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喜歡你
稍後毫無疑問是慶功宴。
德國人愛喝啤酒, 肯定要在最熱鬧非凡的啤酒館包場。德國人吃起肉來又特別認真, 五花八門的熏肉烤腸佐以琳琅滿目的白啤、黑啤, 科什啤, 酒食豐盛。至于冠軍娜塔莎, 本該回去休息, 但奪冠後的幸福感戰勝身體的不适,她堅持要和團隊慶祝一會。這一慶祝, 德國人激動自豪的性格展露出來了,大家跳舞、鬥舞,渾然忘我,慶祝氣氛嗨到爆。
沈如磐差點也被大家拖下水, 但她身體不行,舞不能跳,敬她的酒水也不能喝,于是團隊的人轉去圍攻蕭與時。蕭與時倒也大方,敬酒一概不拒。
他酒量穩, 幾乎不上臉,只是體溫上來了, 吐納間氣息熱燙地撲落在她的臉頰。沈如磐有點急, 出言護幾句。衆人還未說什麽,他聞言一笑,擡手放在她的頭頂, 輕輕揉兩下:“放心, 我沒事。”
公共場合他對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自然引得大家一陣愉快的口哨,仿佛知道她心疼他似的。沈如磐有些無奈,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散場時已經有點晚了。
和來時一樣,沈如磐坐蕭與時的車回去。只是啤酒館地處最繁華的柏林大道深處,兩個人要走一段路方可回到停車點。
春末夏至的夜晚,不再是充斥着緊張感和忙忙碌碌的白天。晚風習習,酒的醇香和炭烤牛排的焦香不時從其它啤酒館飄散出來,歡聲笑語夾雜其中,沈如磐感受着難得的輕松,轉頭對蕭與時道:“謝謝。”
“嗯?”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如果沒有你,肯定不會有今日的娜塔莎,也不會有今日的我。”
她的态度極其真摯,所述的話分量很重。蕭與時只是不急不慢說一聲“言重”。
“不過,你不用拆穿我的身份。”沈如磐有些不好意思,“費恩醫生看到體育新聞,肯定吓一跳,說不定會生氣地質問我不注意休息,是不是不打算痊愈?”
描述得挺真實,蕭與時揚了揚唇:“有可能。”
大抵是飲了酒的緣故,他完全沒有平日的距離感,目光如水,嘴角上揚,俊逸的面容上綻出讓人目眩的溫柔,沈如磐的心神為此恍惚了一瞬。
她不敢多想,轉開視線,半是沒話找話閑聊,半是認真探讨:“萬一費恩醫生從此不準我外出怎麽辦?”
“嗯?”不是應該從此好好靜養嗎。
“我查過德國今年的花樣滑冰賽事安排,後面還有錦标賽、大獎賽等一系列比賽,我還想繼續指導娜塔莎……”
“沈小姐,這麽多賽事排下來,你不注意休息,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痊愈?”
一聲“沈小姐”,夾雜着淡淡的好笑和拿她沒辦法。沈如磐頓時窘了,改口:“別當真,我說說而已。”
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了會,她想到什麽,猶豫地轉過身朝向他:“穆勒教授替你做的獲獎發言,還順利嗎?”
這個時間點頒獎儀式早已結束。蕭與時回答:“挺順利。”
雖然她道歉多次,他也多次表示沒關系,她心裏依然過意不去,總想着彌補。但是如何彌補?
請吃飯?不好,慶功宴的賬單都是他輕描淡寫地結了。送他一枚她的金牌?也不好,他又不是體育人士。更別提他人帥多金,萬事不愁,什麽都不缺。
沈如磐煩惱地嘆口氣,總不能把他供起來吧。
無欲無求,又有求必應,不上香火上什麽?
她陷入苦思,完全沒有意識到前方路面有醉漢留下的嘔吐物和碎啤酒瓶渣。哪怕蕭與時眼明手快拉住她,她收步不及時,右腳還是生生踩上去。
——這下可好,她穿的是運動範的小白鞋,鞋被毀了,不能要了。
沈如磐只得無比麻煩地先找個地方把鞋脫掉,正當她猶豫是不是光腳走路,蕭與時卻不含糊直接把她抱起來。
她驚訝地張了張嘴,他雲淡風輕地開口:“将就一下,回去就好。”
從現在的地方到泊車點有數百米,沈如磐忙道:“我通知司機把車開過來?”
她沒有司機電話,蕭與時才有。他抱着她不得空,她又問手機放在哪,接着去摸他的外衣衣袋。
沒有找到,他想了想說:“大概在上側的口袋。”
上側在胸口,她的手按上去,清楚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一動,她這才發現了自己動作的冒失。
他抱着她,她不老老實實縮在他的懷裏,反而伸手上下翻找……她被自己驚着了,作勢要縮回手,頭頂上方傳來他的聲音:“是這裏。”
聲音平靜,鎮定,仿佛并不排斥她的觸碰。
沈如磐默了默,最終依言拿出手機。
她撥通電話告知司機現在的位置,得知前方路口太堵,車無法開過來,最好走過去。
她轉述司機的話,仰頭看着蕭與時,蕭與時點頭:“知道了。”
他穩穩地抱着她前行。
柏林大道是最繁華的街道,啤酒館林立,居民游客都會來這裏惬意放松。年輕的西方情侶尤其多,一對對搭肩攬背,眉語目笑,甚至隐藏在樹影角落,耳鬓厮磨纏綿親吻。
沈如磐看看他們,再悄悄瞅一眼抱着自己的男人。從他打亂行程回到柏林,再到方才替她飲酒,她已經占據了他太多溫柔。
腦海裏百端交集,她嗫嚅着唇,輕聲細氣說:“蕭與時,你放我下來吧。”
他不明所以看她一眼。
“……我挺重。”
“不重。”
“可是這樣不好,會引起誤會。”
大家都是成年人,他那麽聰明,豈會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他沉默一兩秒,輕輕嗯了聲以示回應,可是依然沒有把她放下來。
直到他靜靜地抱着她走了一段路,他開口問她:“如磐,你說還想繼續指導娜塔莎,是真的嗎?”
她不是個遮掩的人,既然他問,她老實地嗯了聲。
“那便去吧。靜養也不等于關在病房裏什麽都不做,我會替你向費恩醫生說情。教練團隊也不要解散,繼續以你為核心主導。如果不遠的将來你身體痊愈回到中國,團隊也可以帶過去,接着為你服務。”
聽着他傾力支持的言語,不知道為什麽,沈如磐的腦子裏突然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念頭。可是她尚未厘清楚這些念頭,他又平靜地開口。
“第一次見面你告訴我,每個人都有必須要走的路,而你想走的路,是豁出去東山再起。我一直不确定東山再起的意義,總以為是重回巅峰,今天我才體會到,東山再起也可以是一場比賽接一場比賽地熬,一個分數接一個分數地追,不改初心,砥砺前行。”
他頓了一頓,垂眸凝視她,清澈的眸子裏閃動着柔情:“我想陪着你,讓你在這條路上盡量走得容易一些,不要太辛苦。”
沈如磐愣了兩秒,本能地懷疑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蕭與時,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陪着你。”
這回絕對沒有聽錯。沈如磐震驚了,亦是不容分說從他懷裏掙脫下來。
看着他俊朗好看的面容,她心裏湧上難言的滋味,說話也不由自主流露出委屈:“蕭與時,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怎麽可以對我說……”
“我喜歡的人是你。”
沈如磐原本要說的話一下子卡住,認知也跟着被颠覆。
她患得患失這麽久,從來沒有想過蕭與時喜歡的人是她。怎麽可能呢?那個年輕漂亮又有才華的女生,那個得到他的傾慕卻又對他若即若離的人——是她嗎?!
“怎麽可能,你我,我們……”腦子完全亂了,她的臉也騰地紅了,難以置信喃喃反問,“怎麽可能呢,你喜歡我?”
蕭與時沒有重複,目光靜靜凝視着她她,“如磐,你感覺不到嗎?”他以為這次突然回來,她再遲鈍也應該已經感覺到。
她差點張口否認,但是話到嘴邊,仔細想想近來發生的事,好像也是有跡可循。
那個把廚子司機一鍋端全借給她的他,在裁判不公的時刻替她解圍的他,以及放棄重要的獎章從國外趕回來陪伴她的他……
一切種種,仿佛他的确很喜歡她。
那他為什麽說喜歡另一人?難道是想探知她對他有沒有感情?
事情的發展超出預期,沈如磐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她難為情地咬住嘴唇,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她是一個不太露怯的人。此刻白皙的臉頰透着一層薄薄的緋紅,睫毛顫動垂着眼簾不敢看人的樣子,會讓任何一個喜歡她的男人的心都跟着柔軟起來。
蕭與時的視線在她的唇上流連,見那兩片唇羞羞怯怯地咬着,沾着水潤光澤,猶如花兒嬌嫩欲滴待人采撷。他目光一軟,情難自禁伸手撫上她的下巴,輕輕一擡,使得她擡眼和他對望。
他開口,聲音含蓄,夾雜着溫潤的質感:“如果感覺不到,現在再重新體會,好嗎?”
他說完低下臉,唇挨過來。
她一訝,本能地想往後退。
但身後是他摟着她的手臂,身前是他的胸膛,下巴又被他穩穩地擡着,她連回避的空間都沒有,只能頭腦空白被動地承受着這個不期而至的吻。
沒有浪漫的告白。
沒有多餘的陳述。
世界只剩下他和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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