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春色滿園關不住

翌日衆人皆有些神色萎靡, 抱怨昨夜蟬鳴聲太吵。

離王臉色平常,看不出有沒有休息好,騎在高大的駿馬上, 擡掌做了個手勢, 示意繼續上路。

“等等。”方杉忽然開口。

拿捏不住他是個什麽意思, 其餘人下意識先看離王。

對于忤逆自己的決定,離王自然不喜, 皺眉等他說下去。

“少了一個。”

離王面色微變, 視線快速掃過衆人, 哪怕只是一晃而過, 被他望見的依舊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他的記憶力極佳, 很快确認少了一張面容,印象中是個穿紫色衣服的年輕人。

暗處有隐衛, 想要悄悄逃離基本不可能, 離王不想暴露在暗處的護衛, 對方杉道:“你去客棧找找。”

方杉沒有廢話,直接用輕功飛回客棧, 坦白說, 有一瞬間他懷疑過對方是不是在賊喊捉賊,但看離王的神情,像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莫非是演技精湛?”

方杉言明走失一人, 給了掌櫃一些好處,在沒人的空房中搜尋。心中暗道:大家都是戲精,沒理由自己要比別人落後, 日後不能光耍嘴皮子上的功夫,急需提升演技。

又推開一扇門後,目光定格在一處,快步進入,枕頭旁有個包裹,床單上還有人睡過留下的褶皺。

荒郊野外,旅客稀少,只有一個掌櫃和店小二,顯然這間客房還沒來得及整理。

包裹裏只是最普通的換洗衣衫,床板很劣質,邊沿細看能找出幾根木刺,方杉索性飛到橫木上,蹲在那裏看了許久,陽光照耀下,一根木刺反射出來的光是紅的。

沾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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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杉一挑眉,繼續在屋中尋找,除了窗戶旁積聚灰塵的地方有一個模糊不清的手掌印,再未發現任何異常。

下樓時,掌櫃正在算賬,方杉看出他有功夫傍身,但并不高深,沒可能瞞過護衛的耳目,

大部隊還在外面等着,離王見到他立時問:“有何發現?”

方杉搖頭。

離王撣了下馬鞍上的灰塵:“一個大活人,就這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方杉沉吟片刻:“不一定還活着。”

離王:“包袱在麽?”

方杉點頭。

離王皺眉:“私自逃離的可能不大。”

方杉翻身上馬,傳音入耳:“不是掌櫃。”

離王微微颔首,兩人同時将懷疑的人選放在內部人當中,方杉瞥了眼後面那些各行業的佼佼者,他們似乎什麽都不知道,正好奇地探着脖子。

一行人很快再次出發,方杉随行在離王身側,低聲道:“今晚能到達目的地麽?”

離王:“還要一日。”

方杉語意不祥,忽然說了句‘那便好。’

離王聽明白他話中深意,冷冷道:“本王也想看看,究竟是誰那麽大膽子,敢公然偷人。”

方杉輕咳一聲:“‘搶’字恰當些。”

離王瞥了他一眼:“思想龌龊。”

方杉讪笑一聲,并未争辯。

離王忽然正色道:“打起精神,誰都不要信。”

方杉點了點頭,表示知道輕重。

離王刻意放緩行程,仿佛準備将一天的路程拉長為兩日,日頭最曬人的時候,命令全隊休息。

方杉對魏蘇慎做了個手勢,借着如廁的由頭,跑去小樹林。

人有三急,跟過來的人不少,離王沒起疑心。方杉有意挑了個隐蔽的場所,站在大樹下同魏蘇慎和白夜殇說話。

“做戲做全套,”方杉對魏蘇慎使了個眼色:“要不要考慮……”

很有暗示性地拉了下對方的褲腰帶。

魏蘇慎瞄了他一眼,開口的卻是白夜殇:“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方杉挑眉……吃味了?

過于犀利的目光讓白夜殇一瞬間有種被看穿的錯覺,心虛地別過臉。

幸運的是,方杉沒有細究,稍稍點明後開始談正事:“隊伍裏應該有和我們一樣居心叵測之人,試着能不能把他挖出來。”

“以防萬一……”說着抿了抿唇,鋒利的眼神直對白夜殇,後者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狠狠掐了一下。

害怕引起人注意,白夜殇将吃痛聲咽下肚。

方杉:“我擔心對方也會易容術,做個标記。”

白夜殇表示理解,然後就聽方杉對魏蘇慎道:“你最閃亮……我們私下見面就先對這個口號。”

魏蘇慎‘嗯’了聲。

白夜殇瞪大眼睛,指着胳膊上的淤青:“既然能對密令,為什麽還要掐我?”

方杉幽幽道:“自古挖牆腳的都沒好下場。”

語畢,像是幽靈一樣飄走。

白夜殇被氣得夠嗆,魏蘇慎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居然彎了彎唇角。

怨氣極大程度增強了一個人的智商,白夜殇涼飕飕道:“這是連你一塊算計進去了,若是平日,你怎麽可能同意如此幼稚的密令?”

有了先前的對比,自然覺得再誇張的暗號都比被掐好。

魏蘇慎仰頭看了看天,覺得是這個理。

神奇的是,完全沒有被算計後的郁悶。

白夜殇納悶:“你就不生氣?”

魏蘇慎盯着他的淤青,搖頭。

白夜殇面色變化幾許,終于低下驕傲的頭顱。

重新出發後,方杉心情不錯,離王目不斜視,忽略他的惬意閑适。

望了下天色,方杉推測:“以這個速度,恐怕很難在天黑前趕到客棧。”

離王:“今晚不投宿。”

方杉會意:“王爺是覺得有人要趁露宿野外時繼續動手?”

“一試便知。”

一個人的失蹤并未引起大部分人警覺,方杉對外宣稱是跑走了。廚子是個極其八卦的性子,湊過去主動找魏蘇慎和白夜殇攀談。

“為什麽還會有人跑,放着好日子不過?”

在王府裏,白夜殇就對此人的健談有所領悟,只要不打斷,他就能一直一直說下去。一路上便有意錯開,走在隊末,結果後者還是主動找上來。

原意是想找個說辭支開廚子,魏蘇慎暗地裏擺了擺手,表示聽他說下去。

白夜殇覺得稀罕,這人明明是最受不得吵鬧的,過了些時候,只聽魏蘇慎忽然發問:“跑掉的那個,你熟悉麽?”

廚子頗有些受寵若驚,魏蘇慎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印象中還是第一次主動開口同他說話。

“不熟悉,”廚子想了想道:“不過那人應聘的是畫師,今年二十歲,是隊伍裏最年輕的,在家排行老三,有個還沒過門的未婚妻……”

一連串傳說下來,旁聽的白夜殇忍不住道:“不是說不熟悉?”

廚子點頭:“我沒和他說過話,都是從別人那裏打聽來的。”

白夜殇突然就明白魏蘇慎為何要容忍他的聒噪,有時候小道消息能派上很大用途,忍不住指了指自己:“你對我的認知能詳細到什麽程度?”

廚子:“一天出小恭五到六次,平均時長……”

“閉嘴。”白夜殇黑着臉打斷。

魏蘇慎恍若未聞:“繼續說說失蹤的那個人。”

廚子跟倒豆子似的,嘩啦啦灑出一堆信息。

魏蘇慎随後又問了幾個問題,廚子回答的事無巨細。

夜晚隊伍露宿時,白夜殇趁撿木柴的功夫小聲道:“我感覺那個廚子就很奇怪。”

魏蘇慎挑眉:“奇怪麽?”

白夜殇:“正常人哪裏會像他那樣。”

魏蘇慎略微晃神,自從認識方杉後,他已經漸漸失去了某些判斷能力,畢竟以方杉作為标準,看誰都挺正常的。

另一邊,方杉取出随身攜帶的小軟墊,找了個地方舒服窩着。

離王冷哼一聲,有了上次的經驗,他早有準備,拿出一個大一號的墊子故意在方杉面前走動。

方杉掀起眼皮,懶洋洋道:“王爺這是在跟我炫耀?”

離王沒說話,就近找了個地方。

天上明月正亮,方杉伸出手,月亮的光輝從指縫間滲漏,只聽他緩緩道:“此情此景,倒是令我想到了血煞門門主。”

離王抱劍靠樹:“煞風景。”

方杉目光複雜:“當日他目中的絕望,很像這清冷的月光。”

離王微怔,忍不住偏過頭看他。

方杉垂眸:“我差人打聽過,血煞門門主至今未娶。”

離王冷笑:“他就是個武癡,除了練武,早就對女人失去了興趣。”

方杉卻是搖頭:“真要算起來,恐怕血煞門主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挑釁和算計王爺上。”

離王神情猛地變冷厲:“若你再不知好歹,提起他一字,休怪本王不講情面。”

口吻嚴厲,然而細聽有一分心虛和慌亂在其中。

方杉笑了笑,口吻真摯道:“我只盼王爺能真正做到問心無愧。”

離王唇瓣動了動,最終卻保持沉默。

夜色撩人,方杉面上淡然,內心是一片蕩漾——

三百六十行,他就是媒婆裏的狀元郎!

在浪漫過了頭的月光中,很多人已經沉沉睡去。

臨近三更,似乎有人起夜,發出細微的響動,方杉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一個身影走入黑暗中。離王早就醒了,對暗處的護衛悄悄做了個手勢。

陸續又有幾人醒來,相約着去草叢解決,方杉起身,加入他們的隊伍。

黑暗中,有人拉了他一下,方杉回過頭,見是魏蘇慎,不動聲色等着對方先開口。

無聲的對峙中,魏蘇慎嘆道:“你最閃亮。”

方杉捧着臉:“花言巧語,淨會哄人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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