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2]

楚岚“唰”地一下紅了臉。

擡起兩只手想要捂住嘴。

忽然又覺得這動作太過顯眼。

只好悄咪咪放下手，抿緊嘴。

舌頭在門牙上探尋，再勾住菜葉，一點一點口腔裏拖拽。

楚岚自以為嘴上動作微小不易被察覺。

圍觀的同學看得費解，竊竊私語着：

“她的嘴那是在幹嘛呀？”

“長樂說什麽了？”

“奇怪诶，剛剛還呲牙咧嘴，現在嘴巴倒閉緊了。”

長樂拉遠兩人的距離。

看到楚岚這副樣子，輕輕吹了聲口哨。

“你覺得，什麽才是學習歷史的态度？”

長樂問。

楚岚還沒把門牙上的菜葉扒拉下來，只好微微張口說話，氣焰頓時減去半分。

“不管學什麽，首先，學習态度就要端正，像你這樣天天上課睡覺的，第一條就不滿足。”

長樂：“第二呢？”

楚岚：“第二是熱情，沒有熱情，怎麽能堅持學習歷史這樣枯燥的學科？”

“第三？”

楚岚瞪了長樂一眼。

“還要第三？請你反省你自己，先把這最重要的兩點做到，我才能認可你。”

“卧槽？笑掉大牙！”

綠毛實在看不慣楚岚的嚣張。

“大佬要你認可？你誰啊這麽嚣張？我大佬自有她的學習方法，要你教育？？”

楚岚：“我不想和你這種牆頭草理論。”

綠毛：“你說什麽？！”

楚岚：“我說錯了？”

綠毛：“你……！”

氣得臉都綠了。

長樂插嘴：“好了。到此為止。”

接着拍拍楚岚的肩膀：

“你說的兩點都很對。”

一頓，話鋒一轉：

“但我就是不想聽。”

“你能拿我怎樣？”

楚岚倒吸一口冷氣，口腔裏傳出“咯咯咯”的磨牙聲。

許久，才放出一句狠話：

“那我祝你在歷史系一個學分都拿不到！态度不端的人，沒有資格從歷史系畢業！”

說完便摔門而出。

衆人：“……”

脾氣太大了吧。

一個人壞了一個班的氛圍。

真讨厭。

綠毛追到教室門口朝楚岚的背影喊：“我他媽才祝你畢不了業！小小年紀說話這麽狠毒！”

長樂絲毫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小女孩，鬧脾氣。

大概也明白幾分她生氣的原因。

犯不着為這種小事糟心。

只是有些好奇。

低頭，長樂問楚岚座位旁的女孩：

“她火氣一直這麽大？”

女孩小小一只，聲音嬌嬌軟軟，臉頰有些發燙，垂下頭，小聲說：

“我、我也不知道……”

“不過……”

長樂：“不過什麽？”

女孩擡頭想要解釋，一看到長樂的眼睛就緊張得說不出話，只好低下頭說：

“楚岚她……只是嫉妒長……只是嫉妒你吧。”

“她入學排名在很前面，也主動選擇了歷史系，來了以後發現你也在，所以可能……心情不太好……”

女孩越說話越臉紅，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甚至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了。

長樂心裏“咯噔”了一下。

“你叫什麽名字？”

長樂柔了聲音，問。

女孩猛地擡頭，一雙翠綠的眼睛溫溫和和，波光閃閃，嘴角還帶有不規律的輕顫。

“我、我叫容葉……容易的容，葉子的葉。”

“容葉……”

長樂重複一遍，咧嘴笑：

“謝謝你。”

容葉望着長樂走回座位，才像如夢初醒一般，激動地兩手直顫，小鹿亂撞個不停。

……

楚岚趕在教授來上課前回到了教室。

拿出平板，點按幾下，準備上課用的資料。

又下意識擡頭看了看長樂。

長樂在她前面兩排，正和前桌有說有笑。

【但我就是不想聽。】

【你能拿我怎樣？】

這句話深深印在楚岚腦子裏。

從小到大，她說的話最後都被印證為真理。

周圍所有人都沒有她優秀。

關于學習的事情，她最有發言權。

她放棄高名次，選擇了自己熱愛的歷史系。

歷史系卻都是長樂這樣混日子的學生。

她好心相勸，長樂固執己見。

可笑。

入學排名第一又怎樣？

重要的是考進學院後的成績！

事實證明，就算被其他人看不起，被其他人誤解，最終，她才是最優秀的那個人！

長樂正在說話，忽然感覺右後方投來一股視線。

扭頭一看，楚岚正一臉陰郁地盯着她。

旁邊的容葉本來也看着她。

現在卻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急急忙忙低頭假裝忙碌了。

長樂：“……”

有趣。

到上課時間點，教授還沒來。

這節課是格蘭教授的西盟帝國史。

前幾天，長樂幾次被格蘭教授點名批評上課睡覺一事。

盡管不是故意睡覺，但為了表示對教授辛勤講課的尊敬，長樂想了個辦法。

她拿出兩個小盒子，裏面裝着兩根透明無色的可伸縮極細納米棒。

取出，将納米棒支在上下眼皮之間。

前桌男生震驚地問：“長樂，你在幹嘛？！”

長樂淡定回：“撐開眼皮，用最簡單的物理原理防止上課睡覺。”

前桌：“卧槽，看起來很危險啊！”

長樂：“危險不怕，管用就行。”

格蘭教授一進門，下意識看向長樂。

嚯。

今天坐的真直，眼睛瞪得真大。

難得，上了四十多分鐘課，長樂還一動不動睜着眼睛看着講臺。

竟然沒睡過去。

格蘭教授還算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

“講到帝國建國史，就不得不提帝國最近的一項主要行動——‘征服太陽’計劃了。”

“帝國內每一位公民都應該知道征服太陽是怎樣一項計劃。”

“當然，在座各位貴族出身，應該比普通公民更了解這項行動。”

“誰願意……”

“教授，我願意。”

在格蘭教授提問前，楚岚已經高高舉手。

她甚至不用聽教授的問題，都知道問題是什麽。

“楚岚同學，你來總結一下。”

格蘭教授十分滿意。

班裏只有楚岚願意主動回答。

楚岚站起，望着或昏昏欲睡，或神情呆滞的同學，字正腔圓道：

“‘征服太陽’是從星歷20年開始的偉大項目，至今已經持續一百年整。一百年來，帝國上下全都在為這項計劃付出努力。”

“帝國現已開發五十萬星球的天然資源加以利用，但科學家們預估，這些天然資源在未來五百年內将會耗盡。屆時，人類的出路便是利用太陽能源供人類社會長存。”

“過去一百年，帝國嘗試多種方法轉換太陽能源，但均以失敗告終。”

“如今，最新消息是，皇太子殿下已經在宇宙中尋找到征服太陽的奧秘，想必不久，帝國政府便将有所行動。”

格蘭教授十分滿意：“很好，十分簡潔精辟。那你知道，為何這項計劃和帝國建國史相關嗎？”

楚岚掃視一圈衆人，胸有成竹道：

“帝國建國之初，太陽病毒事件禍害無數星球，致使帝國人口銳減。後來帝國政府成功研發出疫苗，拯救了帝國芸芸衆生。正是通過這次事件，學者們掌握了高效利用太陽能源的方法。”

格蘭教授追問：“你是說，帝國早已掌握了征服太陽的方法？”

楚岚：“是。”

格蘭教授：“那為何一百年來始終沒有成功？”

楚岚：“這就應該問那些科學家，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做事。”

……這句話太自大了。

格蘭教授搖了搖頭。

這位同學還年輕，看問題過于單純片面。

楚岚心下一驚。

這還是第一次有教授否定她。

可她說的不對嗎？

方法早在一百年前就有了，但項目卻一直失敗，不是科學家的錯還是誰的錯？

這可是原來的老師教的啊，怎麽會不對。

楚岚追問：“那是什麽？”

格蘭教授沒有直接回答，看着其他人問：“有誰知道原因嗎？”

衆人：“……”

并沒有在聽。

看着這幫學生，格蘭教授表情不太好。

提高分貝，又問一遍：

“沒人知道？”

衆人：“……”

稍微收了收心但依舊不想回答，紛紛埋頭。

格蘭教授陰着臉，準備點名。

正好，第五排，長樂一動不動，眼睛睜得老大，盯着講臺。

就她了。

“長樂，你雖然是外星人，但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長樂：“……”

眼睛睜着，大腦睡得正香。

格蘭教授：“長樂，請你來回答一下。”

長樂：“……”

發出均勻而舒緩的酣睡聲。

格蘭教授：“……長樂！”

……她竟然睜眼睡了！

過分！過分！

這一聲終于叫醒了長樂。

習慣了被突然叫醒，她反應十分靈敏：

“在！”

格蘭教授：“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長樂：“……沒、沒有！”

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格蘭教授：“還說沒有！”

睜着眼說瞎話！

真的快要被她氣死了！

長樂：“抱歉教授，這是習慣性打哈欠！”

格蘭教授：“……好，好，你說你沒睡覺，那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兩人你來我往三回合，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趣。

有沖突有才快樂。

至于學習，那是什麽？

能給人快樂嗎？

長樂确實沒聽到問題是什麽。

但綠毛通過郵件緊急将問題發給她。

末了還在郵件末尾加了一句：

“大佬，這題很難！不會答不要勉強！”

長樂迅速掃了一眼郵件。

再擡眸，格蘭教授正怒氣沖沖。

生氣幹嘛。

笑口常開，好運自然來。

她說：“為什麽征服太陽行動一百年來從未成功？結合西盟帝國史，這個問題很好回答。”

格蘭教授挑眉：“很好回答？那你倒是說說。”

楚岚幸災樂禍盯着長樂。

很好回答？

她這個從小學習帝國史的人的答案都被否定，長樂一個外星人，哪裏來的自信能回答出這個問題？

怕不是得了個第一就硬逞能？

長樂正色道：“衆所周知，西盟帝國史上有兩次科技革命。”

“第一次是在帝國建國前，舊歷365年，西盟家族第一次成功建造光速宇宙飛船，随後大量建造星際殖民探測器，借此開啓星際戰争。”

“第二次是帝國建國後的太陽病毒事件，帝國的探測器首次成功登陸太陽而未被燒毀。這次事件後帝國宣稱掌握了利用太陽的方法，随後開啓征服太陽項目。”

楚岚笑了。

果然，長樂不知道答案，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浪費時間。

她冷冷打斷：

“這些大家都知道，我剛剛也總結過了，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重複。”

長樂沒理楚岚。

接着說：

“這些史實在座各位都清楚，但是背後的原因呢？”

格蘭教授：“原因？大家也都學過。”

長樂搖搖頭：“教材上寫，兩次科技革命是生産力到一定水平的必然結果。”

“但是，我曾經查閱帝國史料，并未發現兩次科技革命前有顯著的、科技水平的提高的現象。”

“換言之，兩次科技革命仿佛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或者說停滞不前的。”

“這種違背歷史規律的現象，不屬于歷史必然，而屬于……人為操縱。”

“并且，操縱兩次科技革命的人，此時此刻并沒有受帝國政府管控。”

這種理論，在座衆人還是第一次聽到。

“卧槽……人為操縱？”

“就是說兩次科技革命都是外人在幫忙，在控制……的意思？”

“不可能！帝國是宇宙中最先進的文明，哪裏還會有外人提供那麽厲害的科技？”

“可就是很奇怪啊，一百年前就有了利用太陽的技術，可是項目一直沒成功，後來這一百年科技也沒太多進步……”

一瞬間，教室炸開了鍋。

人為操縱理論似乎要颠覆衆人的認知。

但是，細思極恐。

如果理論為真，那麽……

楚岚卻無心參與讨論。

這麽扯的理論，簡直是無視歷史。

她扭頭看着身邊的容葉，嘲諷道：

“大家都是豬腦子嗎？這麽扯的話竟然還有人信？”

容葉：“……”

眼睛閃閃發光，一臉崇拜地盯着長樂。

根本沒聽見楚岚的話。

楚岚：“……”

又瘋一個。

而講臺上的格蘭教授，聽完長樂的發言後呼吸一緊，眼底頓時泛起激動與喜悅。

這回答遠超預期！

從教幾十年，從沒有人在課程伊始言及人為操縱理論。

如今，在貴族雲集的帝國最高學府中，竟然是一個外星人率先看出帝國史的問題！

……這個長樂，到底是什麽人？

格蘭教授脫口而出：

“你、你怎麽會知道……”

又穩了穩語調，改口：

“不……你是怎麽發現這一點的，長樂同學？”

長樂回：“對比而已。”

沒錯。

地球末世兩千年裏的經驗告訴她。

西盟帝國史上兩次科技革命，絕不正常。

簡簡單單四個字，懂得人自然懂。

格蘭教授一瞬間熱淚盈眶。

轉而對衆學生說：

“請大家安靜。”

“沒錯……長樂同學剛剛所說的人為操縱理論，正是我這一學期教學的核心！事實上，我們歷史系的教授大多屬于人為操縱理論派，這一理論的最基本的觀點，正如長樂同學剛剛所概括的那樣！”

這話一出，楚岚腦袋一懵，再也聽不進去了。

什麽？

格蘭教授竟然說長樂是正确的？

人為操縱理論是什麽狗屁？

她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為什麽……

為什麽長樂會知道！

楚岚一雙眼睛瞪得像大圓珠子，仿佛要吃人似的，盯着長樂的背影。

長樂，仍舊松松垮垮的懶散模樣，就連回答問題這種重要時刻，雙手都插在兜裏，一點都不正式。

人為操縱理論一經教授證實，衆人再次嘩然。

這颠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但最令人震驚的，依舊是長樂。

一個外星人，竟對帝國歷史有如此通透的觀點。

帝國境內大多數人被帝國歷史書洗腦，根本不會懷疑官方所言，更別說能注意到人為操縱理論了。

格蘭教授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說：“操縱理論的詳細內容今後課上我們還會讨論。”

“……長樂，希望你積極參與讨論，我很想知道你的意見！”

長樂咧嘴一笑：“好。”

陽光均勻地灑在長樂身上。

她的輪廓，隐隐約約閃耀着金色光輝。

她逆光而站。

在容葉的眼裏，就像是遙不可及的神一般的存在。

是她的女神。

“你覺不覺得，長樂身上有股非常特別的……特別的吸引力呢？”

容葉軟軟的聲音，像棉花糖一樣。

楚岚側頭看了容葉一眼。

“沒覺得。”

“我、我覺得有！”

容葉說。

“就像太陽一樣……！”

就像太陽，對全人類的吸引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