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幻衣

月白風清,花枝紛繁。

白姬、元曜準備去大明宮中找牡丹衣。白姬從大廳的《百馬圖》中招下了兩匹膘肥體健的駿馬,一匹銀白色,一匹棗紅色。駿馬在月光下仰天嘶鳴,背上展開了兩只巨大的翅膀,仿如飛鳥。

白姬、元曜跨上天馬,直奔大明宮而去。

長安城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十分靜寂。

天馬在月光下無聲而行,銀鬃紛飛,飒沓如流星。

天馬來到長安城的東北方,飛過守衛森嚴的右銀臺門,來到大明宮中,停在一棵柳樹下,履地無塵。

白姬、元曜翻身下馬,借着月光望去,周圍十分寂靜,沒有人跡。不過,不遠處有一片嚴整的屋舍,雖然沉寂如死,但隐約有燭光。

元曜小聲地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白姬道:“學士院。再往北去,就是翰林院了。這兩處地方可是天下文人士子們的夢想,所謂的‘千鐘粟’,所謂的‘黃金屋’,就是在這裏了。軒之如果參加科考,也許大概可能說不定也會在這兩處地方做官吧。”

元曜擺手,道:“罷了,罷了,小生無才也無能,做不了高官,享不了榮華。”

白姬笑道:“軒之還是很有才能的,只是太善良正直了,不适合呆在這裏。”

元曜望着白姬,有些感動,“白姬,這還是你第一次誇贊小生。”

白姬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我只是随口一說,安慰軒之而已,軒之不必當真。”

白姬、元曜閑聊了幾句話的功夫,兩匹天馬突然化作了水墨畫,墨線越來越越淺,繼而消失了。

元曜奇道:“咦,這是怎麽回事?”

白姬皺眉道:“國師為了保護天後的安全,在大明宮中布下了防衛的結界。一入結界中,非人的法術就會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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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小生孤陋寡聞,國師是誰?”

白姬望了東北方一眼,道:“一個遇見了之後,一定要躲開的家夥。”

白姬、元曜經過明義殿,長安殿,仙居殿,來到了太液池邊。一路上,白姬、元曜遇見了一隊巡夜的禦林軍,一些疾步走過的太監、宮女,但是他們都對白姬、元曜視而不見。

如果說大明宮是一朵繁豔的牡丹花,那太液池則是牡丹花蕊中托起的一粒綠珠,碧如翡翠,光彩奪人。

月光之下,太液池波光粼粼,飛煙袅袅,美麗得像是一場夢幻。遠處的含涼殿中,隐約飄出幾縷絲竹之音,隔着水雲聽去,飄渺如風。

白姬指着太液池,道:“軒之是和我一起去水底,還是在岸上等我?”

元曜怕水,道:“小生還是在岸上等你好了。”

白姬道:“也好。”

月光如銀,白姬輕提裙裾,走入太液池中。

元曜眼見池水吞沒了白姬,心中有些忐忑。

風吹木葉,沙沙作響,元曜托腮坐在太液池邊,望着水面,等待白姬上岸。過了許久,銀月已經西偏了,白姬還沒有上來。

元曜等得有些困乏,眯了眼睛打盹。

一陣風吹來,元曜打了一個寒戰,猛地睜開眼睛。

天上的星河倒映在太液池上,星辰缥缈,水波浩淼。太液池面突然蕩漾起一層層漣漪,水波分開,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浮出了水面。

女子穿着一身煙霞色的美麗華裳,她在水上淩波而舞,步月而歌。她的舞姿曼妙婀娜,舉手投足間,輕如煙霧的披帛随風飛舞。她戴在手腕,腳踝上的九子鈴随着她的舞步在靜夜中發出空靈的聲響。

元曜不禁看呆了。

女子踏着月光,緩緩走向元曜。她梳着飛天髻,兩點蠶眉,朱唇綻櫻,神态千嬌百媚,顧盼生輝。

元曜的目光被女子穿着的華裳攫住,無法移開。那是一件以蜀錦為材料的牡丹花紋長裙,遠遠看去,像是一川煙霞。近看,裙子上的牡丹或盛開,或半閉,色彩斑斓,栩栩如真。一陣風吹過,元曜甚至産生了裙子上的牡丹花正迎風搖曳的錯覺。

女子走向元曜,越走越近。元曜已經能夠清楚地看見她兩頰的靥妝,濃密如扇的睫毛,甚至可以感到随風舞動的披帛拂在他手背上的冰涼觸感。

女子怔怔地盯着元曜,幽幽地道:“好痛苦……”

“欸?!!”元曜吃驚。

女子幽幽地道:“妾身死的時候,好痛苦……”

元曜頭皮發麻,知道遇上皇宮中的女鬼了。他有些害怕,但又不敢逃跑,只好苦着臉道:“俗話說,陰陽陌路,姑娘已經死了,你向小生訴苦也沒有什麽用。”

“嗚嗚……”女鬼聞言,傷心地哭了起來。

元曜見了,心軟了,勸道:“姑娘不要傷心了,凡事想開一點兒。”

女鬼擡起頭,梨花帶雨,“當年,妾身在世時,乃是帝王寵妃,蒙受帝王寵愛,榮耀無比。如今,獨居在陰冷的水底,凄涼孤苦,總是不由得會想起死去的痛苦。”

原來,這女鬼生前是帝王的妃嫔。元曜不由得肅然,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女鬼,“請娘娘不要多想,凡事寬心。”

女鬼望着元曜,眼波盈盈:“公子,你覺得妾身美嗎?”

女鬼花容月貌,風情萬種,美麗得像是一朵盛開至極豔的牡丹。

元曜道:“娘娘國色天香,仿若神仙妃子。”

女鬼妩媚一笑,挽住元曜的胳膊,“公子既然不嫌棄妾身顏陋,那就跟妾身一起去池底吧。你我可以做一雙游魚,如神仙般快樂。”

元曜如遭電擊,急忙推開女鬼,“陰陽殊途,請娘娘自歸池底,小生還要在此等人。”

女鬼不放開元曜,“妾身一人呆在水底太寂寞了,望公子垂憐。”

元曜不肯去,“小生還得等人,請娘娘自去。”

女鬼不放手,仍然拉扯元曜,婉言誘惑,“公子若去池底,妾身願意朝夕侍奉公子。”

元曜不為花言巧語所動,任由女鬼百般拉扯,他抱定了一棵柳樹不撒手:“小生怕水,且還要等人,請娘娘自去。”

女鬼生氣了,她突然變成了一副披頭散發,七竅流血的可怕模樣,吓唬元曜,硬要拖元曜沉入水底。

元曜的力氣不如女鬼大,眼看就要被拖走,大明宮的東北方突然響起了一聲仿如獅吼的幻音,太液池上頓時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女鬼倏地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灰舊的一物在原地。

一陣寒風吹過,元曜打了一個寒戰,醒了過來。

月白風清,水波粼粼,元曜還坐在太液池邊的石頭上打盹,一切都靜好如初。

元曜摸了摸頭,難道剛才糾纏他的女鬼,驚走女鬼的獅吼都是幻覺?他擡起手時,衣袖滑落,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不,不是幻覺,這是剛才女鬼拉扯他時留下的。

元曜轉頭望向剛才半夢半醒之間他抱着不放的柳樹,發現柳樹旁邊有一件灰舊的東西。

元曜走過去,拾起那件東西,原來是一塊破舊的,濕漉漉的布帛。他抖開布帛,又舊,又髒,又破,已經看不出是一個什麽東西了。

元曜正望着布帛疑惑,冷不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元曜吓得大叫。

那人眼疾手快,在元曜還沒叫出聲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軒之,是我。”

元曜定睛望去,但見白姬站在他面前,一襲月下白披帛随風翻飛,翩跹如蝶。

元曜松了一口氣,拍胸定魂,“原來是白姬,吓死小生了。你找到牡丹衣了?”

白姬道:“沒有。軒之,先離開大明宮,我們被國師發現了。”

元曜吃了一驚,“國師?那要馬上逃嗎?”

“必須馬上離開。”白姬道,她看見了元曜手中的布帛,微微有些吃驚,伸手拿了過來,“軒之,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元曜道:“剛才,一位女鬼掉下的。”

“什麽樣的女鬼?”

“一個自稱是宮裏的娘娘的女鬼。”

白姬笑了,拍了拍元曜的肩膀,“軒之,走吧,我們已經找到牡丹衣了。”

“欸?!”元曜有些吃驚。

白姬也不解釋,帶着元曜離開了太液池。

白姬、元曜沿着原路出宮,白姬一言不發,匆匆而行,似乎有些心虛。元曜第一次看見白姬這般模樣,不由得有些奇怪,“白姬,你害怕國師?”

白姬聞言,不高興了,“我怎麽會害怕國師?”

元曜道:“不害怕的話,你為什麽這麽慌張?還有些心虛的樣子。”

白姬勉強笑道:“我怎麽會心虛?牡丹衣也拿到了,我不過想趕快回缥缈閣睡覺罷了。”

說謊。元曜在心中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白姬在心虛。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使國師是一個道行高深的人,白姬也不可能會這麽心虛,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

元曜問道:“國師是什麽人?”

白姬道:“國師叫光臧,是李淳風的弟子,住在大明宮東北方的大角觀中,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頗得天後的賞識和重用。”

“啊?!那他一定會降妖伏魔了?”

白姬道:“比起降妖伏魔,光臧倒是更醉心煉丹術,妄想長生不老。我來時掐算了,他應該在閉關煉丹,怎麽突然就出關了?軒之,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元曜又問道:“剛才那一聲獅吼,好像是從東北方傳來的,那是國師在大角觀中發出的嗎?”

白姬道:“那是小吼發出的。應該是光臧讓小吼警告我們,他已經察覺我們了。”

“小吼又是誰?”元曜奇道。

說話之間,白姬、元曜已經走回了學士院附近。沉沉夜色中,在天馬消失的柳樹下,靜靜地站着一只渾身浴火的獅獸。獅獸身形矯健,鬃毛飛揚,兩只眼睛如同兩盞火紅的燈籠。

白姬嘆了一口氣,指着柳樹下的金色獅獸,道:“軒之,那就是小吼。”

元曜定睛望去,吃驚:“一只獅子?!”

獅獸不高興了,仰天咆哮了一聲,雷霆震怒:“我是狻猊,不是獅子!!”

元曜兩耳發聩,雙腿發軟,險些摔倒。白姬扶了元曜一把,道:“小吼,軒之膽小,你不要吓他。”

狻猊不高興了,道:“姑姑,說過多少次了,我現在是國師的護座靈獸,天後禦封的太乙天策上将,你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我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叫獅火。怎麽樣,威風吧?”

白姬沒聽清,道:“失火?”

元曜聽清了,糾正白姬:“是獅火。起這麽一個名字,它還說它不是獅子。”

白姬道:“這個名字真不吉利。”

狻猊生氣了,“姑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祀人’這個名字也沒吉利到哪裏去。”

元曜低聲念了兩遍“祀人”,同意狻猊,“确實不吉利。怪不得白姬你讨厭別人叫你祀人。”

白姬不高興了,“元曜,妖緣,軒之的名字也沒見得有多吉利。”

元曜道:“不管怎樣,‘妖緣’也比‘死人’好。”

白姬眼中閃過一道刀鋒般的寒光,盯着元曜,笑道:“軒之,你再說一遍。”

元曜急忙改口道:“呃,元曜和祀人其實也差不多。”

狻猊道:“比起祀人,元曜,還是獅火這個名字更吉利。”

“一點兒也不吉利!”白姬,元曜異口同聲地表示反對。

白姬、元曜、狻猊為了名字的事情互相嘲笑,争吵,似乎都忘記了自己本該做的事情。直到八名手持桃木劍的小道士飛奔而來,白姬才想起自己應該趕緊離去,狻猊也才想起自己是來抓捕白姬、元曜的。

白姬拉了元曜想遁走,狻猊一躍而起,攔住了白姬,“姑姑難得來大明宮一次,我奉國師之命,請姑姑去大角觀喝茶觀星。”

白姬心虛,笑道:“都快天亮了,還觀什麽星?我得回缥缈閣了,改日再去大角觀拜會國師。”

狻猊道:“國師說了,不觀星可以,但你必須得退回騙走他的七千兩黃金。”

白姬笑道:“都是三年前的舊事了,國師倒還記得這麽清楚。不過,我用七粒‘玄天長生丸’換國師的七千兩黃金,明碼實價,公平交易,怎麽能說是‘騙’?”

狻猊咆哮了一聲,道:“你說吃了鴻鈞老祖(1)煉的‘玄天長生丸’,就可以長生,國師才花重金買下。誰知,吃了之後,長生不長生還不知道,但是他的頭發,眉毛都掉光了,至今都沒長起來。現在,國師每天都戴假發髻,畫假眉毛,真是苦不堪言。你還說不是‘騙’?”

元曜忍不住道:“如果這是實情的話,白姬你太坑人了。”

白姬瞪了元曜一眼,對狻猊笑道:“國師一定是聽岔了,我當時沒說‘玄天長生丸’能長生,只說能延壽。至于掉頭發,掉眉毛,這是鴻鈞老祖煉出來的仙丹,國師要問責也得去找鴻鈞老祖。”

狻猊道:“鴻鈞老祖已經不在天地之中了,國師上哪兒去找他?”

白姬又道:“鴻鈞老祖的仙丹不可能會讓人掉頭發,掉眉毛,國師一定是服用的金石丹藥太多太雜了,才會掉頭發,掉眉毛。你讓國師少服一些丹藥,也許頭發,眉毛就長出來了。”

狻猊道:“無論如何,你得退還國師的銀子。”

白姬不肯,“他都把玄天長生丸吃了,哪有退銀子的道理?”

注釋:(1)鴻鈞老祖:為衆仙之祖,也稱“鴻元老祖”,他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的師父,有“先有鴻鈞後有天”之說,也有一說鴻鈞老祖就是盤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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