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痛悟

新婚第一日早上,按規矩得入宮觐見。

小夫妻倆親親熱熱地用過早膳,就出門了。

一出府門,見到來人,軒轅皓見目色一沉。

“軒轅宇。”穆霜很吃驚,“你怎麽在這兒?”

軒轅宇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平常纖塵不染的白袍子沾了塵土,臉色蒼白,頭發微濕。

“你怎麽啦?病了?”穆霜問。

“沒有。”軒轅宇喉嚨嘶啞,眼光落在她發髻上。沒有一縷散發,悉數被高高挽起,束在象征太子妃的的鳳冠之內。不再是小姑娘了,她嫁人了,短短四個月不見,他還未來得及看明了自己心意,就被人娶走了。

“得風寒了麽?”早上一陣涼風吹過,穆霜覺得軒轅宇如枯枝上的黃葉要搖搖欲墜了,伸出兩指探向他額頭,咕哝着,“是不是發燒了?”

手才擡到一半,一張大掌及時替她捂住了軒轅宇額頭,“沒,好好的。”軒轅皓收回手,搓了搓,不過是在門口站了一夜而己。

“三叔。”軒轅宇把目光移到軒轅皓身上,神色複雜。真想開口問問,他為什麽就突然娶了穆霜,是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只是為了拉攏穆家坐穩太子位?其實帶着目的聯姻在世家貴族之間很尋常,皇家更是,幾乎每一樁姻緣背後都是各種勢力的角逐。他懂,都懂。可為什麽偏要是穆霜,穆家那麽多待嫁姑娘,為什麽還要把她拖進這潭泥水。

當他聽到穆霜要嫁太子時,心就這麽被揪了起來,不顧一切地趕來。到業都時已是深夜,站在太子府門口看着高懸的喜燈,才後知後覺地心痛起來。

“三叔?!”穆霜吃驚,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軒轅宇,又指指軒轅皓,得到軒轅皓肯定眼神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對着軒轅宇,瞪着眼道:“那我就是你的三……”。

“穆霜!!”,話未說完,被軒轅宇一記驚天地動的跺腳打斷。他紅着眼,一副你若敢說出三嬸二個字,他便敢當街大哭的架勢。

穆霜自然是不敢,他這是怎麽了?

軒轅皓拍拍軒轅宇肩膀,清了清嗓才明知故問:“偷跑回來的?”

軒轅宇默然。

“那該早些回去,孤派人送你,順便替你跟李将軍解釋一下。”

軒轅宇直直地看向穆霜,穆霜見他看來,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等等,我去去就來。”說完風一般跑回府了,留下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良久,軒轅宇才道:“三叔,她什麽都不懂。”那些後宅、宮闱之內的彎彎道道她都不懂,頓了頓又繼續說:“她一副直腸子,氣性也大,若惹三叔生氣了,你別……”

“軒轅宇,她是孤的妻子!孤自當知道如何對她!”軒轅皓臉色陰鸷,前世今生都聽不得半點這樣的話。

“知道、知道、我知道。”軒轅宇慌忙道。

……

不一會兒,穆霜親自捧着一個酒壇子跑來了。

軒轅皓見狀,深恨自己昨晚自己太不賣力,只輕輕一回便放過了她,讓她這麽有精神。像她這樣的就該有氣無力地直接被自己抱上車,哪裏來這麽多麽蛾子。

“瞧,這是你想要的燒刀子。”穆霜笑得燦爛,“我可是扒了三麻子家的酒窖才找到這麽一壇的。原本想留在江南等你來了再給你的,可我要來業都了,等不了了,想着你家也在業都所以就帶來了。想不到今天就遇上了,正好給你。”

說完遞過壇子,軒轅宇接住,抱在懷裏。心裏一陣感動,頭腦一熱,對軒轅皓道:“三叔,我想和穆霜單獨說幾句話。”

軒轅皓黑眸一眯,平了平氣息,到底是點了頭,走開了幾步。哼,不聽也知道會說什麽!

軒轅宇會說,“穆霜,我是安平王,王府離這裏只有二條街,若是……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來跟我說,我替你出氣,我好歹也是個王爺。”接着還會給穆霜一塊玉珮,說,“這是安平王的信物你拿着,我人要是不在,你拿着這塊玉珮便能吩咐王府管家辦事。”

這幾句話從新婚伊始就像利刺一直紮在他心頭,明明憤怒難當,卻又要與穆霜裝作恩愛的樣子。滿腔怒火無從宣洩,只好在床第之上變本加厲,她□□初承哪裏受得住,一到晚上見了他便躲,可怎麽能躲得掉。實在受不住便在他身下求着他輕點、慢點,不求還好,一求便能讓他發了狂,更遭罪了。也合該是兩人命定作夫妻,時日久了些,居然也能适應他了,于是便更得趣了,無時無刻不想……。

“喲!喲,喲……瞧瞧,這是誰回來了。”一輛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路口,上面下來一位年輕男子,一身降紫華服,鳳眼上挑,執着一柄折扇,是個風流倜傥的翩翩貴公子。

這位風流倜傥哥,先有規有矩向太子行了禮,三兩步走到軒轅宇面前,折扇一把敲在人肩頭,驚喜狀:“阿宇!你可回來了!只可惜差了一天,沒趕上你三叔的婚禮!唉,都結束了哈!”

軒轅宇聞言剛緩過來的臉色又白了,垂頭喪氣喚了聲:“四叔。”

四叔軒轅澤湊近軒轅宇仔細看了看,關心道:“阿宇臉色不好,不舒服麽?受不受得住?”

完全不等人回答,又忙不疊地轉向穆霜,作了個揖,道:“四弟見過三嫂。恭祝嫂嫂與太子新婚快樂!”

受到這個禮貌周到的四弟恭賀,穆霜有些羞澀,說:“多謝。”

軒轅宇見他轉頭與穆霜寒暄倒兀自松了口氣了,四叔這話問得,讓他不知怎麽答。抱緊了懷中的酒壇,站在一邊,想走又有些舍不得,穆霜成了親住進了太子府,以後想見一面不知有多難。不走,總覺得這話裏話外聲聲刺耳。

正糾結着,“叮!”地一聲,折扇一記打在酒壇上,吓了他一跳。

軒轅澤收回扇子,像是才發現這壇酒,遲疑道:“阿宇,莫不是昨晚沒喝到喜酒,今兒特意帶了一壇來,一醉方休?啧,啧,那你可要小心了,這太子爺可是個深藏不露的,昨兒一口氣幹了一整壺,吓壞兄弟們了,千杯不醉,誰還敢再灌他喜酒!”

沒等面色又慘白了三分軒轅宇的回答,穆霜先一步讪然解釋道:“這壇酒是我從江南帶來給他的。上回他來江南時沒能喝到,不巧被我訪到,便帶來給他了。”

“哦,原來如此。”軒轅澤恍然大悟,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太子妃與阿宇相熟?”

第一次聽喚她太子妃,穆霜不争氣地羞了,紅着臉道,“認識三年了。”三年前軒轅宇頭一回去江南押運鹽船便相識了。

軒轅澤了然,又拿扇子輕敲了幾下酒壇,對着軒轅宇道:“你看,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太子妃多有心。知道你趕不及喝她的喜酒,還特意留了一大壇,謝你這個媒人!”

媒人,二字一出口,軒轅宇一張臉己全失了血色;穆霜訝異地瞪大了眼。

軒轅澤面有得色,折扇一收,笑得人畜無害地道:“不是軒轅宇,軒轅皓怎知江南有個穆霜!”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身穿杏黃袍服的太子從車上下來,原本春風得意的臉上因早上這一出而顯示一絲郁悶。這一路,在他狀似無意的盤問之下,他的新婚妻子毫無隐瞞地告訴了他不少往事。他還是頭一回聽到!

比如穆霜與軒轅宇相識之初,正逢穆霜父母新喪,軒轅宇帶着她去了海邊鹽場散心……

又如此後每年軒轅宇借着押運鹽務之機,都會來看她。軒轅皓粗粗算了一下,軒轅宇一年要運兩趟,每次居然可在江南待半月之久。

更可氣的是,軒轅宇之所以在四月前發現穆霜是個姑娘家,是因為她去年九月及笄後,身子如春天的抽條的柳枝一天天地瘋長,再也掩飾不住,才被人看穿了。

軒轅皓瞄了一眼她的胸脯,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又下不去。

軒轅皓下車後,回身撩開簾子,将穆霜迎了下來。太子妃是一身正紅的煙羅繡裙。削肩豐胸,纖腰不堪一握,肌膚潤如瓷玉,瓊鼻小嘴,一雙明眸似含了一潭春水,潋滟水光攝人心神。

守門的侍衛,只看了一眼,便低頭不敢再看,卻還是收到了太子冷冰冰殺人的目光。

軒轅皓與穆霜兩人到後宮拜見帝後時,軒轅政才下了早朝,臣子上奏,邊疆安穩如常,讓他心情愉悅,又兼太子今日攜新婦上茶,更讓他心情大好。

兩人進來時,男的英俊、女的貌美,衣袂相連,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叩過首,敬完茶,收完禮。

穆霜才敢擡頭。

皇後雍容端莊,嘴角含笑,看人的目光卻是冷的。

看到軒轅政,穆霜心裏樂了,這不是老年版的軒轅皓麽?

軒轅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指着她笑道:“你與太子一樣都長得像父親。不過還好,你終究沒全像了去,那副渾不吝的纨绔樣倒沒有,不然進了門也要退回去的!”心裏暗道,舉止風儀倒像足了她娘。

自小到大,人人都誇她父親,到這裏卻成了纨绔。穆霜心裏有些不開心,口上說:“父親極好。”

軒轅政看着軒轅皓呵呵笑了,看朕說得對吧,是個隐忍不住的。

穆霜生怕軒轅政不信,又道:“父親什麽都會,樣樣都好,待我娘好,也待我好,上哪兒都帶着我們。”

軒轅政笑道:“朕聽說,你爹帶着你們去了不少地方。”

“是呀。”說起這個穆霜頗有得色,“天南海北,沒有我們不去的地方。”

“喔,倒跟朕說說,你們去了哪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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