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嬴城主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這人聲音喑啞自暗處徐徐走出,臉上的饕餮面具在夜色中尤為怵人。尤其他還是一襲黑袍,黑袍的邊沿爬滿了赤紅色的紋路不仔細瞧還以為那是新染上的血漬。
誰也不知道城主嬴官是多大的年歲,只知道他武功陰毒內力深厚先前好幾個不臣的魍魉城殺手試圖取而代之,皆被他三招之內斬落腳下。
雖說夜離雀修習了《陰蝕訣》,卻遲遲找不到法子安然突破第一重只能靠着烈酒暫時壓制不時反噬的寒氣。就算夜離雀突破了第一重,她也不敢貿然與嬴官交手,何況,今晚嬴官還帶了四大護法。
以一敵一尚無勝算,以一敵五那便是找死了。
夜離雀喝了一口烈酒笑道:“城主當年奪下《陰蝕訣》,一定早将《陰蝕訣》的文字盡數記下,後來将《陰蝕訣》托镖揚威镖局應當是另有所謀吧?”
嬴官負手而立,面具後的陰寒眸光一寸一寸沉下。
看似他一直在躲避四大世家的追殺可是以他的本事既然可以大搖大擺地托镖自然也能用心記下《陰蝕訣》的每一個字。他若想擺脫四大世家大可将默記下來的《陰蝕訣》抛出四大世家的人得了《陰蝕訣》自然也不會盯着他不放。
四周的殺氣大盛夜離雀視若無睹,“城主要我的命,我自當奉上。畢竟,當年若不是魍魉城收容我,我這會兒已經被野狼吃得骨頭也不剩了。”說着,她坦坦蕩蕩地對上了嬴官的目光,“《陰蝕訣》越往後修煉,寒氣反噬便越重,誰也逃不過一個爆體而亡的結局。”她很早便想明白了這些,以嬴官的野心怎會放着《陰蝕訣》不練,反而把《陰蝕訣》抛出來,惹出揚威镖局滅門慘案。
世上無人修成《陰蝕訣》,嬴官也是知道的。即便他今晚沒逮着夜離雀,他只須等着,也能等到夜離雀死在江湖中的消息。
夜離雀輕嘆一聲,媚聲道:“城主,今晚留我一條小命,好不好?”
嬴官陰冷笑笑,“世上沒有白得的恩惠,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不是?”
“兩年前,京師長淵城修羅皇子那件事……”夜離雀故意說得舒緩,頗是得意地笑了起來,“與我有關。”
嬴官似笑非笑,“小丫頭,你這是在邀功麽?”
“留我一命,并非一點好處都沒有。”夜離雀也不與他繞彎子,“我本來就是賤命一條,茍活至今,也只是為了報恩罷了。沈漣待我有恩,我只想留着這條賤命,查清楚當年揚威镖局的真相。這不,剛好查到天佛門這裏,若此事真與四大世家有關,我把事情鬧大了,于城主而言也不是什麽壞事。”
嬴官靜默。
四大護法忍不住勸道:“城主!”
“喂!你們四個老不死的活夠了,便不許人家多活幾年,你們還有良心麽?”夜離雀一邊說,一邊走近嬴官,在他面前跪下,“城主若是信不過我,可以往我身上種枚陰符,我絕對千依百順,往後都聽城主的命令行事。”
“是麽?”嬴官的手緩緩落在了夜離雀的腦袋上,江湖中人最忌将死穴暴露在人前,他的掌心貼上夜離雀的腦門,只須用內勁一陣,即便夜離雀藏了內勁相抗,也會被震暈當地,也是任人宰割的命。
他只輕輕地拍了兩下,“陰符甚寒,種你體內,你便只有半月的壽數。”餘光瞥見四大護法還想再勸,他示意不必多言,夜離雀今晚拿出的兩樁誠意,若說沒有半點心動,都是假話。
一是修羅皇子背後的朝廷勢力,二是攪弄四大世家聲名掃地的可能,每個點都戳在了嬴官的心窩裏。
況且,魍魉城殺手遍布天下。今次嬴官可以尋到夜離雀,後面再尋她一次也并非難事。以夜離雀目前的內功修為,嬴官自忖二十招內,他必定可以收下夜離雀的性命。畢竟,他參透過《陰蝕訣》,斷定這武功秘籍實是害人的玩意。若照着上面的功法修煉,世上武功再高的人也絕對突破不了第一重。
他甚至猜想過四大世家當初守護的《陰蝕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陰蝕訣》,一本誰修誰死的秘籍,他是絕對不會自行修煉的。若能利用這本秘籍,攪弄江湖風雲,讓魍魉城崛起于江湖,取而代之四大世家成為武林至尊,那這本《陰蝕訣》便是嬴官手中最好的一枚棋子。如今再加上夜離雀這把利刃,許多事情辦起來便更容易了。
嬴官不得不承認,夜離雀躲着他這三年,确實給自己增加了不少價值。魍魉城中,越有價值的人,便能活得越久。
“小丫頭,我便給你一條生路。”嬴官微微彎腰,手指捏住了夜離雀的下颌,“下回魍魉城再傳召你,你可要聽話一些。”
夜離雀唇角勾起,笑得酥媚,“城主大人傳召,我一定到,若是哪日缺了席……”她的聲音壓下,“城主大人盡管把我的小命拿去。”
“呵呵。”嬴官很是滿意夜離雀的回答,指尖将她的下颌挑得更高了些,玩味地沿着她的頸線一路望了下去,“确實長大了,我倒是更喜歡你穿紅衣。”
“是。”夜離雀眼底漾滿了笑容,“城主說穿什麽,便穿什麽。”
“好好查天佛門,我等你的好消息。”嬴官大笑出聲,直起身來,對着四大護法道:“回城。”
“是,城主。”四大護法雖說不甘心,卻也不敢多話,跟着嬴官一起步入了夜色深處。
夜離雀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的背裳已被冷汗浸濕,此刻黏膩在背裳,即便外面還罩着一件白狐裘,她還是覺得刺骨地冷。
嬴官并不是風流之人,可他也并非半點不好女色。魍魉城中不乏美豔刺客,只要嬴官看上的,無一不是他的身下人。
方才嬴官說的那些話意味着什麽,夜離雀明明白白。留給她恣意江湖的時光不多了,下次嬴官召她回城,她若想活命,便只能從了嬴官。
只是,憑什麽呢?
夜離雀冷嗤,憑什麽她的生與死要掌握在一個不相幹的男人手裏?她暗暗咬牙,即便知道《陰蝕訣》突破渺茫,她還是要賭上一賭。
唯有突破了第一重《陰蝕訣》,她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只有她掌控了命運,才能保護沈漪一世安好,不辜負沈漣對她的囑托。
現下沈漪留在天佛門暫時安全,與其潛入四大世家一個一個地查,倒不如弄出點什麽事出來,把這四大世家的人聚攏一起,興許他們蛇鼠一窩碰個面,還能互揭出一些事情來。
夜離雀仔細想了想,望向了天佛鎮方向尚未落幕的漫天碎金,喃聲道:“漪漪,好好練武,他日再會,別讓我失望。”
那是她對沈漪的期許,若有機會,她還會從滄溟教手中再奪些秘藥來,幫助漪漪提升內功修為。
畢竟,留給夜離雀的時日真的不多了。若是她注定不能護她一世,夜離雀希望沈漪可以自保餘生,她也算是盡力了。
半夜煙火喧嚣落幕,天亮之時,謝公子命人護送沈漪回返天佛門。
她剛走入內門,等了她許久的齊小棠便迎了上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沈師姐,你可終于回來了!”
沈漪愕然,“怎麽了?”
齊小棠壓低了聲音道:“昨晚可危險了!”
“危險?”沈漪的心弦一緊。
齊小棠猛點頭,“昨晚……有位菩薩将折了!”今早堂主檀雨把屍首帶回來時,檀雨的神色陰郁,進了菩薩堂與掌門公子商談許久,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沈漪追問道:“他是怎麽折的?”
“據說……是死在魍魉城城主手裏。”齊小棠本就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她悄悄在菩薩堂外聽了這一句,便被昙雲發現,大聲怒斥,把她打發走了。
魍魉城主!
沈漪記得謝公子說過,夜離雀一直在躲避魍魉城的找尋,昨夜說走便走,就是為了不牽連她與謝公子。
若真如齊小棠所言,魍魉城主就在附近,那萬一夜離雀恰好撞見了,豈不是……死路一條!
她的心弦再顫,砰砰跳動的心一刻也緩不下來。
若夜離雀真出了什麽事……
齊小棠瞧見沈漪的臉色變得煞白,以為是吓到了她,急忙撫慰道:“沈師姐回來便好,天佛門有掌門公子在,安全着呢。”
她安全了,可夜離雀怎麽辦呢?她擔心她,情不自禁地揪心着她的安危。當日在無回客棧,她是見識過魍魉城內鬥的,弱肉強食,輸家只有死路一條。
齊小棠半晌沒有聽見沈漪回應,更憂心她了,“沈師姐,你怎麽了?”說着,輕輕地搖了搖沈漪的身子,“你倒是說句話啊,別吓我呀。”
“我沒事。”沈漪回過神來,一時定不下心神,“我去佛堂靜一靜。”
“師姐。”
“讓我靜一會兒。”
沈漪快步走至佛堂,這裏本是受罰的弟子面佛思過之處,平日也沒多少弟子在此。沈漪徐徐走了進去,對着那尊莊嚴肅穆的金身大佛跪了下去。
她雙手合十,虔誠祈福,心道:“夜離雀雖不是好人,卻也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懇請佛祖保佑,讓她逢兇化吉……”
合上雙眸,她默念佛經,祈福之後,只想佛祖保佑,讓她還有機會與夜離雀見上一面。
沈漪已經許久不曾這般在意一個人的死活,她告誡自己,那只是她想知道阿姐的下落,她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夜離雀越靠越近的面容。
那妖女曾将她抵在窗邊,勾了她的下巴,放肆地道:“你喚我一聲好姐姐。”
雖說也算不得什麽輕薄浪言,可每次回想那一幕,沈漪的耳根便會不由自主地燒起來,連心跳也跟着砰砰直響,久久不能平息。
禍害!夜離雀絕對是禍害。
可常言道,禍害遺千年,她既是禍害,應當可以平安躲開魍魉城主吧。
心湖已亂,心弦已響。
即便沈漪不想承認,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不想夜離雀死。
明明那妖女也惹她好幾次不快,可現下她記得的竟全是那妖女待她的好。
她記得那妖女從小兔子後面探出的笑臉,記得妖女輕問她“疼不疼”的溫柔,記得妖女破費心思給她準備的團圓飯與漫天碎金。
驚忙睜開眼來,沈漪驚覺雙頰已燒得滾燙。
“沈師姐,原來你在這兒。”忽然一個師弟尋到了這兒來,對着沈漪抱拳一拜,“掌門公子知道你回來了,請你過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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