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機不可失

林讓完全不懂得感情,他輕輕敲了一下魏滿的掌心,目的自然是為了提醒魏滿注意,他完全沒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什麽奇怪。

但在魏滿的眼裏……

魏滿被林讓握住了手腕,手心裏還似羽毛一樣輕輕劃過,這讓魏滿身體一震,眼中登時流露出一股嫌惡之色來,毫不掩飾。

林讓有些奇怪的看着魏滿,對方似乎并沒有理解自己的提醒,反而眼神“詭異”。

魏滿嫌惡的看了一眼林讓,想他年輕氣盛,二十出頭血氣方剛,魏父更是官拜太尉,想要巴結獻媚之人數不勝數,何時輪到一個宦官朝自己谄媚了?

魏滿顯然誤會了林讓。

魏滿皺了皺眉,随即就要抽回手來,但他這一抽,林讓卻握的死緊,并沒有把手抽回來。

林讓見他沒有看懂自己的提醒,又朝魏滿打了一個眼色,不過林讓神态冷漠,沒有什麽過多的表情變化,魏滿仍然沒有看懂林讓的提示。

只是有一瞬,讓魏滿覺得,眼前這個昔日裏權傾朝野的大宦官,竟生得無比清秀,尤其是那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眼睫又長又密,像羽扇一般,随着眨眼的動作,眼睫微微一顫,冷漠的神情配合着瘦削的面孔,自有一種與平日貪婪暴虐所不同的清冷之感……

若不是魏滿親自抓住了這個暴虐無常的奸宦之首,恐怕都要以為是被誰中途調了包,換成了旁人。

魏滿和林讓兩個人“鬥智鬥勇”,那邊另外兩個校尉因為做賊心虛,所以多注意了一下,登時覺得不對勁,朝他們走了過來。

林讓一看,提醒沒有效果,便突然張了張口,聲音略微沙啞,卻十分鎮定的說:“他們要殺你。”

林讓的話音一落,四下登時只剩下了蕭索的風聲,“嗖嗖”的掀起地上的黃沙。

魏滿立刻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人校尉。

兩個校尉站在魏滿背後,大約距離三四步,兩個人的手下意識的放在腰間的佩劍上。

随着林讓的話音一落,那兩個校尉對視一眼,當即大吼一聲,抽出佩劍,直接往魏滿頭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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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滿立時反應,佩劍“唰——”的一聲引出鞘,緊跟着是“當——”一聲巨響,一下格擋開兩個校尉的偷襲。

旁白的士兵們不少,眼看三個校尉突然亮兵器的纏鬥在了一起,起初是怔愣,然後不知誰喊了一聲“抓住林讓!”,随即轟然混亂起來,大家目光全都聚集在林讓身上,一個個仿佛見到羊的惡狼般,抓起兵刃,一哄而上,就要去哄搶林讓。

先皇去世,各地軍閥引兵入玄陽,玄陽城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士兵,全都處在茍且偷生的窘迫境況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砍掉腦袋。

而這個時候,林讓好像就是一個香饽饽,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并不是林讓本人有什麽通天徹地的本領,而是林讓的寶藏讓人喪失理智。

玄陽城的人似乎都聽說過這樣一個傳聞,林讓的寶藏落起來比玄陽城北面的武山還要高,林讓的寶藏攤開來可以從玄陽城門綿延到二十裏之外的長亭,林讓的寶藏甚至可以填平玄陽城外護城河的河水……

只要得到了林讓的寶藏,別說逃離這水深火熱的玄陽城,就算招兵買馬亂世稱雄,也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情。

林讓雙手被鐵鏈綁着,雙腳也被綁着,根本無法移動,士兵們看紅了眼睛,一擁而上,互相推搡謾罵着,全都來抓林讓。

就在這個時候,“啪!”一聲,林讓眼前銀光一閃,魏滿的長劍一下劈中林讓腳上的鐵鏈,“咔!”又是一聲脆響,寶劍削鐵如泥,鎖鏈應聲而斷。

與此同時,魏滿的大手一把抓過來,摟住林讓的肩膀,将人一帶,猛地帶到懷裏,帶着林讓躍開三步。

林讓腳上的鎖鏈雖然被砍斷,但是雙手還被捆着,顯然魏滿對他還有戒心,因此并沒有打算砍斷他雙手的鐐铐。

林讓被魏滿一帶,一下撞進魏滿懷裏,因為沒有防備,也沒有緩沖,仿佛撞在了結實的鋼板上一般,撞得林讓鼻子發酸,生理淚險些墜下來。

魏滿抓住林讓,帶着人快速後退,随即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堪稱臂力驚人,猶如提小雞子一般,将人一提,直接扔上馬背,自己一個翻身,動作迅捷的猶如一只獵豹,也快速躍上,雙手桎梏林讓,穩住馬缰,立刻喝馬。

高頭大馬打了個響鼻,踏着武山阪坡的黃沙狂奔而去,一時間只剩下背後的大喊聲和啐罵聲。

“魏滿豎子!”

“快追!快!”

“別讓林讓跑了!”

“該死閹黨!”

林讓雙手被綁着,坐在馬上,難免有些礙手礙腳,駿馬一路飛馳,飒沓着蕭索的黃沙,很快融入黑夜的獸嘴之中,魏滿專門撿偏僻的地方,一下沖出武山阪坡,沒多一會兒,立刻就将身後的喝罵聲甩了個幹幹淨淨。

林讓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咧咧的秋風打在臉上,四下黑漆漆的,尤其穿過了阪坡,進入了樹林,就更是黑的不見五指。

林讓唯獨能感覺到的,就是後背緊緊桎梏着自己,生怕他跑了一般的魏滿。

林讓的腦子裏千回百轉,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如今他已經穿到了這個兵荒馬亂的小說之中,就該仔細想想要怎麽活下去。

衆人哄搶林讓,兩個校尉不惜斬殺同僚也要得到林讓的寶藏。魏滿雖然保護了自己,但是林讓明白,魏滿保護自己的目的也是為了寶藏。

可偏偏林讓是個“冒牌貨”,他是半路殺出來的,根本沒有繼承大宦官林讓的記憶,因此根本不知道林讓的寶藏在哪裏,甚至他根本不知道寶藏的傳聞到底是真是假,是否誇大其詞,以訛傳訛。

而小說中,林讓雖上場的風風火火,但只用了三四章筆墨,便即風風火火的退場,寶藏也随着奸宦林讓的自盡,消失在衆人争奪的厮殺聲中……

林讓臉色十分鎮定,眯了眯眼睛,想要活下去,信任這些軍閥是絕對不可能的,無異于自取滅亡。

而魏滿恰好就東武末年最強勢的軍閥之一……

林讓腦海中一瞬間想到很多辦法,無論是哪一種辦法,都要趁着現在天色黑,盡早逃走才是。

倘若找到了小皇帝,入了玄陽城,林讓想要再逃跑是決計不可能的。

就在林讓尋思怎麽逃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咕咚!”一聲,随即桎梏住自己的力度一下消失不見。

林讓轉頭一看,魏滿突然從馬背上跌落了下去,一下摔在地上,半昏迷了過去。

仔細一瞧,原來是魏滿受了傷。

魏滿的後背有血跡從黑甲裏滲透出來,必然是方才混戰的時候受了傷。

林讓被綁住的雙手抓住馬缰,低頭盯着魏滿,眼神十分冷漠的打量了一番,血跡不算多,按照林讓的經驗來說,絕對死不了。

雖然魏滿受傷也有保護自己的緣故,但是林讓清楚,魏滿的目的是“自己”的寶藏,而且剛才林讓也提醒過魏滿,讓他小心兩個校尉,所以基本上算是扯平了。

魏滿并沒有性命之憂,因此眼下是自己最好的逃跑時機,機不可失。

林讓再次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半昏迷的魏滿,眯了眯眼睛,臉上沒有一絲負擔的模樣,立刻催馬,低喝一聲,馬蹄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快速向樹林深處奔去。

林讓不敢停留,他雖不會騎馬,但眼下情況急迫,不會也要将就騎,馬匹很老實,載着林讓快速穿梭在樹林裏,眼看就要把身後的追兵和魏滿全都甩的幹幹淨淨。

“嗖——”

就在這時候,黑漆漆的夜空中突然飄來一絲隐隐約約的聲音。

像是哨聲。

馬匹聽到聲音,突然打了一個響鼻,竟然尥起蹶子來。

林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馬缰,這才沒有被馬匹甩下去。

那馬匹似乎受了“驚吓”,想要調頭往回跑,林讓勒住馬缰,說:“怎麽回事?”

他正說着,又是“嗖——”一聲,這回聲音比較清晰。

馬匹仿佛被觸動了什麽機關,又打了一個響鼻,立刻調轉馬頭,撒開馬蹄,飛快的往回奔去。

林讓一時有些奇怪,馬匹根本不受控制,仿佛被哨聲牽引着一樣,“嗖嗖”的哨聲斷斷續續,吸引着馬匹。

轉瞬之間,林讓又被馬匹帶了回來,穿過黑漆漆的樹林,一下從林中鑽了出來。

就看到林子外面,竟然有人在等候他。

那個人一身黑甲,對比身材羸弱單薄的林讓來說,此人異常高大,他的身上帶着一片血跡,臉上也有些灰土,但并不顯得狼狽,反而襯托着他剛毅端正的臉,輕輕挑唇一笑,略薄的嘴唇稍微有些幹裂,挑起一絲戲谑的痞笑。

竟是魏滿!

魏滿單膝半跪在地上,寶劍插在黃土之中,支撐着他的身體,臉色因為失血有些蒼白,一雙漆黑的眼眸光彩熠熠,仿佛天上的繁星,帶着奪目的鋒芒。

魏滿的聲音沙啞,說:“要去哪裏?”

他說着,無論林讓怎麽勒馬,馬匹就像忠犬一樣,狂奔到魏滿跟前,慢慢停穩,然後親昵的低下頭,在魏滿的手邊讨好的蹭了蹭。

魏滿輕輕撫摸着馬鬃,聲音篤定的輕笑說:“馬是我的,你人也是我的,還想跑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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