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8]

陽光透過金框花紋窗斜射進屋，均勻灑在西澤身上。

他目不轉睛盯着平板上的報告——

一份關于長樂近期行動的總結。

随着文字滑動，他的唇越抿越緊。

浏覽完整篇報告，又返回倒數第二頁。

喃喃着：“她用刀？”

貼身管家推了推金絲邊眼鏡。

這副眼鏡沒有度數，只是他眼距較寬，愛用眼鏡修飾面容。

如今，通過在眼睛內植入晶體，近視患者視力便可恢複至常人，眼鏡本應遭到淘汰。

不過後來，眼鏡作為搭配單品之一在時尚界保留一席之地，至今仍受不少人喜愛。

“報告人稱，在與奧丁的沖突裏，長樂第一次使用小刀，之前并沒有使用跡象，所以不清楚長樂平時把刀藏在哪裏。”

西澤緩緩阖眼，身體靠向椅背。

幾秒後又問：

“奧丁和九炎怎麽回事？”

管家不假思索道：“在本學期政治系第一節大課之後，奧丁邀請一名政治系女生約會，卻遭到拒絕，奧丁的手下對這名女生實施了暴力，九炎出手相助，照着奧丁眼睛打了一拳，所以……”

西澤聽着聽着，噗嗤一聲笑了。

奧丁被打？

學校裏誰見了奧丁不像見到惡魔一樣就跑。

這次偏巧遇到個愣頭青。

還是個拳腳不錯的愣頭青。

奧丁大概也沒想到，在他橫行霸道一整年的帝國學院裏，新學期第一天就受了九炎這毛頭小子一拳頭。

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管家察言觀色，适時說道：“殿下，今年五名非貴族籍新生加入學院後，貴族籍學生反應不一，尤其是……”

“尤其是長樂的種種行為，在學生之間掀起不小風波。”

“政治系許多教授預測道，這五名非貴族籍學生的出現，将對帝國學院的貴族群體産生強烈沖擊。”

“不止。”

西澤睜開眼。

“這種沖擊不只應該停在學院層面，更應該擴大到全部貴族，甚至皇室。”

“這個腐朽的國家，是時候該睜眼看看宇宙了。”

管家：“是。”

……

昨晚安全回到寝室後，長樂本打算立即給九炎做飯。

不巧楚岚在家睡覺，為了避免打擾她，便将時間改到第二天。

九炎又靠面包度過一夜。

今天一下課便跑來長樂的住處。

長樂在廚房炒菜。

容葉像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樣坐在餐廳，手裏拿着兩根筷子，下巴抵在桌子邊緣，盯着長樂忙碌的背影。

……好想幫忙。

長樂不讓QAQ

當然也不讓九炎插手。

他這個暴躁脾氣，切個菜花估計都切不順眼。

還是安心等開飯比較好。

九炎坐到容葉身邊。

容葉急忙挺直腰板。

主動打招呼：

“……你、你好。”

九炎頂着一副改不過來的臭臉，只是聲音不那麽暴躁：

“啊？……你好。”

容葉：“不、不好意思……我、我還沒有作過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叫容葉，容易的容，葉子的葉。”

“上次徽章搶奪戰，謝謝、謝謝你幫助我……今後請、請多多指教……”

看着九炎不改分毫的臭臉，容葉越說心裏越沒底，到最後，長樂切菜的聲音都蓋過了她的聲音。

九炎聽完，只是“噢”了一聲，便像大爺似的身體一靠椅背，等着開飯。

容葉：“……”

怕怕的……

長樂下油入鍋，再扔進蒜末大蔥翻炒，頃刻間“嗞兒哇滋兒哇”的聲音充滿整間屋子。

容葉下意識向後靠了一下。

那油聲聽得她有些害怕。

昨晚她回家，和開飯館的爸媽提到長樂做的四道菜，其中三道都是炒菜。

爸媽一聽，想起以前有一位年長的客人來家裏飯館，要求他們做炒菜。

容葉爸媽不會炒菜。

這位年長的客人說：“沒關系，我可以告訴你們怎麽做，很簡單的。”

容葉爸媽跟着客人指示嘗試了下，成品味道很不錯。

但這位年長的客人品嘗過後，連連搖頭，難掩失望。

“……我只是想吃小時候吃過的味道，怎麽就再也吃不到了呢。”

“明明都是炒菜，明明都是同樣的食材，為何口感差別這麽大？”

“大爺，到底是什麽味道？你形容形容，我們試試給你做。”

“什麽味道……？就是好吃的味道，非常好吃。我小時候吃過幾次，到了這個歲數了，依舊念念不忘啊。”

年長的客人後來和容葉爸媽聊天。

說別看帝國現在沒人吃炒菜。

在一百多年前，炒菜幾乎是平民百姓的日常。

容葉爸媽感到奇怪：“我們家小飯館開了兩百多年，并沒有聽說祖上還做炒菜呀。”

年長的客人嘆了口氣。

“你們不知道不奇怪。”

“一切都被抹掉了。”

“那是帝國的悲哀。”

至今，容葉爸媽也不明白年長客人口中這幾句話。

也只把他的話當作老人的呓語而已。

容葉吞了口口水。

視線悄悄移到那翻滾的油中菜上。

奇怪。

僅僅是用油炒菜而已，為什麽她會感到一絲害怕？

“嚕嚕嚕開飯了開飯了！”

“香菇油菜——！”

“蒜蓉菜花——！”

“蛋清炒芥藍——！”

“西紅柿炒雞蛋——！”

“最後還有——香噴噴的三碗米飯！”

長樂邊報菜名邊端菜上桌。

整間屋子裏充滿了飯菜的香氣。

九炎肚子适時叫了幾聲。

容葉距離他最近，只好尴尬笑了笑，裝作沒聽見。

“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長樂笑彎了眼。

容葉還是第一次見長樂笑得這麽開心。她的笑容像初春裏的太陽，溫暖舒适，就是太過耀眼，容葉不太敢正大光明地看她。

只好佯裝盯着桌上的飯菜，時不時偷瞄她幾眼。

“……好香！”

容葉誇贊道。

長樂甩了個響指。

“吃起來更香。”

容葉夾起一塊香菇放進嘴裏，絲滑軟嫩，仿佛入口即化。

“真、真、真的是太好吃了！”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好吃。

就好像那位年長的客人一樣。

長樂做的菜的味道，她就算活到一百歲，也依舊會念念不忘！

“……不過，我、我有一個問題……”

容葉咬着筷子說。

長樂示意她講。

“剛剛你說的‘嚕嚕嚕’是什麽意思呀？為、為什麽要在開飯前加嚕嚕嚕呢？”

長樂：“……”

嘴角一抽。

尴尬了。

這是叫豬豬開飯時候的慣用語……

是她上大學時的習慣。

那時候剛上大一，長樂寝室關系融洽，相互之間經常幫忙帶飯。

長樂每次提着幾份午飯打包回來時，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嚕嚕嚕開飯了”。

其實就是叫寝室的懶豬起來吃飯的意思。

今天做飯有些開心。

仿佛又回到了地球末世前那一段時光。

因此才不小心脫口而出。

人的意識和大腦很可怕。

兩千年前的口癖，竟然在今天蹦了出來。

長樂看了看餐桌另一邊無辜的容葉和九炎。

決定不解釋。

喂飽就夠。

解釋那麽多幹嘛。

“別看我，快吃。”

長樂催促九炎。

九炎動筷子之前，幽幽地說：

“……之前也沒見你會做飯啊。”

“之前你也沒有天天啃面包。”

言下之意，無奈之舉。

九炎：“……”

夾起香菇，扔進嘴裏。

入口的一瞬間，九炎覺得自己仿佛頓時化身為天父——

要升天了。

“這、這、這……這他媽也太好吃了吧？！”

九炎瞪着眼睛，深紅的瞳色簡直像炸開了一團火花，全身上下仿佛燃燒着烈火，調動每個細胞的力量，全部轉移到右手上，一筷子夾起四五個香菇，混着油菜送進嘴裏，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油脂從嘴角流出。

……太好吃了。

顧不上擦嘴。

從震驚到喜悅，到迫不及待的第二次嘗試，再到整個人露出人生都完滿了的表情，只用了九炎短短十秒。

九炎，卒，于長樂的美食。

長樂：“……”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九炎不聽勸，大口大口往嘴裏送，似乎還忘了身邊還有個容葉也對這些飯菜“虎視眈眈”。

然而，小兔子永遠比不過大老虎。

容葉默默縮回了手。

長樂照着腦門給了九炎一拳。

“給容葉留點兒。”

九炎一怔，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端着香菇油菜的盤子獨享美食了……

“給。”

他不好意思地紅着臉，将盤子推給容葉。

“謝、謝謝！”

容葉拿起筷子，再想去嘗一嘗那驚為天人的嫩滑香菇時，才發現盤子裏一塊香菇都沒有了。

容葉：……好委屈，只吃了一塊QAQ

長樂：九炎出來謝罪。

見狀，九炎紅着臉，哽了哽，才說：

“……算了，你們先吃，我吃剩下的。”

“不然我控制不住。”

“……真他媽太好吃了，長樂，真他媽太好吃了！”

“有多好吃？讓我也嘗嘗。”

冷不丁的，玄關處傳來個高調騷氣的男聲。

長樂側頭。

奧丁擅自闖了進來。

“你？怎麽進來的？”

“門沒關，就這麽走進來的。”

得，肯定是九炎進來沒關好門。

九炎頓時變了臉，握住拳頭就要站來防守。

長樂攔住他。

斂了斂眼角眉梢的笑意，換上一副“沒人歡迎你”的表情，挑了挑眉，問奧丁：

“有事？”

“沒什麽事。”

“就是想念你的味道。”

“——你做的菜的味道。”

這輕佻的語氣，頓時把九炎拉回開學第一天課後那個情形。

當時奧丁也是這個态度，對政治系新生女生出手。

女生不願意，奧丁手下就動手。

什麽玩意兒？？

九炎黑了臉，拍桌而起：“什麽狗屁？！這兒沒人歡迎你，出去！”

一巴掌拍得菜碟碰撞桌面，叮當作響。

奧丁挑了挑眉，微微擡起右手，五指輕動。

“啪”地一聲，長樂順手投出筷子，破壞奧丁的動作。

沒錯，奧丁不能憑借意念發動異能，必須靠他的右手。

長樂這一筷子，正好是一次警告——

“要和平共處。”

筷子飛速穿過奧丁的指縫，摔落地面。

絲毫不意外。

長樂就是這麽快。

奧丁似笑非笑。

露出半側虎牙。

對長樂說：

“小野貓，乖，別動手。”

“動起真格來，你未必能贏我。”

九炎一聽，炸了。

小野貓？！

……小野貓？！！

什麽惡心死人的稱呼？？

還“乖”？！

他瞪着眼睛喊：

“讓你出去你聽不懂人話嗎？這菜是長樂做給我的！你來湊個什麽勁兒？！”

……真不要臉！

奧丁不怒反笑，信手拈起一個菜花送進嘴裏。

“唔，好吃。”

說着又拿走一個。

九炎：“？？？”

抓住奧丁的手腕，不讓他再動飯菜分毫。

然後那怒氣沖沖的紅眼睛給容葉使了個眼色。

——保護長樂做的菜！

——不要讓這些菜又被糟蹋了！

容葉：“……？”

好吧。

默默把飯菜攬到一邊，用身體護着。

奧丁倒也不掙脫九炎的桎梏，反倒看向長樂。

“小野貓，我想吃你做的菜。”

長樂：“……”

這和昨天見到的奧丁不一樣啊。

脾氣古怪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九炎加重力道：

“不許叫她小野貓！”

奧丁：“小野貓，再給我單獨做一個菜。”

九炎：“你聽不懂人話？？”

有毒？？

九炎恨不得撕爛奧丁的嘴。

奧丁卻死皮賴臉笑嘻嘻。

長樂看着這僵持不下的場面，嘆了口氣。

小孩兒們，這麽鬧有意思嗎？

需要她親自上場教育一下嗎？

……兩千歲的老古董了解一下？

屋子裏彌漫着謎之沉默。

容葉一邊護着飯菜一邊擔心地看向長樂。

長樂盯着兩個男人的争執，思考怎麽解決奧丁才對九炎最有利。

奧丁眼睛始終落在長樂身上想聽她的回應。

九炎咬牙切齒恨不得用眼神殺死奧丁。

謎之僵持。

就在此時，門外又響起個聲音。

“誰是小野貓？”

兩秒後，西澤走了進來。

衆人：“……”

今天真是見鬼了。

手動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