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穿成大宦官

“城上烏,尾畢逋

公為吏,子為徒

一徒死,百乘車。

侯非侯,王非王

千乘萬騎上北芒……”

林讓只記得自己身在火海之中,或許林讓的同事永遠也無法理解,林讓為什麽會去做這種瘋狂的事情。同樣的,林讓也無法理解普通人的感情是什麽。

林讓的智商很高,思維敏捷,然而“感情”這個詞,在他的腦海中越來越遙遠,甚至情緒這種東西,都是林讓奢望而得不到的。

他的思維就像一臺精準的計算機,只會計算應該怎樣做,不應該這樣做,這樣做值不值。

而林讓覺得,即使自己死了,也是值得的……

遠處傳來幽幽的聲音,不斷盤旋着,像是孩子們的歌謠。

烏鴉啊烏鴉,成群結隊的聚集在城頭,可為什麽都缺了尾巴?臣子不像臣子,帝王不像帝王,文臣武将要跑到武山才能找到他們的皇帝……

“侯爺!”

“侯爺真的醒了!侯爺,聖上還未治罪,何必如此想不開,自尋短見呢!”

“侯爺若是不在了,小的們如何還能茍活?”

林讓眯了眯眼睛,一時間搞不清楚眼下這是什麽情況,他明明沖進了火海之中,但醒過來的時候卻一身的冷水,眼前還聚攏了這麽多衣着奇怪的人。

林讓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是一身古代長袍,他連忙欠身向方才的湖水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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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清澈,借着夕陽的餘晖,看的十分清楚。因為溺水的緣故,林讓的頭冠已經丢失,黑色的長發濕濡,披肩而下,狼狽的披散在肩頭,襯托着林讓被嗆得慘白的一張臉。

模樣沒有任何改變,就是林讓原本的模樣,但是不知是湖水映照的問題,還是如何,倒影中的男子看起來羸弱至極,配合着慘白的臉色、略微尖削的下巴,還有一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透出一股萬千不勝的病弱之感……

林讓慢慢擡起手來,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涼,但的确帶着體溫,真的活過來了。

林讓的嗓子抖了抖,嗓音沙啞,卻帶着一絲清冷和說不盡的“陰柔”,微微蹙了蹙眉,說:“……侯爺?”

“唰——”

就在林讓還沒縷清楚頭緒的時候,一個冰涼的尖刺突然抵在林讓的脖子上。

林讓并沒有驚慌,驚慌的情緒對于林讓來說,也是“多餘”的。

心中不見一絲波瀾的冷靜,讓林讓知道,即使自己葬身火海,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林讓仍然沒有得到“感情”這種奢侈的情緒。

林讓只是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是一把長劍。

劍尖抵着林讓的脖頸,稍稍用力,林讓随着劍尖慢慢擡起頭來,看向長劍的主人。

一個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手執長劍,眯着眼睛,眼神猶如一只獵豹一樣死死盯着林讓。

林讓很平靜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個男人,很年輕,一身黑甲加身,顯得身材異常高大,雖不算壯實的類型,但舉手投足之間,也充滿了力度的野性。

青年面容剛毅,雙目冷硬狹長,下巴上稍微續了一些胡須,但并不顯邋遢,反而顯得容貌端正俊美,異常威嚴沉穩。

林讓剛剛醒來,還不知眼前到底是什麽情況,因此并沒有立刻說話,那青年看了一眼林讓,開口冷笑,聲音低沉中帶着絲絲的沙啞,道:“亂臣賊子,劫持聖上,禍亂朝廷,人人得而誅之!”

青年說罷了,林讓還沒驚慌,旁邊已經有人大喊着:“魏校尉!萬萬不可啊!”

林讓順着聲音去看,自己身邊圍着不少人,除了剛才哭天搶地喊自己侯爺的幾個人之外,還有一夥佩戴着武器的黑甲士兵。

被喚作魏校尉的年輕人,看起來官銜不小,另外還有兩個中年男子,看衣着,應該和魏校尉的官銜差不多。

其中一個男子攔住魏校尉,連忙道:“魏校尉,萬不可意氣用事!如今聖上被劫持,尚下落不明,這賊死雖然該殺,但想要盡快找到聖上,還需要賊子帶路。”

魏校尉冷笑一聲,道:“兩位校尉是尋找聖上心急,還是另有企圖,恐怕只有二位心知肚明罷?”

“魏滿!你不要太嚣張了!”

另外一個男子斷喝一聲,怒目注視着魏校尉。

林讓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那男子因為動怒,直接大喝出了魏校尉的全名,林讓不由一愣。

魏滿……

魏滿這個名字,林讓可以說十分熟悉,因着最近很火的架空小說,小女孩送給林讓的書裏,就有一個魏滿。

魏滿是東武末年,魏氏政權的奠基人。

東武末年,宦官亂政,地方太守割據,群雄逐鹿,魏滿脫穎而出,以匡扶皇室的名義征戰四方,成為一方霸主,官至丞相,萬人之上。

日後不可一世,金戈鐵馬,統一中國北方的不世枭雄,現在就站在林讓眼前,而這個不世枭雄此時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竟然無比年輕。

自己……當真穿越到了一本小說之中?

若這種匪夷所思之事發生在旁人身上,必然會引得驚訝咋舌,而林讓想到這裏,仍舊面無表情,一臉冷淡,只是不由仔細的打量了幾眼魏滿,然後輕笑了一聲。

魏滿的劍刃還搭在林讓的脖頸上,聽到林讓的笑聲,眯着眼睛道:“逆賊,你就不怕我一劍斬下你的狗頭麽?”

林讓淡淡的看着魏滿,眼中毫無畏懼之色,畢竟“畏懼”這個情緒,對于林讓來說,也是那麽奢侈。

并不是他想目中無人,并不是他想假裝鎮定,而是林讓根本沒有畏懼這種情緒存在。

林讓本以為突然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自己就真的能體會到普通人的感情,然而不知為什麽,即使年代變化了,身份變化了,林讓并沒有任何特殊的改變,沒有感覺到一絲的不同尋常,即使被利刃搭着脖頸,也感覺不到常人的畏懼和緊張,依然還是那個毫無感情的“怪物”。

林讓的聲音很冷清,像是一窪清泉,緩緩的說:“為何懼怕?魏校尉從始至終,都沒有想要殺我。”

何止是魏滿,就連其他兩個校尉,也被林讓的冷靜,和臨危不懼弄得有些納罕,奇怪的看着林讓。

林讓淡淡的說:“魏校尉根本沒想過殺我,一共有三點理由。其一……”

他說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濕淋淋的袍子,又看了一眼魏滿的黑甲,魏滿黑甲同樣有潮濕。

林讓說:“魏校尉救了溺水的人,如果你想殺一個人,何必去救他,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魏滿眼神稍微動了一下,眯着眼睛死死盯住林讓,似乎林讓的舉動讓他有些吃驚,眼眸中多了一絲探究的神情。

林讓又說:“其二,你的同僚顯然不想讓你殺我,你們有所分歧,但是看官銜差不多,因此你不能殺我……這最後一點,魏校尉的話很多,如果真的相殺一個賊子而後快,你會和他聊天麽?”

林讓說着,擡起頭來看着魏滿,完全無視了魏滿的利刃,說:“所以……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殺我,只是在試探,我說的對麽。”

魏滿面色一動,眼神裏劃過一絲驚詫和意外,随即竟然笑了起來,道:“對,說的全中。林讓,你不愧是奸宦之首,我素日裏當真是小觑了你!”

林讓……

奸宦之首……

林讓聽魏滿叫出自己的名字,心裏登時只剩下“咯噔”一聲,因為他一下屢清楚了眼前的境況。

魏滿生活的年代是小說中架空的東武末年,這個時代和歷史上的春秋時期其實有些相似,天子權威削弱,各地軍閥不斷膨脹,以至于不把天子的威嚴看在眼裏。

各地軍權的膨脹,還有天子的腐敗,都加劇了東武末年的各種沖突。

在東武末年發生過一個很荒唐的事件,那便是宦官亂政。

這些宦官是以“林讓”為首的十幾個宦官,他們博取皇帝信賴,蒙蔽視聽,無惡不作,買官賣爵,壟斷東武京城玄陽經濟命脈,欺上瞞下,草菅人命,甚至勾結盜賊,一個個中飽私囊,不顧百姓性命,一旦有反對彈劾他們的官員,一概歸為黨人,抄家滅族不過是他們的一句話。

其中奸宦以林讓為首,更是高至列侯,要知道列侯是很多朝代異姓侯爵中,最高的爵位。

林讓的權利滔天,朝中無有不懼怕林讓之人,排隊想要巴結林讓的人,可以繞玄陽城整整三圈,每天前來送禮的人,踏平了林讓府邸的門坎,送禮還要趕早,如果來得晚了,再貴重的禮物也無法送到林讓面前。

有一些無從見到林讓的人,甚至改為巴結林讓的家中的奴役,只要能得到林讓家中奴役的青睐,讓奴役在林讓面前美言兩句,便可一步登天。

皇帝十分信任林讓,林讓甚至以皇帝假父之名,滔亂朝廷,可謂是罪大惡極。

皇帝去世之後,年輕的小皇帝武弘繼位,奸宦們失去了寵信他們的皇帝,朝廷內亂劇烈,各地軍閥以讨伐奸宦為名號,帶兵湧入玄陽,甚至殺入皇宮,玄陽城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而身為奸宦之首的林讓,因為窮途末路,便狗急跳牆的劫掠了小皇帝為人質,逃竄宣陽城北面的武山,妄圖死裏逃生。

不過最後滔亂一世的列侯林讓,還是因為抵不過懼怕,畏罪自殺了。

而現在……

林讓還是林讓,樣貌沒有改變,名字沒有改變,卻因為一場大火,突然變成了投水自盡的奸宦之首,大名鼎鼎惡貫滿盈的大太監——林讓。

林讓終于屢清楚了眼下的情勢,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冷靜淡漠,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原來自己,變成了一個……

林讓淡淡的說:“……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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