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初斂來不及震驚徒弟居然輕而易舉地認出他這件事,而且從白毅唇角微勾的笑意來看,他可能早就認出自己。

白初斂只覺得怒火中燒——

什麽鬼!

他那麽認真的變裝!

怕被識破玉虛派武功不敢用,少林,丐幫武功一通瞎雞亂用,累死累活!

結果他這好徒弟早就認出來了也不說,就坐在那抱着劍觀看……看什麽看,看耍猴麽!居然把師父當猴戲看!

虧得為師今日見他被人輕視,還想着要給這蝶扇門的人一點顏色瞧瞧替他挽尊!

而他呢,原本還能蹲在旁邊看熱鬧,看熱鬧也就罷了,怎麽那個顧家小娘子一出現他就迫不及待要英雄救美了嗎?

大概是慣性使然,白初斂一瞬間已經把所有的鍋都扔給了白毅,至于他心裏那些個“棒打鴛鴦”“徒弟你看看蝶扇門要多菜有多菜不配讓你當他家姑爺”“顧德凱把你的手從我徒弟肩上拿開”“互相照應,您配嗎”這種亂七八糟的小九九,全部被他抛之腦後。

……………………白初斂滿心憤怒,腦子裏都是白毅這小王八犢子被顧家小娘子勾得找不着北,居然膽大包天,在認出他是師父的情況下,挑他發帶,這般輕浪,尊重全無,欺師滅祖!

顧念清那小丫頭還在下面仰着臉看呢,白初斂一低頭,就看見她站在甲板上仰頭看着白毅,黑亮杏眸,眼中全是滿滿的崇拜和傾心!

心中一抽,白初斂快氣死了。

好在他使得棍法都是外功法門,并不需要動用氣海丹田,否則眼下這氣息堵窒的情況,非要把他生生氣得氣血倒流,硬吐出一口血不可——

可是白初斂眼下雖無大礙,也暫時不想看見他這不肖徒弟,手中翠竹棍強從對方手中拽出,不顧竹棍上倒刺因為此動作紮入後者掌心……

白毅痛哼一聲,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白初斂卻破天荒眉毛都沒抖一下,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暼了他一眼。

從未被師父用這種目光輕視的白毅當場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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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愣神的時候,白初斂已經相當不客氣地擡起腳,極其粗魯地一腳将他踹翻下船舷!

“白世侄!”

“師兄(師弟)!”

“白少俠!”

夾雜着少女尖叫的呼喊聲響起,甲板上亂作一團……看着白毅胸口上留着的大腳印,白初斂冷笑一聲,心中稍微解氣,鼻子朝天噴出一股寒氣,轉身撅斷手裏翠竹棍随手一扔,轉身,如黑夜中海上飛翔的雀鳥,一躍而下!

月光之下,只留他那飄散在寒風中的黑發,如瀑布般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最終消失在黑夜的海風中。

“嘩啦”一聲,他幹淨利落入了拍着海浪,卷出泡沫的海面。

如此一幕,人們自然以為那刺客見行事被阻,慌不擇路,跳海逃生……只是倒春寒夜那刺骨海水又怎麽可能讓一活人逃出生天,他這般投海,也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站在遠處,将一切盡收眼底的顧德凱心中稍微舒服了些。

顧德凱長舒出一口氣,下意識要去找自己的女兒确認她是否安好,一轉身卻看見顧念清好好站在那呢,只是一臉擔憂,眼巴巴地看着某個方向。

……看得當然不是顧德凱這個當爹的,他順着女兒的目光看去,這就看見人群之中被人扶起來的白毅,少年身上淺色袍服胸前一個巨大腳印,好不狼狽。

白毅垂着頭站在人群中,有別的玉虛派弟子湊上去問他安好,卻被他眼中的冷漠和沉寂逼得生生退開……白毅一字未語,只是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看上去分外緊繃低落。

顧德凱:“……白世侄!”

顧德凱只當時白毅被那神秘人踹了一腳覺得丢人,面色才如此難看……然而因此顧德凱卻更覺得心情舒暢了,畢竟被一個後輩出手相助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于是臉上挂上的關切就變得真誠了些,親自上前去,伸手現在關心一下這位後輩的傷勢,然而手還沒碰到他,就被他一臉抗拒地用手臂擋了開去。

“別碰我。”

少年的聲音涼飕飕的,像是剛在冰冷海水之中浸泡過,他甚至餘光都沒有給顧德凱一個……只是徑自走出人群,彎腰撿了那白袍神秘人撅斷之後随手扔在甲板上的翠竹棍,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翠竹棍上輕拂而過,沉默,走神。

“白少俠,”顧念清小心翼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得掌心還在流血。”

白毅稍稍回過神,回過頭便對視上一雙含着羞澀、試探以及小心翼翼的目光,那目光在月光之下,像極了草叢裏驚恐的小動物。

白毅正想露出個不耐煩的表情,忽然又停頓了下,心想我同她計較什麽。

……算了。

白毅想了想,終于從嗓子深處鼈出二字——

“無礙。”

“顧大小姐受驚,早些歇下吧。”白毅頓了頓,發現自己的嗓音有點兒發緊,他笑了笑,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那個人,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

甲板下貨艙裏。

海上無邊無際,白初斂再厲害也不會是能夠禦劍飛行或者騰雲駕霧的神仙憑空離去……所以他在海裏泡了一會兒,就麻溜爬回了貨艙中,脫掉了身上還在滴水的衣服,随便擦了擦身子,換上早就藏好的幹衣裳。

頭發擰幹,又打坐用內力運行了一周,起來時雖還有些濕潤,但好在也不粘膩了……其他的此時也講究不了許多,明日這商船靠岸,他再下船尋個客棧,用淡水沖洗便是。

一邊如此打算,白初斂把頭發散着,整理了下衣服,一個披頭散發卻普普通通的船工形象便成了。

将方才鬧事時穿的衣服扔進海裏毀屍滅跡,一切安排妥當重新在幹燥的稻草上坐下來,白初斂靠着裝了那尊千年寒冰玉佛的木箱坐下來,開始認真思考他怎麽會如此狼狽。

介于白初斂平日裏心裏不放事,有了事就容易陷入自己的劇本裏難以自拔——所以方才的事,叫他越琢磨,越是覺得傷情。

……白毅居然為了個剛見面的女子就對他這師父出手。

……他是不是瘋了?

……還是他眼裏其實壓根沒有自己這個師父,為了一個才見面一兩次的女子,就要欺師滅祖?

……對了對了,之前提出讓顧念清和歷封決結緣,出聲阻止的也是他呢!

……呵,也不想想,顧念清配得上歷封決?笑話!

白初斂有些坐不住,詭異的情況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莫非那日所做之夢,根本并非是夢,也非什麽啓示警告,而是他居然真的夢見了未來即将要發生的事情?白毅與那顧念清,想必就是紅鸾牽線,天生一對,也不枉費兩人一遇見,白毅就對她許多庇護。

想到這,白初斂心中一陣不快,那對小徒弟古怪的占有欲,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心中咯噔一下——他差點都忘記了,如果那夢是即将發生的事,那就說明,不久的将來他白初斂即将情動,情動對象,正是他那個長大成人的小徒弟!

還為他走火入魔!

天吶!

這還不算最慘的,最慘的是他的将來,醒悟這件事的事後已經為時已晚,白毅和顧念清貌似早已于顧家被滅門之後再次相遇,成就一段好姻緣!

他這個做師父的,日日夜夜與徒弟相對,卻偏偏在那段該死的孽緣裏,“先來後到”成了“後到”的那個——可他娘不就是“鴛鴦相抱何時了,鴛在一旁看熱鬧”!

白初斂:“………”

啊啊啊啊啊啊還能夠丢人麽!

靠坐在地上的黑發年輕人“蹭”地一下站起來,一圈砸在身後的木箱上發出悶響:他娘的,這怎麽可以!

白初斂心中狂跳,眼中黯了又亮,心想反正現在白毅心中還有他這師父,哪怕對那小姑娘很有好感偶爾有出軌行為,也不可能徹底越過他這師父……和夢中不同,這次他白初斂占盡了先機,既然知道以後會對白毅動情,要不然幹脆……

幹脆——

思及此,白初斂思路忽然一斷。

白初斂:“……哎。”

想毛線呢,白毅才多大,跟他談情說愛,還不如牽只牛來對着彈琴……他這當師父的烏七八糟,像什麽話來着!

白初斂一瞬間,被自己腦子裏那些個又陰又狠的小人想法吓得臉都白了,恨不得抱緊自己,使勁兒“嘤嘤嘤”一下——純潔正直如他,怎麽能有如此不正派思想!

……………………要不明天回玉虛派吧?

遇見事兒,白初斂第一反應就是回家。

第二反應就是,回家找阿爸。

……親阿爸雲游四海去了自然指望不上,後阿爸那還是可以掏出來用一用的——比如面對歷封決那張把“正道”刻在臉上的棺材臉,或許他就不會想這些個邪魔外道了。

………………………難怪歷封決平日裏不讓他下山,原來是怕他定力不足,他這才下山幾天,已經被世俗污染,生出如此多肮髒思想來。

白初斂:“……”

白初斂突然有點想念師兄,心想此時若他出現,罵醒自己該有多好。

嘤。

師兄兄。

作者有話要說:  小虐怡情嘻嘻嘻嘻

我們師父要覺醒了,正式從“棒打鴛鴦為保命”變成“棒打鴛鴦搶老公”。

師父:嘤,害怕,抱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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