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開往潘科區的車(上)
這段時間,柏林大學進入寒假期,各專業陸續放假,物理系也不例外。
蕭與時處理完學校的事,前往機場準備飛往奧地利和父母聚一聚,受風雪天氣的影響,暫時滞留在那裏。
他一得空,先讀了讀理論天體物理領域的核心期刊,接着像往常那樣致電費恩,未及問候,卻聽見後者沉不住氣地催促沈如磐回來。
蕭與時信手拈書,輕輕翻動一頁,語氣淡得似乎是不經意:“沈如磐怎麽了”
“她去了潘科區,說好回來,但直到現在都不見人。”
潘科區離醫院很遠。蕭與時側了側頭看眼窗外紛飛的大雪,目光又挪回到書上:“她一個病人,不好好在醫院休息,為什麽去那麽遙遠的地方?”
他的聲線是永恒不變的鎮定,費恩差點将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轉念一想,有些私事還是沈如磐親口說比較好。
費恩含糊帶過去,只說:“也許是我多慮了。我再等一等,說不定待會便能聯系上她。”
雙方互相問候幾句才結束電話。
機場裏的廣播不斷地提示大雪天氣,機場暫停運行。蕭與時擡腕看了看表,20點,不早不晚,如果說沈如磐在趕回醫院的路上,也不是不可能……
他合上書,起身來到貴賓廳的落地窗前,目光眺向遠方。
寒夜深沉,不見一絲星光,只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外面紛飛不止的大雪,以及一架架停在機坪上的被厚厚白雪覆蓋的飛機。雖然有玻璃的阻隔,不聞風聲飒飒,但夜空黑魆,被狂風吹得搖擺不止的樹木就像是浮動的魅影。
蕭與時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外面,似乎是在等待什麽,又似乎沒有,眉目平淡。
半晌,他看了下時間,20點30。
他掏出手機,撥通費恩的電話:“沈如磐回來了嗎?”
“沒有。”費恩的語氣比之前更焦急。
蕭與時沉默了。
外面天寒地凍,人跡絕跡。萬一沈如磐被大雪困住、滞留在戶外……
貴賓廳的燈光是暖色系,柔和的光線恰到好處地照在蕭與時的眉梢鼻梁,那浸潤在亮光下的面龐沒有了平日孤高涼薄的學院派氣質,加上心中有事,他眉目低斂,顯得比平時容易接近。
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子已經默默觀察他很久,忍不住上前搭讪。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目光卻掠過對方落到顯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淡掃一眼開口:“費恩醫生。”
“在。”
“航班無限延遲,我打算先從機場回來。”蕭與時說着,從女子身旁借過,徑直離開貴賓室。
“我的行車路線會經過潘科區。”他補充道,“我去那邊轉一轉,看看能不能接到沈如磐。”
費恩吃驚:“我記得你不會開車。”
“不是不會,是不喜歡。”
潘科區那麽大,天氣又如此糟糕,費恩實在不放心:“要不,我申請公共救援?”
“不必浪費市政資源。”
通話的功夫,蕭與時已經來到地下車庫。
一輛白色的越野車靜靜地停在那裏。
這是為極端天氣準備的備用車,很少使用。龐大的車身,以及雙排氣管彰顯的強勁動力,允許驅車人翻越雪地無畏嚴寒。
他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
車迅速發動起來,駛出地庫,駛入漫天風雪。
其實,沈如磐抵達潘科區時,那裏還沒有下雪。收到費恩的提醒短信後,她回了一個“好”。
店長服務周到,用放大鏡展示領針鑲嵌工藝的零瑕疵,還事無巨細講述保養方法,無形中拖延了時間。等到沈如磐出來時雪已經下大,她根本叫不到出租車。
她當機立斷先尋找一個可以避雪的地方。
然而她半路經過一個集市,那裏有許多裝點着彩燈的木屋小店。店鋪受風雪影響紛紛關閉,只剩一個售賣上世紀東德時期的舊物的攤位,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正在費勁地收拾貨品。
衣物、明信片、徽章紀念幣……東西實在太多,老太太手滑,幾只胡桃夾子木偶滾到地上。
沈如磐上前拾起。
老太太慈眉善目,朝她感激一笑。
雪勢洶洶,天空又刮起凜冽的西北風,雪花細細密密直往人的眼睛裏鑽。沈如磐見老人家動作不利索、東西又多,好心幫忙送一送。而這一送,她竟跟着老人來到一片體量巨大的火柴盒式樓房。
這便是潘科區著名的、已被廢棄的汽車制造廠居民樓。
潘科區在歷史上屬于東德,曾經将國家一分為二的柏林牆也屹立于此。二德合并之後,低效率的工廠被淘汰,居民區也漸漸衰敗,直至無人居住。
沈如磐并不了解這些,跟着老人行走在破舊得接近廢墟的居民樓。穿過一道水泥隔離墩,疑似無路之際,轉彎又見一幢風格獨特的紅色三層磚木混合建築。該建築和火柴盒式的居民樓完全不同,呈左右中軸對稱,首層前廊還有圓拱形裝飾。即使外牆脫落些許,整棟樓充滿了濃濃的年代感,文藝又雅致。
沈如磐注意到不遠處豎着一塊德語指示牌:高級專家樓。
她把沉甸甸的紀念品放在門口,剛想請求對方收留自己,老太太先出聲挽留:“善良的小姐,進來喝杯熱茶,避一避風雪吧。”
沈如磐便這樣偶然地找到個容身之所。
她進屋後坐在沙發椅上,抿着熱茶,拿眼瞄房間的內飾。
屋子重新翻修過,不論是家具還是日用品都帶着東德的特色,無處不流露着懷舊的情緒。
朝南的牆上比較特殊,挂着許多獎牌。其中一枚銀光閃閃,牌面刻着傳統的奧林匹克标志:高舉月桂花冠的勝利女神。
——這是奧運獎牌!
沈如磐驚訝:“您年輕的時候是運動員?”
老太太微微一笑,端來茶果請她品嘗:“那是我亡夫的獎牌。我們相遇的時候,他是東德境內小有名氣的田徑運動員,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西德女大學生。”
冷戰時期,東德人不可以過境到西德,更何況是為國家争取榮譽的運動員。沈如磐疑惑地問:“你們是如何結婚的呢?”
問題涉及**,老太太并不覺得冒犯,反而健談:“說來話長,他曾經打算偷偷翻越柏林牆和我私奔,沒想到在風雪天迷了路;後來他聽說東德的運動員拿到奧運金牌便可申請護照自由出境,便在賽場上奮力拼搏,沒想到再一次事與願違,只收獲銀牌。”
“我覺得他太不容易,索性從西德反向移民過來。不過那時他已經退役,被安排在汽車制造廠裏幹些力氣活。”老太太說到這裏,和藹地笑了笑,“我主動申請來廠裏工作,一步一步,從技術員做到車輛工程專家。沒想到……”
“怎麽了?”
“常年的運動生涯讓他落了一身疾病,他去世得早。”
沈如磐也是運動員,同樣年紀輕輕一身傷病,聽到這樣的結局,登時愣住。
她的臉上流露出同情,沒想到,老夫人比她釋懷:“請不要為我悲傷。雖然我和先生在一起的時光比較短暫,但我們相處的每一天都感到快樂幸福。”
沈如磐沒有戀愛經驗,對這種深愛一輩子的愛情故事無法感同身受,忍不住問:“恕我冒昧,您是怎樣做到和一個運動員從戀愛到結婚?運動員常常閉關訓練一走就是大半年,聚少離多,音信全無,性格也和普通人不同,執拗,不輕易妥協……”
她描述得很有代入感,老太太打量她,反道:“你和運動員談過戀愛”
“我沒有,我……只是好奇。”沈如磐咽下嘴邊的話,不自然地捧起茶杯抿了口。
沈如磐的父母也是普通人和運動員結合的例子,但兩人婚後相處的日子一言難盡。沈如磐無意延續這方面的話題,拿眼瞅瞅牆上的鐘,注意到時間接近20點。
她想到應該給費恩報個平安,方才發現手機一直處在沒有信號的狀态,哪怕關機重啓,依然不行。
老太太說:“天氣糟糕的時候,這裏就是信號盲區。”見外面大雪紛飛,她再次挽留,“雪太大,一時半會停不了,你再喝杯熱茶吧。”
沈如磐想了想:“那,我繼續叨擾您。”
“沒關系。我獨居太久,也想和年輕人說說話。”
于是,在這樣一個雪虐風饕的時刻,沈如磐待在溫暖如春的房子裏,品着熱乎乎的紅茶,聽着壁爐裏木頭燃燒時噼啪作響的聲音,和一位歷經人世滄桑的老太太聊過去的故事。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直到茶壺都喝空,鵝毛大雪終于轉成小雪。
沈如磐再一次重啓手機,這回勉強有了格信號。很快,屏幕上彈出數條信息,一部分來自陸楠,日常關懷她的近況。另部分來自費恩,追問她在哪裏,提醒她速歸。
最後一條,發自陌生的電話號碼,內容只四個字:“見字回電。”
她困惑地回撥。
撥號音只響一聲電話便被接通。一個男人不輕不重地開口,帶着回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卻準确地吐出她的名字:“沈如磐。”
她怔住,有些難以置信,說話人竟然是蕭與時。
“你在哪裏?手機一直撥不通。”他的聲音壓得低,語氣不明。
沈如磐回過神:“我在外面,這邊信號不好,你……”她差點脫口而出,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可她不是一個缺心眼的人,目光落到窗臺上的皚皚白雪,再想到費恩的短信,她什麽都明白了。
暴風雪天,她遲遲不歸音信全無,費恩肯定以為她出了意外;病人離院期間發生意外,醫院要承擔責任;費恩情急之下,聯系了蕭與時。
就像她想象的那樣,電話裏的男人開口,聲音平靜,沒有蘊含多少情緒:“費恩醫生聯系我,提到你在潘科區。你說一下地址,我帶你回醫院。”
她哪裏敢勞駕這尊大神:“不用不用,我待會自己坐出租車回去。”
偏偏手機信號又變差了,也不知蕭與時回答一句什麽,聲音破碎,她壓根沒聽清。
沈如磐移動到窗前,喂了幾聲,通話仍舊不暢。她只好來回走動,也不知走到哪裏信號突然好轉,蕭與時的音線一下子通過聽筒清晰無誤地傳了進來:“天氣不好,你根本叫不到車——”
話音未落,那邊突然響起刺耳的急剎車聲。
沈如磐吓一跳:“怎麽了?”
回應她的是踩油門重新打火的聲音,過了片刻,才是蕭與時的解釋:“沒什麽。通話分心,我差點把車開進湖裏。”
他說話的時候,背景音還有雨刷來來回回刮擦車窗玻璃的吱吱聲,聲聲入耳。
沈如磐懵了,她突然意識到什麽:“蕭教授,你……一直在開車找我?”
肯定沒猜錯。費恩情急之下聯系了蕭與時,蕭與時以為她困在路上,開車出來尋她。
沈如磐意識到給人添麻煩,連忙解釋自己滞留在外的原因,說:“我常在寒冷地區訓練,知道極端天氣如何自救,所以臨時找了個落腳的地方。蕭教授,對不起,我沒想到連累你和費恩醫生擔心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面對她懊惱的道歉,一向無所不能的蕭與時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是的,他擔心她。
他以為她不知道冰雪惡劣天氣的嚴重性,卻沒想到她随機應變化險為夷。如此,反顯得他多慮。
“雪這麽大,尋找你也是應該。”蕭與時淡淡打斷,“你說下地址,我過來接你。”
他言簡意赅,仿佛是受費恩之托必須要帶她回去。即使沈如磐不想麻煩他,似乎也只能麻煩他了。
她不好意思極了:“那,辛苦你走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投雷和營養液,作者菌無以為報,只有按時更新和評論送紅包。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