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初斂睡不着了,坐起來盤腿坐在床上,盯着牆上挂着的天宸劍,心想要不去練劍吧,徒弟什麽的——

呵,徒弟,影響老子出劍的速度。

擡頭一看,外面又是鵝毛大雪,又覺得這麽冷的天實在不合适練劍,萬一感冒着涼也挺麻煩的……

要麽去找歷封決玩一玩?

不行不行,他和歷封決指不定誰玩誰呢。

正猶豫不決,這時候忽聽見外面牆根有一陣“嘤嘤”的聲音,極其壓抑的,像是小貓縮在角落哭唧唧……白初斂被哭得毛骨悚然,放輕了腳步走到窗臺低頭一看,發現果然是蘇鹽鹽蹲在牆角可憐兮兮地抹眼淚。

“咦。”白初斂道。

蘇鹽鹽擡起通紅得像兔子的眼睛看向白初斂,愣了下,揉揉眼。

“你又怎麽啦?”白初斂趴在窗臺上問。

“掌門真狠心,就這麽把白毅師兄打發出去了。”蘇鹽鹽道。

白初斂:“?????”

什麽玩意兒?

“……這幾天也不知道白毅師兄哪兒觸了掌門的眉頭,您總是橫眉豎眼的,白毅師兄幾次都站在您身後小心翼翼眼巴巴瞅着,極可憐的樣子,我們大夥兒都看不下去了,偏偏您什麽都不知道。”蘇鹽鹽倒豆子似的,幹脆豁出去了,數落起了她的掌門,“白毅師兄哪兒做的不好了。他可是您唯一的弟子哩,您若不疼他,還有誰會疼他?”

白初斂被數落得一愣一愣的。

想了想,白初斂抓住了“我們大夥兒”這個關鍵詞,問:“你們都這麽說我的麽?你,別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

蘇鹽鹽哭得頭昏腦漲,滿心沉浸在“心疼我白毅師兄”的悲痛當中,抽抽搭搭道:“是哩,前幾天您還說要再打斷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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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抓着實錘由不得你不認的模樣。

白初斂一臉茫然仔細回憶了下,這才想起來自己确實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好像是威脅白毅不許再收徒弟來着……

但這不是随便一說麽!!!

為了治白毅的腿,藥閣裏的藥被他套了個空,現在守煉爐的老頭見了他還吹胡子瞪眼的!!!

他都快成哪吒他娘給他下塘摸蓮藕塑骨去了!

還想怎麽滴!

說都不能說一句了!!!

蘇鹽鹽繼續道:“白毅師兄的腿一直不好,因此影響了聯系身法的進步,聽師兄師姐們說,小時候白毅師兄為了跟上大家的進度,都是等大家都休息了自己加班加點的練……”

“練得不怎麽滴,”白初斂忍不住插嘴點評,“那天帶他去白峰山,踏個鐵鎖鏈,他人落地的時候,鐵鎖鏈上的鏽都快晃沒了,當真是……”

白初斂的感慨在看見蘇鹽鹽的目光時自覺收聲,蘇鹽鹽眼睛還紅着呢:“重點是這個麽!重點是白毅師兄的腿疾從小帶着,師兄弟們一直避免提起!掌門倒是好,主動拿出來威脅人呢!”蘇鹽鹽道,“嘤嘤嘤!”

白初斂道:“……”

這些玉虛派弟子到底是太閑了。

蘇鹽鹽站起來擦擦眼淚,可憐巴巴地問:“掌門,您這樣什麽都不缺的人,就不能對白毅師兄好些麽,哪怕分他一點點的好也行。”

蘇鹽鹽說得這話可憐的白初斂都想掉眼淚了——要不是這句話主要譴責對象是他自己的話。

白初斂心想,本掌門都叫他抱着自己睡一晚了,你們還想怎麽着?

那胳膊今天早上睜開眼的時候還搭在他的腰上,別看白毅這還半大少年,那胳膊也夠沉的,被壓了一晚上他現在腰還酸呢!

但是白初斂也不能怎麽說昨晚他為了哄小徒弟,跑去他的榻子上将就了一晚上,這會兒還真是有苦說不出,清了清嗓音: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不稱職,他覺得自己對白毅還挺好的。

好吃好喝地供着,還打發人教他武功。

被一個九歲的小姑娘數落得極其極其委屈,結束對話之後白初斂腦子裏還是嗡嗡的,實在意難平。

……

等蘇鹽鹽哭累了,走了,白初斂已經頭昏眼花,閉上眼腦子裏嗡嗡的全是蘇鹽鹽的指責,這口氣咽不下去自然要找個樹洞或者出氣筒……于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聽雪閣前了。

并且已經轉了十個圈圈,還沒下定決心擡腳進去。

在第十一個圈圈時,白初斂有點兒暈了,腳下一停,深深嘆了口氣……一咬牙,一撩袍子下擺,整個人輕飄飄虛晃進了大堂,裏面空無一人。

輕車熟路摸到了書房,一推門,便見歷封決正坐在書桌後面對今年的賬本,手裏的算盤噼裏啪啦的,算了一半。

白初斂走上去,伸手将他的算盤扒亂。

“掌門大人,有何貴幹?”

歷封決隔着桌子,面無表情地問正挑眉一臉挑釁看着自己的白初斂——他想提醒這位掌門大人,下次要是想找事,就別把“我來找事,不服來揍”寫在臉上。

白初斂看着歷封決那副四平八穩的樣子就來氣:“你最近是不是也在背後說我閑話?”

“我說你閑話用得着在你背後說?”

“……”

“又怎麽了?”歷封決用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語氣道,“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還有人能說你的閑話?說你什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白初斂覺得自己來聽雪閣不是來找安慰的,而是尋找那個合适最後一刀捅死自己的趁手兇器。

深呼吸一口氣,他想了想,伸手,一邊擺弄歷封決放在桌子上的筆洗一邊道:“最近聽到了點兒,說我這做師父的對白毅做的不夠好。”

他的用詞很含蓄。

歷封決擡起頭掃了他一眼:“怎麽就做的不夠好了?”

這麽順坡下驢趨勢的反問,白初斂猛地一下還以為自己找到了隊友,一拍桌子道:“對啊,我怎麽就做得不夠好了——”

歷封決:“你明明什麽都沒做。”

白初斂:“……”

歷封決順手扔了賬本,擡起手揉了揉眉心——他看這些堆積成山的賬本已經有些日子了,玉虛派在中原武林的各路買賣,一年的盈虧都在這兒……他做得晚上閉上眼都是賬本,也沒見白初斂來問他一句安好。

往日,白初斂嫌他啰嗦,避他如蛇蠍也就算了,這兩天,難得主動往聽雪閣跑,回回都是張口三句話不離他的寶貝徒弟。

男人垂下眼,知道自己不該跟個十二歲的孩子計較,那只是一個孩子而已……白初斂能懂什麽?

“鑄劍臺的事,已經為他破了先例。若非他是你唯一的徒弟,又怎麽能有這種幸運的事?”歷封決冷冰冰道,“有空操心這些個沒用的,你不如趕緊想想即将鍛造的劍的材料和構造,無崖子的設計圖,你以為是誰都能拿來玩耍的麽?”

白初斂:“……”

這他娘完全只是換一個地方,換一個話題繼續挨訓而已。

白初斂盯着歷封決那張冷臉,覺得自己跑來聽雪閣試圖找溫暖簡直就是魔怔了……籠着袖子,站在書桌前盯着歷封決看了一會兒——這安靜如雞的模樣,歷封決還以為他的廢話講完了,于是放心地晃了下算盤,翻開賬本,繼續噼裏啪啦。

那檀木做的算盤在他手底下撥得歡快,就在這時歷封決餘光看見杵在桌邊那人,忽然往前傾了傾,緊接着,一聲遲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們應該還沒走遠……要麽,我跟下山看看?”

算盤噼啪的聲音戛然而止。

歷封決覺得方才白初斂站在門口轉圈圈的時候,他就該直接讓人關門,把門狠狠拍在他的鼻子上。

“怎麽樣?”

“這是給小輩歷練的機會,你去摻和什麽?你去誰還打得過你?”

白初斂就喜歡看歷封決這樣一臉平靜,“實事求是”似的誇自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我悄悄跟着,絕不說話。”

“‘不準’二字我都講膩了,掌門大人還沒聽膩麽?”

“我就看看,我不動手,我發誓。”

白初斂講完,發現歷封決頗有些意外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兒,白初斂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了,脫口而出:“你也看過《玉梅傳》麽?”

裏面有句臺詞“我就蹭蹭,我不進去”來着。

歷封決挑眉。

白初斂:“放我下山,《玉梅傳》,我給你買全套。”

歷封決:“……”

歷封決:“滾出去。”

白初斂:“好的。”

白初斂麻溜滾了,并回去收拾了包袱,蘇鹽鹽問他要去哪時,他哼着歌兒說,你歷師叔讓我滾下山呢。

等晚膳世間歷封決想起來問時,白初斂已經“滾”得人影都沒了——

盡管他和歷封決都心知肚明,歷封決當時其實只是讓他滾出那扇門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歷封決:C位站膩了嗎,讓讓,我站一會。

白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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