年宵的反應讓年沐覺得痛快,他心裏興起了巨大的歡喜,他看着斜倚在貴妃榻上的年宵,整個人笑得十分可愛,“姐姐,你真好。要是我早點和你親近就好了,以前我雖然聰明,但是有時候還是不能冷靜思考最合适的處理方式,一個不小心就把事情弄得沒有回轉的餘地。所以手上的人證死得一個都不剩了。”
年沐說着,也有些可惜,不止可惜,還覺得自己沒能做到最好,他以後必須要不斷進步了。
年宵看着苦惱的年沐,心裏明白為什麽,小兒聰慧,但聰慧帶來的是和人的不協調,因為父親母親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所以他沒有人可以傾訴自己的事情,壓抑久了之後,就無法時時刻刻控制自己的情緒,每當那些‘人證’出現時,帶來的都是危險,情緒不受控的年沐自然想不到久遠的事情,只能由着心在當下就解決了。
這能理解。
聽到年宵的安慰,年沐整個人又變成那樣陽光乖巧的少年,夢霜端着水果盤走近,即便這些時日她也明白了小少爺和自家小姐一樣,并不是只有一副面孔的,但此刻,她還是打從心底裏覺得,小少爺和普通人家的乖巧弟弟沒什麽兩樣。
“謝謝夢霜姐姐。”年沐拿起水果,甜甜地沖夢霜道謝。
夢霜笑笑就退了下去,心裏感慨着,小少爺真是乖啊。
方水回到了年宵的小院兒,手上捧着一個精致的木盒過來,年沐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了,他坐在旁邊笑得促狹,“姐姐,看來蒙大哥又覺得有什麽很适合你了啊。”
這樣說,是因為年沐最近經常都在年宵這處呆着,所以撞見了好幾次,蒙钰不好意思總是來打擾年宵,但是卻時時刻刻把年宵挂在心上,在外面巡邏的時候,偶然一瞥就能瞥到适合年宵的東西,有時是幾支珠串、有時是幾盒胭脂、有時是一盞燈罩、有時只是一封信。
總之,從年宵松口答應他之後,他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這來來往往卻從沒缺過一天。除了最近很忙時常不在家的年橫城不知曉以外,史氏和年肅也都知道,年肅和蒙钰之間倒是比年沐和蒙钰親近,但是自從知道蒙钰在追求年宵之後,每次提到見到蒙钰,年肅的臉就會一下子臭起來。
正是因為年肅如此,原本也有點吃味的年沐一下子就和蒙钰站到了同一陣營,有事沒事就來打聽年宵和蒙钰的進展,然後回頭就繪聲繪色地跟年肅描述一番,每一次看到年肅的臉越來越臭,他就覺得人生的意義莫過于此了。
“姐姐,快打開來看看吧,這次又有什麽啊。”說話間,方水已經捧了盒子來到他們面前。
年宵無奈地搖搖頭,她伸手接過了盒子,一入手就覺得意外的輕,還未打開盒子,她大概就知道裏面放着的是什麽了。
果不其然,盒子裏面安安穩穩地躺着一封信。
瞥了一眼興致勃勃的年沐,年宵勾起唇角笑了笑,揮退了方水,然後微微使勁敲了年沐的頭,在他的控訴眼神中說道:“要有點眼力見兒啊,你蒙大哥要是知道你非要纏着我,看他給我信,你覺得他以後還能帶你出去嗎?”
最近年沐也不算被禁足,只是很難得能出去,大概是年橫城交代了史氏吧,所以以往到處亂跑的年沐一下子就在家裏呆了下來,史氏不放心他出去。
“好了好了,我走還不行嗎?哼,果然是女兒家外向……”年沐嘟嘟囔囔地往外走,他可一點兒都不好奇,只不過想看看而已,有必要害臊嗎?
年沐想的和年宵大相徑庭,年宵可不是害臊,她只是占有欲出來了,她本以為自己玩幾天就會膩了,沒想到蒙钰這樣合她的胃口,遠遠地站着,但是卻又不停地把自己濃烈的感情全部通通都遞給她。
簡直就像是一直吊着她一樣,讓她有點心癢癢的,原本只是打算給無趣的生活找點小樂子,可現在,慢慢地,她竟然也願意陪他玩這種交往游戲了。
既然要玩,那他當時是她的了,他的一切都該是她的,就算只是一封信,也不能讓別人看。
年宵一個人坐在屋內,慢條斯理地打開一封被精心熏了她喜歡的淡香的信紙,你聞聞,這樣的小事他都能記在心裏,這樣的人兒,她還真的有點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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