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聽到這句“抱歉”，方娜沒有立即回頭。

只不過微微發顫的嗓音依然暴露了她的心情。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做下了什麽決定。

“我沒懂學長什麽意思，”她緩緩說道：“...我只是對物理感興趣，所以想着和你多交流。”

對于方娜的辯解，莫意遠并沒有贊同或反駁。

他只點了點頭道：“好，如果學業上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随時來問我。”

方娜轉過頭，扯動着嘴角，對莫意遠露出了一個微笑。

“謝謝學長。”

——

自這天以後，方娜再沒有主動給莫意遠發過一條信息。

沒有了每天的早晚問候，莫意遠也輕松了不少。

再加之經過幾個星期的努力，實驗階段正式結束，專心進入論文終稿的修改中，這讓莫意遠更覺得心情愉悅。

比起做實驗，寫論文大概可以算是莫意遠學術生活中的最大樂趣。

莫意遠看着自己的電腦屏幕，凝結着他上一輩子的心血居然在另一個世界中得到了回饋。

在為文章末尾點上句號時，他竟然有一絲顫抖。

對他來說，這不僅僅是一篇即将改變研究現狀的論文，更是他對曾經的自己的一份總結。

本來聽說莫意遠已經不去實驗室的嚴丹以為他終于轉性了。結果一問才知道，他天天在圖書館待着。

“hello？知不知道什麽叫疲勞過度？”

莫意遠睜大眼睛看他，一時間神情居然有點無辜。

“我在寫論文啊。”

嚴丹：“所以呢？”

莫意遠：“所以我不疲勞。”

嚴丹誇張地翻了個白眼：“和你這種人沒得聊。除了課堂，我也就周日上午能看見你了。來，點菜吧。”

莫意遠随手翻看了一下菜單。

“怎麽突然請我吃飯？”

而且是位于本市地标建築的旋轉餐廳，裝潢低調不失奢華，用餐更是會員預約制。

嚴丹嘿嘿一笑，起身給他倒水。

“我這不聽說你在準備論文發刊嗎？我也寫了篇論文，想找你看看。”

莫意遠不解：“怎麽不直接給老師看？”

嚴丹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這不是轉專業過來的，好多東西都是我自學的。直接問老師...”他停頓了一下：“所以先讓你幫忙看下。”

舉手之勞。

莫意遠想也沒想地同意了。

“那你把電子檔發我。”他點了點自己的手機。

“啊？現在嗎？”嚴丹驚訝。

“手機裏沒存嗎？”莫意遠想了想，确實有點倉促：“那你...”

“沒，我現在發你。”嚴丹拿出手機，将一個文檔傳給了好友。

十分鐘後。

看着已經認真讀起論文的莫意遠，嚴丹有些尴尬，又有點說不上來的羞澀。

他壓低聲線：“那個，咱們一定要在這兒看嗎？”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這是他寫得第一篇正兒八經的論文，難免帶了點“大姑娘上轎”的心情。

不過這十分鐘，也已經夠莫意遠把他的論文看完了。

畢竟，只是一篇普通的學生論文。

說實在，以莫意遠的标準，這篇論文頂多只能算得上課程小作業。但考慮到嚴丹目前的實際情況，他簡單更改了措辭。

“看得出來，你對選擇的主題還是比較熟悉的。但比較可惜的是，”莫意遠将文章中的幾個段落指給他看：“但是這邊，從文獻綜述就能看出來，你對資料的收集和整理都比較薄弱。同時，這下面，唔，參考的痕跡比較明顯，并且這一邊的實驗數據好像不太對，建議你回去再核實一下。”

嚴丹越聽心越涼。

“...這麽慘的嗎？”

莫意遠：“這篇應該是你寫得第一篇論文吧？相比于其他學生，已經不錯了。”

畢竟上輩子他也當過一段時間老師，稀奇古怪的論文見得多了。

“對了，你已經有想投的刊物了嗎？”莫意遠問。

嚴丹本來的壯志淩雲被莫意遠三兩句打擊得不行，原來還想着一鳴驚人，現在連省刊都不敢想了。

他蔫蔫地說道：“不知道呢，沒考慮到。”

“其實《科技前沿》《物理》這幾本都還可以。”莫意遠認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中一些還不錯的學術刊物：“它們發刊的要求不算特別高，但是口碑和影響力都不錯，并且還有固定的大學生版面。”

聽他說完，嚴丹不禁發出一聲驚嘆：“你知道的這麽多啊。”

“平時看得多。”

搞學術絕不能閉門造車，多看多讀沒有壞處。

“好！”嚴丹一口答應下來：“但是這些都不着急，我還是先好好改改我的論文吧。”說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話說，好羨慕那些本科就能發sci的大佬啊。你聽說了嗎，我們有個學長，發了好像有五篇呢。”

莫意遠其實對于刊物并不特別看重，或者說他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

因此對于嚴丹的豔羨，他只是點了點頭。

嚴丹還在繼續：“你也是大佬，将來你也得争取發一篇sci。然後我出門逢人就吹，嘿嘿，想想都覺得爽...”他一臉憧憬，越說越激動。

莫意遠輕咳兩聲：“該吃飯了。”

“就等你發刊了！”嚴丹一個激動，虛虛站起身拍了莫意遠一下。“我相信你，在不遠的将來！”

——

很快，又是一個周日。

莫意遠盯着電腦屏幕，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

今天是投稿的第二天，期刊便給出了答複。

審稿人意見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A jewel that the Molecule will be proud of for many years toe.*

【在未來多年內，該文章都将是本刊物引以為傲的珍寶。】

而在論文正式見刊的第一天，莫意遠就在朋友圈火了。

原因無他，因為他的論文無論是在學界還是業界，都引發了相當範圍的讨論。

莫意遠的論文主題是通過單分子選鍵控制單個分子，以此達到構建全新的生物芯片材料。雖然這個角度有人模模糊糊地提到過，卻都沒有真正成熟的論文發表。而他的實驗證明了利用當下的設備是可以對單分子化學鍵操縱、實現單個分子和原子中的磁性質調控。

換言之，這就意味着更加穩定的生物芯片的研制可以提前加快研制步伐。

陳阚首先在朋友圈內轉載了莫意遠的論文，并配文字：【角度新穎、數據優秀。不啻為一個完備的體系，更為單分子研究開辟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陳阚是什麽人？

國內該領域的領頭人，擁有終身榮譽的頂尖院士。

這樣評價，讓這篇本就發表在核心期刊的論文更是拔高了一層。

誠然不少人出于溜須拍馬的目的，積極轉載了陳阚的動态。

但等另一群人真正認真仔細研讀論文後，他們才确信陳阚絕沒有一句溢美之詞。

而當他們得知，這篇轟動學術界的論文是一個22歲的大學生以獨立作者身份發表後，更加坐不住了。

對于這篇文章産生的影響，莫意遠是有預計的。

可當他面對不停震動着提示信息的手機，他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麻煩。

“...對，不接受任何采訪。嗯，再見。”

陳阚挂掉辦公室電話，面帶笑意地看着眼前的學生。

“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你給我的驚喜太大了。”陳阚欣慰地說道：“當初你來和我提這個選題的時候，我就說過，有價值。但是難度高，可操作性也很低。但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給我搗鼓出來了。”

莫意遠：“也要謝謝您當初給我的指導。”

陳阚絕對不會知道，這個課題是他穿書前已經研究了小半輩子的方向。但原來世界的科技水平有限，一直到他閉眼，也沒能成功完成實驗。

陳阚“哎喲”一聲，擺擺手。

“那點算什麽。剛剛我已經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來打聽你的。”他回身坐到辦公桌後：“所有的采訪形式都是不接受的，對吧？”

莫意遠點點頭。

以前的他也是個少年天才，特別是他年紀輕輕當上教授後，外界對他的關注更是達到了頂峰。

第一篇報道問世，他從小到大的所有經歷被扒得一幹二淨，甚至有個別記者去他學校蹲他。

陳阚滿意地點點頭：“研究學術就怕被這些名利迷花眼，你做這樣的決定，很好。”

“這段時間也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吧。有沒有想着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論文是莫意遠目前生活中的大頭。

現在也算落下一個帷幕，确實應該放松一下的。

只不過除了學業和實習，他還有個一直擔心的事——莫至。

——

“喂？爸爸？”

莫意遠坐在學校裏的咖啡廳裏，盯着校園裏來往的學生。

“我挺好的。”莫意遠用指腹摸索着咖啡杯壁，又詢問了父母近況後，遲疑着開了口：“...最近公司還好嗎？”

莫宏勝的聲音很爽朗：“當然好了。”随即他默了幾秒，狀似無意地說道：“小遠，你如果有興趣的話暑假來公司實習。”

大概是因為頻繁關注公司情況，莫宏勝以為他對家裏産業有興趣。

不過這倒給了莫意遠一個将話題引到莫至身上的機會：“現在學習挺忙的，估計到了暑假也不太有空。再說哥哥不是在幫您管着嗎？”

提起莫至，莫宏勝明顯語氣冷淡下來。

“把個重要項目交給他幹，前幾天告訴我搞砸了。”他又說：“你哥哥這個人不鞭策就是不行，沒人盯着他就成不了事。”

成不了事？

原著裏莫至可不是這麽個形象。在莫氏蟄伏多年，一朝出擊直接讓莫宏勝不得不交出董事長的位置。

如今，莫宏勝依然這麽評價他的話，只能說明莫至依然沒有露出馬腳。

莫意遠一顆心沉了下去。

“爸，哥哥把什麽項目搞砸了？”

莫宏勝一提起這個火氣更大。集團在C市看中了塊地，想要買了地皮蓋商場。因為位置優越，有利可圖。莫氏為了這塊地前期下了很大功夫。

本來他已經和C市那邊的人打好招呼，上頭的人也全部搞定，只需要莫至去簽個合同就萬事大吉。結果C市那邊突然說要重新公開招标，最後竟然也真的讓另一家公司中标了。

而這些情況竟然還是莫至告訴他的。

當莫宏勝質問他為什麽不早點告訴他時，莫至只哆嗦着說“不敢”。

莫意遠聽着莫宏勝在電話那頭恨鐵不成鋼。

“算了算了，大不了我不去分這杯羹。”莫宏勝嘆了口氣：“本來就是想來鍛煉你哥。我之前和他強調又強調，結果？你哥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将來...唉。”

莫意遠抿了抿唇。

“爸，這事有點太反常了，要不您再去和C市那邊聯系一下吧。”

“我還聯系什麽？”莫宏勝說：“我都覺得丢人，這點小事都能做成這樣.....我這裏還有點事。你好好學習，将來，如果可能的話，你還是來集團工作。”

莫意遠剛要說話，電話那頭的“嘟”聲已經傳了過來。

原著中，莫宏勝其實對兩個兒子态度差不了多少。原身一心進入娛樂圈，是出了名的二世祖，莫宏勝早早放棄了他。

所以他不得不把培養的重點放在了莫至身上。在他眼裏，莫至雖然并不沒有太多從商天賦，但聽話孝順，性格更是過于溫和以至顯得懦弱。所以莫宏勝再對莫至不滿，依然多有包容。

這大概也是現在莫宏勝明明覺得情況不對勁，卻下意識拒絕查下去的原因。

他相信他的兒子。

“居然在這看到你！”

許憶千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莫意遠回頭，這才發現許憶千、鄭昊和嚴丹都在。

“你們才下課？”莫意遠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對。”許憶千點頭，和鄭昊一起在莫意遠對面坐下。

嚴丹則坐在了他旁邊。

鄭昊打了個哈欠：“西方戲劇鑒賞，我真是腦子壞了去修這個課。那個老師噼裏啪啦念叨一整節課，完了還有找人提問，就一選修，至于嗎。”

許憶千拿着手機點單：“我覺得那老師講得挺好的，特別是今天上課提到的俄狄浦斯王，悲劇命運，多有意思啊。”

鄭昊切了一聲。

“如果不是為了陪你，我可能真的是腦子壞了。”

莫意遠聽張千源提過，許憶千和鄭昊剛上大學就互相一見鐘情在一起了，算得上是院裏有名的模範情侶。現在聽兩人鬥嘴，也挺有趣。

“哦對了！”許憶千突然一拍手：“我差點忘了。”

莫意遠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這個，是你吧？”

許憶千遞過來的是她的手機。

【#A大本科男生以獨立作者身份發表Molecule#相關領域專家稱是單分子領域的重大突破】

莫意遠皺起眉。

他不是拒絕采訪報道了嗎，就算新聞裏沒有個人信息，但只要點開文章就能看到作者。莫意遠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論文在學術圈子裏流傳是一件事，但搬上新聞在社會版面傳播又是另一件事了。

鄭昊點完咖啡，又拿來了兩份甜點。回來看見女朋友和莫意遠正頭對頭呢。

“咳咳。”

許憶千翻了個白眼，把手機往他面前推了推。

鄭昊這才放下心：“哦對，這個是不是你？新聞裏面壓根沒提名字，雖然朋友圈裏不少老師也轉了，但也沒說具體是誰。”

今天一直沉默不語的嚴丹突然開口。

“就是意遠啊。”

許憶千看向他：“為啥。”

“因為我看了這篇文章。”嚴丹說：“名字明晃晃地寫着呢。”他轉向莫意遠：“我發消息給你也不回，不承認是吧？”

莫意遠有些無奈。他拿出手機：“因為現在發消息打電話的太多了，所以一直靜音。”

許憶千和鄭昊你看我我看你，異口同聲：“恭喜！”

鄭昊眼睛都瞪大了，滿臉不可置信：“不是，你這也太牛了。你還是獨立作者？知道你厲害，沒想到你這麽厲害的。新聞裏說這是你的首篇論文？”

今天他課多，沒空上網。這個新聞還是許憶千發給他的，但A大牛人太多，所以他并沒有太在意。

“嗯，也有老師幫忙指導的。”莫意遠笑了下。

“真的幫很多，最起碼也得是個二作吧。”許憶千發出感嘆。

但莫意遠是獨立作者。

“哦對了對了，你知道我是怎麽猜出是你的，雖然我沒看論文。”許憶千吐了個舌頭。

莫意遠：“嗯？”

“你看評論。”許憶千幫他點開評論區，然後一邊下劃一邊說道：“這個。”

莫意遠瞥了一眼，前排評論基本都是：

【每個字都認識，組合一起不認識】

【英雄出少年】

【已閱】

再然後就是在科普相關領域和分析論文內容的。

但後排有一條評論點贊數不多，回複數卻很多。

【是這個小哥哥哦（圖片.jpg）】

莫意遠的太陽穴猛跳了一下。

他點開。

果然是自己的照片。

作者有話要說：

1.正兒八經的學術論文從投稿到見刊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久哦，但小說為了戲劇效果所以縮短了時間

2.本章節提到的雜志《Molecule》為虛構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