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喬瑢似乎沒有第一時間看見他。

因此他臉上的一絲驚喜和...谄媚，莫意遠看得很清楚。

說實話，那樣的表情和他清純秀氣的臉蛋不太搭。

聽見喬瑢的招呼聲，齊喑看了過去。

“你是...”

“我叫喬瑢，”喬瑢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很熱情地介紹起了自己：“上個月，咱們在‘窮夜’見過的。”

“窮夜”，是齊喑發小新開的一家酒吧，上個月剪彩開業，他去了現場慶祝。

但對于眼前的人，他依然沒有印象。

因此他客氣地點了點頭：“原來是你。”

喬瑢面色一喜，以為齊喑想起了自己。剛要繼續開口，就被服務生一句“您的拉面來啰”打斷了。

這時他才看到齊喑旁邊坐着的另一個人。

那人慢慢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朝他揮了揮手。

“晚上好，喬瑢。”

“是你。”喬瑢原本上揚的嘴角立即撐不住，但礙于一旁的齊喑，他只能勉強地維持着禮貌：“你好。”

齊喑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突然冷下來的氛圍。

“怎麽回事，還站在這裏？”

一道陌生的聲音插進來打破了此時越發靜寂的氣氛。

三個人齊齊地看了過去。

“曲...總。”

看清來人，喬瑢使了個眼色，示意有“熟人”。

“莫意遠。”不明所以的曲邵看向對面的人，頓時嗤笑了一聲。他剛想出言嘲諷，但看見莫意遠身邊的齊喑，臉色變了又變。

“看來，大家都認識？”齊喑站起身，走向服務生：“不好意思，給我們換個單獨包間。”

如果莫意遠知道這一頓飯吃成了眼前的場面，不管拂了誰的面子，他都不會來。

四個人，兩兩相對而坐。

莫意遠齊喑一邊，曲邵喬瑢一邊。

不過怪異的氛圍很快被齊喑打破。

畢竟他是四個人當中，最“局外人”的那個。

“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曲總。”

齊喑對曲邵是有印象的，都是A市幾代延續的世家子弟，即使生意上沒有來往，平時總能耳聞幾句。

“今天難得清閑，随便挑了家店就碰上了。”曲邵笑道，随意兩句話将太極打了回去。

莫意遠自知插不上話，他也不想插話，因此安安靜靜地捧着茶杯養生。

看着三人都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喬瑢有點坐不住了。

本來今晚他好不容易約到了曲邵，想要解釋清楚上次的誤會。

結果碰到了齊喑，這本來算意外之喜，但誰想齊喑居然帶着莫意遠。

現在四個人坐到了一起，他想說什麽都說不上了。

他帶着怨恨的目光落在了莫意遠身上。

他居然和個沒事人一樣地坐着喝茶。

以前他就發現莫意遠總是陰測測地纏着曲邵，現在不纏着了，原來是傍上更好的了。

喬瑢放松已經被自己掐出血色的手心，拿起了面前的杯子把玩着，半晌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這杯子的眼色好漂亮，有點像紫砂诶。”

莫意遠的動作一滞，緩緩看向喬瑢。

上次他托喬瑢轉贈的賠禮的茶具就是紫砂。

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

喬瑢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滿意地壓下了勾起的唇角。

“啊，我就是随便說的，打擾到你們了嗎？”

這時，莫意遠突然看向齊喑。

齊喑：？

然後齊喑就看着莫意遠拿走了自己面前的茶杯。

他将齊喑的茶杯和自己的茶杯輕輕撞了一下，然後看着喬瑢：“聽見了嗎？”

一時間喬瑢沒明白他在搞什麽鬼：“什麽？”

莫意遠又将兩人的茶杯撞了一下，問道：“這聲音，是不是渾厚響亮？”

确實很響亮，他看得出來莫意遠沒用多大力氣。

其餘兩人都看着他，他只好遲疑着點了點頭。

“優質砂料制成的紫砂器具敲擊聲清脆悅耳，并且持續聲短暫。”莫意遠又用指尖輕輕撫摸杯身：“這杯子手感粗糙，并且傳熱過快。而且更重要的是，”莫意遠收回被杯身燙紅的手指：“紫砂沒有這樣的顏色。”

他一臉平靜：“喬瑢先生是怎麽聯想到紫砂的？”

齊喑瞥了一眼莫意遠放在腿上、白裏透紅的指尖。

心裏想的是，看來今晚他該重新認識一下眼前的少年了。

喬瑢沒想到他居然一本正經地扯了這麽些紫砂科普，臉色漸漸從不可置信變成了忿恨尴尬。

“我...我...”說着，喬瑢求救似的看向曲邵。

好在曲邵沒讓他失望。

“既然莫少爺這麽了解紫砂，怎麽賠禮都送的是假紫砂？”曲邵冷哼一聲，眉眼盡是嘲弄。

那天喬瑢将禮盒交給他，說是莫意遠為了賠罪送來的。結果打開一看，只是套劣質的工藝品。

齊喑挑了挑眉看向莫意遠。

聽到曲邵的質問，莫意遠并沒有立即反駁，依然是一臉平靜。

“喬瑢。”他輕輕開口叫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喬瑢硬生生從這一聲裏聽出了極細微的失望意味。

他抿緊了唇。

莫意遠見他移開視線，從淺灰色的雙肩包裏拿出了手機。

喬瑢看着他的動作，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曲邵也被他這一系列的行為弄懵了，他看向喬瑢，卻沒有得到回應。

“聽聽吧。”莫意遠将手機放在了餐桌上。

【他不會見我嗎？】莫意遠的聲音其實很有特色，清泉似的，說話時不急不緩，讓聽者很舒服。

【你別多想，他最近工作很忙。】聽到這一句，喬瑢的臉色徹底變了。

顧不上其他，他伸手就想拉住曲邵：“我、我，你聽我解釋...”

可錄音還在播放。

【所以你幫我把這套茶具轉交。】這裏莫意遠又确認了一遍。

【對，我幫你轉交。你相信我好了，畢竟你已經說過你不會再纏着曲邵了。】

【有你的理解，真是太好了。那麽，就麻煩你了。我就先走了，再見。】伴随着嘈雜聲的突然斷裂，莫意遠停止了錄音。

... ...

短短幾十秒的錄音結束，帶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我...我...”喬瑢聽起來有些虛弱，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我不是故意...”

曲邵看向他的眼神裏是濃濃的質疑和不解。

莫意遠打斷了喬瑢。

他看向曲邵：“我曾想為自己在那場酒會上給你造成的困擾表達歉意，但如你所見，我的聲音并沒有被很好地傳達，甚至造成了更深的誤會。所以，”

他的視線在對面兩人之間逡巡。

“我希望二位向我道歉。”

此話一出，曲邵的表情也挂不住了。

要他道歉？莫意遠居然在，要、他、道、歉？

“你算什麽東西...”這事他承認喬瑢做的有問題，但莫意遠憑什麽要他道歉？

“曲總。”齊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喬瑢看見齊喑這個态度，心都涼了半截。

他不應該提的，明明知道齊喑和莫意遠一起的，他還嘴賤提什麽紫砂壺。

曲家再怎麽厲害，和真正的世家大族齊家比終究也只是胳膊擰大腿的程度。

曲邵當然也明白齊喑的意思。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還以為莫意遠怎麽轉性了，原來是勾搭上齊家了。

“齊總，”曲邵勉強笑笑：“咱們兩家...”

齊喑重複：“兩家怎麽了？”

不用再說，曲邵也明白齊喑的意思了。

剛剛看到兩人站在一起的第一眼，他還以為齊喑只是找莫意遠玩玩。畢竟不管怎麽說，現在的莫意遠還看得過去。沒想到他居然真的為了莫意遠不肯定給他半點面子。

“莫同學是我重金從一位院士手下請來的人才。”齊喑将杯子裏的茶喝完：“我不能看着孩子白受委屈啊。”

“什...”

喬瑢想起奚子童給他發的那些消息，當時他沒在意，就當笑話看了。沒想到莫意遠居然真的...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同時曲邵也知道這句解釋已經齊喑肯賣給他的最大面子了。

但目前的他根本沒有那個本事和齊喑說不。

“不、好、意、思。”曲邵咬牙，盯着莫意遠。

莫意遠看向喬瑢。

“...抱歉。”喬瑢咬着唇，眼角流下一滴淚。“意遠，我當然真的...我就是戀愛腦，我昏頭了，你能原諒我嗎？”他微微側着臉，作為偶像，他知道自己那個角度最好看。

而那半張臉正對着齊喑。

莫意遠對此當然一無所知，同時他還有點頭疼喬瑢竟然哭哭啼啼的：“行了行了，扯平了。”

齊喑則無聲地笑了笑。

曲邵和喬瑢離開後，齊喑說什麽也要親自送莫意遠回家。

說什麽謝謝請他看戲。

“無聊。”莫意遠眼見拗不過他，轉身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因為一場鬧劇，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莫意遠看着窗外，昏昏欲睡。

“故意的吧。”齊喑直視着前方，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莫意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故意科普紫砂，是在激将曲邵。”

雖然喬瑢莫名其妙地挑起了話題，但曲邵并沒有想要接茬的準備。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在把話題往合作上扯了。

“對啊。”莫意遠承認地大大方方。

喬瑢平白無故地說起“紫砂”，他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傻子也看得出來那杯子就是普通陶土燒制的。

齊喑加深了笑意。

莫意遠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謝謝。”

齊喑：“嗯？”

“如果不是你，曲邵不會道歉，說不定還會大罵我一頓。”莫意遠聳聳肩，他沉迷實驗室不喜交際不意味着他不懂人情世故。

曲邵的道歉完全是看在齊喑面子上。

“不謝。”齊喑流暢地将方向盤打了個彎。

他上身是一件黑色襯衫，半挽着袖子，小臂的肌肉線條随着動作有規律地鼓起。

随着車身拐過一個S彎，齊喑這才道：“有趣而已。”

被城市霓虹污染殆盡的夜色下，黑色的高級轎車混入車流，向既定的目的地駛去。

而在另一邊。

喬瑢坐在曲邵的車裏，手指蜷縮，氣氛降到了冰點。

作者有話要說：

ooc劇場：

齊喑：這種流水線工藝品茶杯也能認成紫砂？果然是沒見過好東西。

莫意遠：就是。

（對啦，為了使劇情更加連貫，第七章 前半段做了簡單修改，大家有空可以重新閱讀一下）

——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