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江山代有人才出
永遠的好朋友組合一醉到天明。
魏蘇慎不想收拾方杉酒醉後留下的爛攤子, 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起醉。
夢裏他是移山的愚公,被壓得喘不過氣,睜眼最先看見的是一張肥嘟嘟的小臉, 方杉大半個身體壓在他胸口, 似乎還有流口水的征兆。
粉嫩嫩的小孩, 一看就是要嬌養的。
魏蘇慎心軟了一點,沒有用太大力氣, 輕輕一推……推不動?!
他明顯是低估了小胖墩的體重。
好在方杉被這動靜弄醒了, 揉揉眼主動從魏蘇慎身上下來, 一秒鐘恢複冷靜從容的工作狀态:“早安, 宿主。”
“……早安。”
還有, 你該減肥了。
後半句話是在心裏道出。
肉乎乎的指頭動了動,方杉道:“我剛剛掐指一算, 今日七星連珠, 正是回去的好時間。”
魏蘇慎‘呵’了一聲, 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他雖然是第一次執行任務, 也知道完成就可以離開, 照理昨日就能回去,但……瞄了眼方杉,這就是個醉酒誤事的。
方杉毫無所察, 或者說,是佯裝不知道,問道:“要不要下去和這裏的‘家人’打個招呼?”
魏蘇慎:“不必。”
既然方杉說世界會自動把後續的漏洞補上, 一些多餘的事情可以省略。
臨走前,魏蘇慎望着肖老爺子昨日提的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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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杉站在他身邊:“這個字倒是有點禪意,是非成敗轉頭空。”
魏蘇慎淡淡道:“空還有一種境界,登峰造極。”
方杉伸出拳頭,碰了碰他的手掌:“有我在,宿主為王,指日可待。要知道被我帶過的宿主,無論結局如何,都有呼風喚雨的輝煌時刻。”
耳聽豪言壯語,魏蘇慎卻是在認真思考,回去該幫真宿主修一下墳墓,上次收到的資料,那人葬在西郊草草掩埋,連個像樣的碑都沒有。
憐憫地看了眼方杉,不知道該同情誰更合适,魏蘇慎主動開了瓶酒:“喝一口,清醒一下。”
方杉有些不可思議地接過來,奇怪對方的态度,見魏蘇慎并沒收回去的意思,滿意道:“我對宿主真愛無悔。”
等他半瓶酒下肚,魏蘇慎問:“如果有人每天給你供應好酒……”
方杉擺手,嚴肅道:“不背叛宿主是我的職業道德。”
魏蘇慎并未感動,又問了一句:“時間點再往前拉,比如說正在尋找宿主的時候……”
方杉認真道:“有時候移情別戀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
“咳咳,”方杉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合乎資質的宿主有很多,系統都是從中挑選認為最合适的,但偶爾跳槽也是可能發生的。”
罐子沒有合嚴實,閃閃從裏面鑽出來,直奔魏蘇慎而來,然而半途看到日歷上的花美男,掉頭爬過去蹭了蹭,再戀戀不舍地回到魏蘇慎身邊。
掃了眼還緊緊抱着酒瓶子的方杉,和一只被美色輕易吸引走的蠱蟲,魏蘇慎揉了揉眉心。
此時方杉放下酒,正色道:“既然已經開始合作,我就不會抛棄宿主。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
一副浩然正氣的君子模樣,瞧着十分動人。
方杉自顧自道:“宿主沒安全感很正常,雖然我很優秀,但宿主資質尚可,不必妄自菲薄。”
“……可以走了。”魏蘇慎打斷他的自我誇耀,面無表情道。
方杉笑了笑,拍了拍手掌,像是個小神棍,口中念念有詞。
回去的時候要比來時舒服很多,輕飄飄不受控制的感覺幾乎沒有,差不多是一阖眼的功夫,便已經身處熟悉的卧房。
窗外鳥雀鳴叫,他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卻是來自方杉。
輕飄飄的嘆息,裏面蘊含着複雜的情感。
魏蘇慎猜不透他又在傷春悲秋什麽,方杉主動開口:“不夠完美,宿主應該睜眼看到家徒四壁,回想起任務世界中的輝煌,體會到落差,勵志走上人生巅峰。”
“抱歉,”魏蘇慎淡淡道:“我沒有那種惡趣味。”
方杉眼中冒火:“沒志氣!難怪打臉值會得五十九。”
“……”
現在是假期,開學後魏蘇慎肯定是要辭去教師的工作,除了晚上的咖啡廳兼職,他有大把的空餘時間。
方杉:“日常任務刷起來。”
驟然間看到鏡子裏的容顏,魏蘇慎蹙了蹙眉,很快就調整好心理狀态。
方杉暗道無趣,對沒有扮演心理醫生的的角色很遺憾,從前的那些宿主無一例外剛結束任務都要自己精神輔導。
換上原本的衣服,魏蘇慎又恢複了精英的形象。
方杉站到他面前,兩人對視許久,魏蘇慎主動開口:“你可以變回來了。”
方杉唇瓣動了動,魏蘇慎在他有所動作前開口:“咒語?”
經過幾次的觀察,方杉每次形象發生變化的時候,都會刻意低下頭,似乎不想讓自己聽見他在念什麽。
方杉偏過頭,否認:“請宿主不要用動畫片裏的幼稚情節進行推測。”
魏蘇慎:“說真話,兩瓶酒。”
方杉:“好吧,是口令。”
說罷淡定地舉起右胳膊,肅容開口:“666,變身!”
最後一個字落下,久違的風騷小情人形象出現。
魏蘇慎什麽都沒說。
方杉:“……想笑就笑。”
魏蘇慎還算厚道,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要不是發現他的肩膀微微有些抖動,方杉還真的相信自己沒有被歧視。
再轉過的時候,神情看不出絲毫端倪,魏蘇慎:“加上光芒,可能會好一點。”
方杉冷笑:“有特效,只不過我沒展示全。”
魏蘇慎輕咳一聲,沒有再提他的傷心事。
潛意識裏,遺憾錯過拍下方杉變身的瞬間。他是一個笑點很高的人,有時候看喜劇片都能全程毫無波動,原本後半輩子就指望着那一幕笑了。
方杉仿佛察覺到他在想什麽,目中的嬉笑蕩然無存,眼神變得淩厲,黑化進度已經達到百分之五十。
魏蘇慎用酒精暫時麻痹了對方,只是這次喝酒時,方杉時不時就會幽幽地看一眼他,笑容中有那麽一股子涼氣。
再招惹下去,就真的要炸毛,魏蘇慎拿捏好分寸,決口不提變身之事。
方杉語氣涼飕飕的,還是盡職盡責道:“除了初始日常任務,剩下的都會和任務世界扯上或多或少的關系。”
魏蘇慎:“驅鬼?”
方杉搖頭:“這個世界應該沒有鬼,具體如何還要看任務下達系統的分配。”
魏蘇裴在房間偷打游戲,魏蘇慎路過時,連忙用書蓋住,裝出一副‘我在寫論文’的樣子。家裏的傭人有條不紊地做清掃,魏蘇慎的父母和老友約着喝茶。
清晨的一切都分外美好,和平常并無不同。
不過對于才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魏蘇慎,少不了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任務是在早點吃了一半的時候下達,‘滴’的提聲音今日格外大,魏蘇慎用筷子的手微微一晃,上面夾着的豌豆不小心滾到小胖子碗邊。
“哥?”小胖子納悶,原來他哥也有手抖的時候。
魏蘇慎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淡淡道:“是要我幫忙修改論文?”
小胖子嘴角抽了抽,後悔主動說話。
沒有立刻關注任務,魏蘇慎有些日子沒去公司,先過去轉了一圈,簽署了幾份重要文件,就預備離開。
阿瑟叫住他:“老板。”
魏蘇慎轉過身,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阿瑟盡量不去看不該看的……譬如跟在老板身邊的妖媚男子。
“方家那邊又有了新動作。”
阿瑟的業務能力很強,能讓他主動開口必然是比較棘手的問題,魏蘇慎耐着性子聽他說下去。
“聽說裴揚夫婦秘密回國,方家有意拉攏他們。”
裴揚是和魏蘇慎的父親是一輩人,他算是個風雲人物,不止體現在事業上,婚姻更是被津津樂道。
裴揚年少成名,到了快四十也未談婚論嫁,後來甚至隐隐有傳言他喜歡男性,結果前年突然結婚,妻子十分年輕,當時才二十五歲。兩人間倒不至于說是老少戀,但以裴揚平日裏嚴肅的作風,實在讓人想不通。
魏蘇慎印象中在上高中的時候,裴揚來家裏做客,曾和父親談論婚姻,裴揚只說了四個字:寧缺毋濫。
阿瑟也曾經聽老板談到這一段往事,現在想來十分有感觸:“沒想到他這一缺就缺了二十年。”
魏蘇慎沒太關注裴揚的私生活:“方家給出了什麽好處?”
裴揚和方家沒有太深的交集,有合作的意願方家怕是下了血本。
“投其所好,”阿瑟道:“聽說裴揚的小妻子喜歡收集古董,方家似乎願意贈送一副字畫。”
如果是很久以前流傳下的名家字畫,千金難換。
魏蘇慎點頭:“我知道了。”
阿瑟松了口氣,老板這麽說是肯定是有辦法阻止。
方杉進公司的時候已經引起了巨大轟動,他可不想跟猴子似的一直被人觀察,安靜地待在魏蘇慎的辦公室。
等他們談完事,方杉才從辦公椅上起來,同魏蘇慎離開。
阿瑟十分有眼色,借口鍛煉身體去走樓梯。
電梯裏的空間很大,方杉卻斜靠在魏蘇慎身上,一個風騷入骨,一個西裝革履,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現代瑪麗蘇神劇。
“宿主準備怎麽應付?”
魏蘇慎:“讓我爸出面。”
“……”方杉怔了一下:“你難道不想靠自己的力量解決?”
魏蘇慎淡淡瞥了眼他:“公司的股份我爸比我還多百分之十,為什麽要我出力?”
方杉努力修補破碎的三觀時,魏蘇慎才開始研究任務。
【任務:懸壺濟世。
備注:自強不息的你已經擁有一條蠱蟲,請盡快取得‘妙手回春’稱號,醫治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看完後魏蘇慎目光帶着幾分深究,這個任務過分簡單了,簡單到有些不對勁。
有閃閃在,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完成,太輕巧反而讓人覺得有陷阱。
再看方杉,面色無奈,魏蘇慎徹底确定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
方杉首先抛出一個問題:“生命的意義在哪裏?”
魏蘇慎:“很多。”
方杉臉上的笑意消失:“宿主不是神,不能輕易去改變一個人的生死,生命都有其運行的軌跡。”
閃閃從罐子裏鑽出,搖頭晃腦,仿佛不滿意這種說法。
方杉沒去理它:“好比現在有人得了絕症,宿主可以用蠱蟲施救,蠱蟲能力有限,能不能治好另說,但假如治愈了,你就改變了這種軌跡。”
魏蘇慎:“那會如何?”
“不一定,”方杉道:“但宿主很可能被打上影響力過大的标簽,被世界清除。”
閻王讓人三更死,你非要他五更生,豈不是和世界對着幹?
魏蘇慎沒有不虞,反而覺得合情合理,倘若可以随意使用這種能力,豈不近乎能稱為神。
方杉安撫開始暴躁的蠱蟲:“我們閃閃還是很有用的,治療一般的傷病不需要有顧慮,把握一個度就好。”
蠱蟲果然重新變得溫順,在他手掌蹭着不肯離開。
方杉:“想要取得‘妙手回春’的稱號,有兩種途徑,一是起死回生;二是默默行醫幾十年,治些小病,量變達到質變。”
魏蘇慎:“起死回生豈不是違背了你所說的軌跡?”
方杉笑了笑:“所以說,這任務本身就是矛盾的。”
瞥見他那副神秘中隐藏着點小得意,魏蘇慎忽然明了什麽:“你有漏洞可鑽。”
方杉義正言辭:“沒有。”
言下之意,這次絕對不會再給開後門。
魏蘇慎猜到他還在記恨早上的事情,設法把系統從黑化的邊緣拉回來。
“之前訂的雪莉酒差不多快到了。”
方杉抵制住誘惑,消極怠工:“建議宿主選擇第二條路。”
一想到魏蘇慎七老八十,還要辛苦地給人看病,方杉就覺得比喝酒都暢快。
魏蘇慎拿出商人的作派:“條件。”
方杉沒有立刻拒絕,深思熟慮後道:“我要看你穿女裝。”
聞言魏蘇慎眯起雙目,唇畔的笑容勝春光燦爛。
方杉得意勁收起一半……這看着也是要黑化的前兆。
評估了各自黑化後的實力,方杉換了要求:“叫一聲主人聽聽。”
“主人?”語氣帶着嘲諷,魏蘇慎只是單獨把這個詞拎出來,目中漸漸透露出危險的訊號。
方杉以為他是服軟在叫自己,當下咯咯咯笑起來,從老母雞笑成豬叫,讓原本處在暗黑狀态中的魏蘇慎,心中的冷意剎時消失。
沒辦法,任誰聽到這樣的笑聲,都只會無語。
方杉像個神經病,在無數人不解的注視中從公司一路笑到地下車庫,最後直不起腰。
“扶、扶我一把。”樂極生悲地捂住肚子。
魏蘇慎抱臂冷漠道:“腳崴了?”
方杉哎呦了幾聲,無視他口中的冷嘲熱諷:“快搭把手,肚子笑抽筋了。”
眼看是真的要摔在地上,魏蘇慎才扶了一把,沒好氣道:“上車。”
方杉站在原地沒動靜。
魏蘇慎皺眉:“你确定要在這裏鬧脾氣?”
方杉沮喪道:“腿也笑麻了,又麻又軟。”
“……”
魏蘇慎黑着臉把他抱上車,重重一關車門,方杉自知理虧,跟個鹌鹑似的,乖乖系好安全帶。
經過這段插曲,一路上魏蘇慎表情都算不上太好,在險些超速後,拐彎停到公園。
有些場景自帶治愈功能,長椅,樹木,還有下棋的老人,讓人忍不住放緩生活的節奏。
魏蘇慎和方杉下車步行,态度總算沒有方才冷淡。
方杉趁機捋毛:“任務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在他還着調的時候,魏蘇慎指了指一處長椅,方杉會意坐上去,兩人就像是普通朋友寒暄。因為相貌出衆,路過的人都會多投來一些注視。
方杉:“以我工作這麽多年的經驗,的确有漏洞,呸,捷徑可走。”
“說重點。”
方杉坐直,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不孕不育了解一下。”
“……”
沒有關注魏蘇慎的表情,方杉道:“某種程度來看,這算是創造生命,很多時候還能讓一個家庭更加美滿。不但不會引起世界的忌憚,說不準還有功德加身。”
從他開口說第一個字起,魏蘇慎呼吸就開始一滞。
方杉沉浸在工作的狀态中,視若無睹反而挽起袖子幹勁十足道:“沖鴨!未來的婦科聖手!”
“……”
鳥語花香,風過樹梢,未聞人聲。
過分的安靜讓方杉偏過頭:“宿主為什麽不說話了?”
魏蘇慎已經看不出表情,聲音低沉的可怕:“換種方式。”
方杉攤手,表示真的無能為力。
魏蘇慎突然懷念起教書育人的工作。
方杉:“我早就說過,讓宿主慎重考慮帶回來的物品。這次的任務明顯是針對蠱蟲設立。”
活物比死物更加容易引起麻煩,會被判定為一種入侵,任務難免會出的刁難。
魏蘇慎認真問:“現在送回去還來得及麽?”
閃閃再度從罐子裏爬出,蜷縮在一起,委屈成個球狀。
方杉戳了戳中間最柔軟的身段:“他只是開玩笑。”
蠱蟲癡迷于風騷小情人的魅力,頃刻間所有的委屈煙消雲散,被方杉溫柔的語氣迷得七葷八素。
魏蘇慎把蠱蟲裝好,倒扣着塞進口袋,短時間內恐怕是很難爬出來。
方杉:“蠱蟲的德行就是這樣,現在有沒有覺得還是大公雞好?”
魏蘇慎站起身:“回去吧。”
方杉覺得不忍,主動牽起他的手:“宿主別難過,你還有我。”
見魏蘇慎并未回應,又道:“我們可是要好一輩子的。”
“……”
這才是最令人難過的。
·
除了潛力,人的适應能力也是超乎想象。
魏蘇慎開車的時候一言不發,到了別墅神态已經很平靜。
“我讓阿瑟去找條件适合的人,過兩天就進行秘密醫治。”
方杉晃晃手指:“既然要治,就要挑最合适的,我會在全城內進行搜索。”
說完小聲提醒:“這種捷徑走上一次就夠了,多了恐怕會引起反效果。”
魏蘇慎神情冷峻:“你多慮了。”
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方杉很快篩選出對象:李佑娴,二十七歲,婚後兩年無子。
魏蘇慎覺着名字聽上去有幾分耳熟。
方杉:“她的丈夫叫裴揚。”
魏蘇慎挑眉:“這麽巧?”
方杉打了個響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安排任務時,肯定是要和宿主有關系的,能收集打臉值。”
有了他的提議,魏蘇慎很快拟定了計劃。
魏烨和妻子剛進門,就見大兒子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魏烨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還特意朝着窗外張望一眼。
姜美玲用胳膊輕輕撞了一下他:“正經點。”
知子莫如母,姜美玲瞧出魏蘇慎有事:“是在等我們?”
魏蘇慎點了點頭,視線一掃她身前的魏烨:“裴揚回國了,方家正在拉攏他。”
魏烨揶揄:“你想讓我出面?”
“這是公司的事情,我自然要處理好,”魏蘇慎:“您只要幫忙引見就好。”
魏烨沒立刻給出回答,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許久,後對傭人說:“拿溫度計來。”
自家兒子什麽性格,他能不了解……以魏蘇慎的為人處世,按理會嫌麻煩直接讓自己出面和裴揚協商。
姜美玲蹙眉:“拿溫度計做什麽?”
魏烨輕聲道:“你兒子病的不輕。”
姜美玲柔柔一笑,指了指門的方向:“出去。”
魏烨解釋:“仔細想想,遇上麻煩事,他能主動去抗?”
姜美玲下意識去看魏蘇慎,後者沒有絲毫心虛:“我身為公司的一份子,有義務通過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
姜美玲欣慰,兒子越來越懂事了。
魏烨:“這種鬼話你也信?!”
姜美玲好心情一掃而空,主動開門,讓魏烨離開。
作為一個稱職的妻管嚴,魏烨瞪了眼魏蘇慎,說了兩句好話,姜美玲的表情才漸漸好起來。
擺脫被掃地出門的命運,魏烨沒好氣道:“過兩天有個開幕儀式,你和我一起出席。”
得到回應,魏蘇慎直接上樓。
魏烨皺了皺眉:“不對勁。”
姜美玲:“孩子長大了,肯出力是好事。”
魏烨:“說實話,你真的相信?”
姜美玲嘆道:“他是你兒子,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魏烨很想反駁,就是因為是自己的種,才知道骨子裏肯定是蔫壞的。
開幕儀式當天,魏蘇慎帶着方杉一起出門,魏烨看到方杉時,不知在想什麽。
“你倒是夠明目張膽。”良久,緩緩開口。
魏蘇慎依舊是我行我素,至于方杉……三步一扭,看得魏烨眼皮直跳,再怎麽想,這也不該是魏蘇慎喜歡的類型。
姜美玲對待方杉未曾表現出任何敵意,誠然,她不喜方杉,一個和兒子厮混的男人,她不會有丁點好感。但卻什麽都沒說,視若無睹。
小胖子今天也出席,西裝藏肉,整個人很有精氣神,和平常邋遢胖子的形象截然不同。
眼看姜美玲對待方杉的态度,倒吸一口冷氣,果然在這個家,母親大人才是最厲害的。
若是一般人,面對此刻沒有任何喜怒的姜美玲,心裏少說也要發怵,然而方杉最喜歡這樣的修羅場,腰扭得更歡了,時不時朝魏蘇慎抛去一個媚眼。
熱情的火焰四射,小胖子縮了縮身子,盡量避遠一些,生怕被灼傷了。
魏烨從後視鏡看到,轉過頭給魏蘇慎使了個眼色……讓他別扭了。
魏蘇慎皺眉看方杉:“坐直,別像個不倒翁。”
方杉左搖右晃:“水蛇腰看不出來?”
別說,腰好像真的被腰軟了,晃得很有節奏。
……
車子開得飛快,最終停在一家劇院門口。
這是市裏今年新建的一座劇院,歷時兩年耗資不少,未來肯定會是全市比較有代表性的建築。
今天是劇院正式運行的第一天,雖然位置略偏,仍有不少人慕名而來。門口豪車無數,不乏有來追星的,聽說一會兒還有全國知名的主持人和歌手到場。
俊男美女的搭配不少,從外面起就開始熱鬧,停留在魏蘇慎和方杉這裏的關注不算太多。
魏烨剛一下車,就碰到一個商場上的老朋友,雙方寒暄了一會兒,後者忽然道:“裴揚來了。”
說來有趣,從前裴揚功成名就,到哪裏都是焦點,但現在人們看到他,絕對會更加關注他身邊的妻子。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方杉也跟着看了一眼,李佑娴不算特別漂亮,但她的身上有種古典美,人如其名,氣質娴靜。
“裴總,好久不見。”魏烨主動打了個招呼。
裴揚對魏烨也很是尊重,雙方友好地握了握手。
魏烨指了指身旁:“我兒子。”
裴揚看着并肩站着的兄弟倆,一高一矮,一個英俊淩厲,一個憨态可掬,忍不住就笑了。
魏烨嘆了口氣,這兩個兒子反差極大,若不是眉眼相像,一般人肯定不信是親兄弟。
自然地互換了聯系方式,裴揚和魏烨交情不錯,和兩個小輩多說了幾句話。
他身邊的李佑娴和魏蘇慎年紀相仿,年輕人倒是能說到一塊去,當然其中不乏有魏蘇慎的刻意為之,最後還加了微信。
劇院很大,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
主持人功底很好,妙語連珠逗得人捧腹大笑,魏蘇慎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沒有反應的,在他看來,尚不及方杉喊變身時有趣的百分之一。
主辦方還安排了話劇,經典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臺上演到男女主角生離死別,燈光瞬間黯淡。
別人是看哭了,魏蘇慎和方杉則是看困了,前者面無表情,後者精神萎靡。
這一幕被小胖子看在眼裏,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彙:絕配!
裏面燈火通明,尚不覺時間流逝,走出一刻才發現已經是繁星點點。
不少人還在門口寒暄,裴揚才回國,本來有很多人來搭話,他卻因為愛人身體不舒服,先行離開。
“好點了麽?”車上很安靜,徹底隔斷外面的繁華。
李佑娴點了點頭,望着窗外。其實身體還好,更多是心理上的問題,從小她就不喜歡待在人太多的地方。
裴揚是親自開車來的,沒有外人,李佑娴的狀态要放松一些,斜靠在一邊開始刷着手機。
路況不是太好,堵在半路上,李佑娴忽然笑出聲。
裴揚甚少聽見她這麽爽朗的笑聲,忍不住問:“怎麽了?”
李佑娴把手機拿給他看,裴揚掃了一眼,沒看到特殊的,就是尋常的朋友圈,有人曬吃的,有人打廣告。
纖細的手指點在一處:“看看這條。”
裴揚這才發現發朋友圈的是魏蘇慎,時間就在兩分鐘前,至于內容——
《祛濕補陽氣,補虛止損方法獨家放送!》
裴揚愣了愣,實在無法将這條朋友圈和魏蘇慎那張冷淡的面孔聯系到一起。
李佑娴覺得有趣,但很快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發現自己的朋友圈被強行刷屏了。
《命門異樣你能看出多少?》
《分享穴位秘訣!》
……
別說李佑娴,當晚已經躺在床上的魏烨和姜美玲也是震驚,小胖子以飛快地速度沖到魏蘇慎房間:“哥,你微信被盜了!”
彼時魏蘇慎正在轉載一條《中醫養生之道》的文章,魏蘇裴跑過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他按下發表。
“哥……”小胖子哆哆嗦嗦道:“你別吓我。”
魏蘇慎冷靜道:“這是夢。”
小胖子傻乎乎問:“我在做夢?”
魏蘇慎:“向左轉,回房間,不許再睜眼。”
小胖子魂不守舍地往外走,魏蘇慎鎖上門,瞧着捂着嘴偷樂的方杉,問:“很有意思?”
方杉點頭:“虧你能想的出來。”
魏蘇慎不是醫生,貿然去接近李佑娴提治療肯定會招來懷疑,只不過用這種方式引起對方的注意,實在是讓方杉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确定這方式有效?”笑得直不起腰,方杉像條蟲子似的朝床上蹭去。
自始至終魏蘇慎都很淡定:“有效。”
這不過是一個過渡,雖然讓人覺得好笑,但不至于太過突兀,見時機差不多,魏蘇慎再次發了一條:《震驚!七年不孕僅僅用這個方法就治好了。》
城市的另一邊,原本李佑娴是抱着玩笑的心思去看,但看到這一條,心裏咯噔一聲。
她很清楚,肯定是騙人的文章,然而沒有孩子一直是她心上的一根刺,無論檢查多少次醫生給出的回答都只有一個:身體上沒有太大問題,但體質太虛,不易有孕。
李佑娴剛結婚時懷過一次孩子,不幸流産,直到現在也沒有動靜,盡管裴揚說不在意,她還是過不去自己這道坎,下意識就戳進了鏈接。
文章簡單的可笑:家住在鯉魚山的趙女士結婚七年沒有孩子,今年開春遇到了方醫生,方醫生用祖傳秘法醫治,很快幫助趙女士調理好身子。文章末尾,只有方醫生的電話。
李佑娴搖了搖頭,覺着招搖撞騙也太不走心了,起碼多寫幾個字。
然而退出來時,發現魏蘇慎竟然在底下點了個贊,還評論說:很有效,我朋友就是這裏看好的。
要不是發的人是魏蘇慎,李佑娴都覺得這是個托兒。
忍不住去翻他之前的朋友圈,可惜設置了僅三天可見。
裴揚洗完澡出來就看見年輕的妻子抱着枕頭發呆。
“魏蘇慎是什麽樣的人?”
裴揚失笑:“打聽其他男人的信息,我可是會吃醋的。”
說歸說,還是告訴她:“一個很上進的年輕人。”
李佑娴搖頭:“我要聽實話。”
裴揚:“城府深,我在他這個年紀時,有些手段都是使不出的。”
李佑娴把方才那條動态給他看,裴揚皺眉:“被盜號了吧。”
李佑娴眼神閃爍:“要不你去問問?”
裴揚嘆氣,知道她還在為孩子的事難過,索性當着她的面打給魏蘇慎。
“喂。”冰冷的聲音讓人完全無法和發那條朋友圈的人聯系到一起。
“我是裴揚。”
魏蘇慎:“我知道。”
裴揚咳嗽一聲:“有關你之前發的朋友圈,我想具體了解一下。”
魏蘇慎:“哪一條?”
想到那一系列可怕的朋友圈,裴揚:“最後一條。”
魏蘇慎:“真的,不過聽說很難約到名額。”
裴揚點開看過那條朋友圈,實在很難相信它的真實性,再看妻子希冀的眼神,嘆了口氣:“有沒有辦法幫我聯系一下?”
魏蘇慎:“明天給你回複。”
兩人都是不拖泥帶水的性格,談妥後先後挂斷電話。
方杉支着頭斜眼看他:“魚上鈎了?”
魏蘇慎颔首。
方杉拍拍胸口:“接下來就交給偉大的方醫生。”
魏蘇慎叫了聲:“偉大的方醫生。”
方杉聽得心花怒放。
魏蘇慎:“請告訴我,晚上喝酒的害處。”
“……不是酒。”方杉晃晃手裏的易拉罐:“果啤。”
·
沒去打工,魏蘇慎請了兩天假,咖啡館老板很通融,讓他多休息。
方杉想到什麽,笑了笑:“大材小用。”
魏蘇慎:“我已經讓阿瑟私下和老板接觸,暫時還沒有回應。”
一個電腦天才,開咖啡館确實有些對不住這份才能。
方杉:“實在不行,就動之以情,就讓你那個助理改吹枕邊風。”
“……公司員工沒有簽賣身契。”
第二天到了晚上魏蘇慎才給裴揚回應,見面地點選的很隐蔽。
魏烨照舊去咖啡館打工,沒有看到魏蘇慎,皺眉:“他人呢?”
老板感慨于這對父子的相處方式:“請假了。”
“請假?”
老板點頭:“原本以為是不舒服,今早打電話說是另外接了一份私活,時間上沖撞了。”
魏烨的冰山臉出現一絲裂痕,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那衣食無憂的大兒子居然瘋狂愛上了打工?
老板邊煮咖啡邊道:“現在的年輕人太努力了,我就沒見過這麽勤奮的。”
話語中透露出慚愧,他在這個年紀時,閉門不出成天和電腦打交道。
魏烨沒有任何兒子被誇獎後的驕傲,反倒隐隐有些頭疼,總裁,老師,服務員……這次魏蘇慎又在打什麽工?
同一時間,一個破破爛爛的房子門口,魏蘇慎按照方杉的要求寫海報:無需重金求子,僅需九九八,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無效退款!夠膽你就來!
方杉遞出來一個小喇叭,“再錄個音就完美了。來個本店全場八折。”
魏蘇慎冷眼看他。
方杉縮了縮脖子:“就是外面小店清倉廣播的那種語氣,一聽就能振奮人心。”
魏蘇慎依舊靜靜看着,也不說話。
方杉背過手,把小喇叭藏在後面,不再繼續于作死的邊緣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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