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愛的萌芽

經過兩小時的車程,蕭與時和沈如磐抵達醫院。

費恩見到沈如磐,緊張一夜的心終于放下,交待她去運動損傷科對膝側韌帶做個全面檢查。

等她離開,他對蕭與時感激地說:“謝謝你送她回來。”

蕭與時只道是舉手之勞,又說:“機場可能已經恢複正常,我該走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沈如磐月底就将結束追蹤觀察,她的出院總結報告需要給你看一下。”

蕭與時方才記起還有這件事。

現在是寒假,也是他一年裏難得的清閑時光。他早就計劃好飛往奧地利,和父母短暫團聚,新學期開學前才回來。但那時沈如磐已經回國……

費恩見他久不說話,懂了:“你事情多,不看也沒關系,我會仔細把關沈如磐出院的事。”

他拍拍年輕後輩的肩膀,和藹地笑了笑:“快走吧,好好享受假期。”

蕭與時驅車往回走的時候是9點,正值早高峰,道路養護人員鏟雪除冰的速度有限,龐大的車流全擠在唯一清理出來的車道。

這條道,他和沈如磐剛剛走過。也許是兩人說說笑笑分散了注意力,他當時并不覺得行車艱難。現在他獨自駕車,即便耐着性子停停走走,也難免感到前路漫長。

他昨夜沒睡好,頭疼嗓子不舒服,想喝點水提提精神。他掃了眼杯架,憑直覺從兩杯外觀一模一樣的飲料裏選了杯,喝了口。

液體順着蓋孔流入嘴裏,苦味凸出,但又帶着濃厚的奶香。兩種滋味碰撞,形成了醇和順滑的口感。

——那是沈如磐的咖啡牛奶。

蕭與時靜默一會,視線投向窗外,遠遠地看一眼醫院的方向。

這裏是老城區,曾經将柏林劃分為東西二德的隔離牆就經過這裏。時移世易,隔離牆早就拆除,城區高樓林立,錯落地遮擋了他想看的目标物。

他剛要收回目光,卻瞥見一棟大樓的外立面上畫滿了塗鴉。

柏林是塗鴉之城。建築立面,地鐵站,廊橋,随處可見。眼前的塗鴉恰巧是一輛東德汽車特拉比(Trabi),威風凜凜沖破隔離牆駛入西德。這是歷史上兩德統一的經典畫面,巧的是,特拉比便是由潘科區廢棄工廠制造生産。

蕭與時情不自禁想起昨夜的情景。細細密密的飛雪,明明滅滅的燈光帶,以及臨別前老太太對他的的交待。

“年輕人,她很擔心你,從路口回來的時候,羽絨服被雪浸透。”

他當時聽了,轉身回眸,遠遠地和沈如磐對視上,見到她一雙清澈的眸子牢牢地攫着自己,心中莫名一軟。

這麽想着,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從胸口泛開,似要突破什麽,但又勉強克制住。

他不該忘記她的歸期,至少在醫院門口分開時,他還能和她道別,而不像現在,兩人連照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蕭與時擡手輕揉太陽穴,陷入沉思。

另一邊,沈如磐老老實實在運動損傷科求診。

醫生讓她卷起長褲露出膝關節和後側韌帶,輕輕按壓幾下,初步确定沒有大礙,再開張單子讓她去放射科拍片。等到片子結果顯示一切正常,一上午的時間都消磨過去。

她這才有空看手機,卻見有多條未讀消息,皆來自陸楠,大意是:“如磐,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怎麽了?不開心嗎?術後恢複出現問題?”

沈如磐後知後覺想起昨夜手機一下子跳出很多訊息,其中就有陸楠的。她趕緊打字:“抱歉,我忘記回複你,一切都好。”

大概是被她失聯吓到了,陸楠回了個“淚流”的表情。

恰是這個表情,沈如磐想到不久前和蕭與時的聊天。

當年她的母親做了很過分的事,陸楠從未遷怒她;如今她生了病,不能肩負搭檔應有的責任,陸楠從不抱怨,隔着千山萬水關心她。

她誠懇地補了句:“陸楠,對不起。”

“嗯?”

“就是感到慚愧,想和你說對不起。”

這個時候革命同志的戰鬥情誼就體現出來了,陸楠用語音回複,聲音暖暖的,含着明朗的笑意:“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

她心中頓暖,也關心他:“你還好嗎?”

“當然。你好我就好。”

哎,盡會嘴甜。

和陸楠聊完近況,沈如磐又想起那位聰明絕頂的物理學家,遂在短信箱裏找到昨夜蕭與時發給她的消息,回複過去。

“蕭教授,麻煩你給我一個銀行賬號,我把油費還有住宿費轉過來。請不要拒絕,我昨夜叨擾你,如果連開銷都不承擔,實在過意不去。”

不一會兒,她收到蕭與時的答複:“小事而已,不必。”

既然文字無法說服他,沈如磐索性撥電話。電話剛接通,只聽到他喂了一聲,那邊随之傳來震動耳膜的登機提醒,她愣住了。

原來蕭與時收到她消息的時候,他正在辦理值機手續,只好簡單回複。現在接到她的電話,他剛開口,廣播突兀地響起,帶着巨大的回音,完全蓋過他的嗓音。

廣播循環幾遍,候機大廳裏的人流自覺向登機口靠攏,只有他止步不前,修身長立側着頭通話,與熙熙攘攘、聚散匆匆的離別氣氛一點都不搭。

播報結束,兩人才有機會對話。

“沈如磐,不要計較錢的事。”

“不行,如果你堅持不收,我只能向費恩醫生要一個基金會的賬號,把錢轉過去。”

她的語氣認真又固執,蕭與時只得頓了頓:“這樣好嗎,以後有機會你請我吃飯,也算大家有來有往。”

吃飯?沈如磐當然不同意:“你這麽忙,經常飛來飛去,哪有時間和我吃飯?不如還是——”

“工作再忙,飯總要吃。”

沈如磐感到一絲訝異。莫非蕭與時沒和她客氣?

不回答顯得她不大方,沈如磐只好不失禮貌地接過話:“好啊,你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聯系我。” 不過要盡快,她月底回國,過期不候。

仿佛聽到了她的腹诽,蕭與時回道“那就麻煩你稍等幾日,我忙完私事,第一時間給你電話。”

啊?

她只想迅速還錢,怎麽一來二去演變成和他共進晚餐?這種事,看起來不像禮尚往來更像在約會。

廣播再度響起,提醒未登機的旅客抓緊時間登機。沈如磐暫且撇開淩亂的思緒,打算匆匆收線。

蕭與時卻喚住她:“稍等——”

“什麽?”

“下次見,沈如磐。”

她頓了一秒,有樣學樣回答:“下次見,蕭與時。”

廣播嘈雜,但她吐字清晰,“蕭”字後面明明要接“教授”,但又随之一轉,輕快明确喚出他的名字。

她的語氣是那麽自然,消除了生疏感,蕭與時的心毫無防備地被觸碰到了。

其實前往機場的一路上,他的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面:多年前科爾對她的欣賞,他和她短暫的照面,以及她樂觀展望冬奧會的模樣。所有的畫面都已成為過去,但又不是過去。

畢竟他和她再度相遇,發生交集。

當車一路疾馳,離醫院越遠也是離她越來越遙遠的時候,他終于明白心口揮之不去的、悄無聲息泛濫的情緒是什麽。

是萌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評論。

之前為了避免劇透,看到有評論問“教授是不是一見鐘情”,我沒有回答;但是現在可以肯定,教授對沈同學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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