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白初斂被眼前的情況氣得生活不能自理,在顧念清沒招惹他的情況下對她這麽一個小丫頭的讨厭程度卻更上一層樓——沒辦法,這種真·戲本女主畫風,哪哪都是她,哪哪都有她的套路也太下三濫了點!

哪有這樣的!

雖然怄得要死,白初斂卻是氣極了反而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白毅盯着他瞧了一會兒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他師父大致是又不高興了。

至于不高興什麽,那只能盲猜。

“此次師父隐姓埋名出現,再加上之前在碼頭蝶扇門的人一直跟我接觸,他們順其自然以為我是主事,才主動同我商量這件事,”白毅道,“徒弟沒有想要繞過師父,自作主張辦事的意思。”

白初斂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白毅,心想你同我講這個幹嘛。

後者被這麽無動于衷地看了一眼,隐約猜到自己大概沒猜中這會兒白初斂的尿點……無奈之中又實在搞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只好摸摸鼻尖,無奈道:“師父在不高興什麽,能否說出來,給徒弟一個解釋的機會?”

……平日裏要讓那些玉虛派的師兄弟姐妹想破腦袋,怕也想不到白毅還有眼下這般百般遷就,好言相哄的模樣的。

畢竟他臉上向來寫着“關你屁事,關我屁事”八個極拽大字。

這會兒湊近白初斂,少年就差搖起尾巴,可惜這麽大人了學小時候那套賣萌賣乖實在不太動人,于是後者嫌棄地伸手推他——

白毅順勢輕輕拉過白初斂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邊,又彎腰拾起白初斂進屋時候就摘下的鬥笠,親手替他戴好。

“師父不能叫別人看了去。”少年唇角微翹。

“……”白初斂響亮地“哼”了聲就差翻個大白眼,“你為了想哄我幫蝶扇門,還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這話酸得牙都倒了,百裏之外都能聞到醋味。

白毅又不是傻子,盯着白初斂看了一會兒忽然鬧明白了什麽似的,唇邊的笑容擴大了些:“原來師父是不高興我同蝶扇門的人來往這件事嗎?”

回答白毅的是一片沉默,白初斂不說話,伸手把自己的手腕從少年手中搶回來……動作粗魯,然而卻讓白毅笑得更加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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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徒弟就不同他們來往,那贈予的山參,就勞煩師父替我還了人情。”白毅道。

“本來就沒指望你這讨債鬼,”白初斂“啧”了聲,想了下亡羊補牢似的補充,“我也沒說不讓你和他們來往……惹,根本沒在在意的,好嗎?”

可惜白毅擡眼便見他一臉空巢老人才有的尴尬和寂寞,信他才有鬼了。

白初斂見他笑得實在可惡,那雙平日裏鋒銳的黑眸此時有光,那光亮得像是把外頭三月天的太陽都摘下來放進去了似的……

他伸手去摁白毅翹起的唇角。

白毅向後退了步躲開,又順手捉住他的手,自然無比地捏了捏:“那蝶扇門的事咱們不管了?”

“管啊,怎麽不管。”白初斂輕描淡寫,“江湖兒女最講道義了。”

聞言,白毅還挺驚訝白初斂什麽時候這麽一碼歸一碼地肯講道理了。

直到半個時辰後。

當玉虛派的馬車和物件都裝配好了,站在馬車旁邊,身後是忙忙碌碌的玉虛派弟子……戴着白色鬥笠整個人仿佛都融進了身後的山霧之中,猶如谪仙下凡的男子用無比平靜的聲音,給顧德凱指點江山——

“你就把那藏寶圖當着赤月教的人的面一把火燒了,燒了懂嗎?這天底下所有的悲慘故事都是因為有人試圖去守他們注定守不住的東西作為開頭的……別固執,別固執就不會有故事。”

蝶扇門衆人:“……”

于是乎。

顧德凱死活不肯燒藏寶圖甚至被白初斂的誠懇提議氣得火冒三丈這件事,讓白初斂非常不解——

介于周圍的人,除了有的人在暴跳如雷,剩下的人則無一不渾身散發着“我懂他們為什麽生氣,我懂”的光芒。

“我這是最中肯的建議,人世間上大多數煩惱來源于人們自己給自己找事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悟得此道·玉虛派神仙掌門人·白初斂。

這些世俗之人如此不識好歹,導致了馬車的颠簸和搖晃,也晃不散玉虛派掌門人的沖天怨氣。

“蝶扇門百年守護的東西,師父讓他們就貿然燒毀,人家不願意那也是能理解的。”白毅溫和道,說的話卻極讨人厭,“反正換我我也不願。”

白初斂一只手支着下颚,眼下垂,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他懶洋洋地靠在馬車小茶幾上笑了聲:“不願什麽不願……現在看來赤月教的本事可不是小小一個蝶扇門能抵擋的,鬧不好會被人滅門的噢。”

那個“噢”字,尾音上翹,相當微妙。

本來嘛,與被人殺光了門人搶走藏寶圖順便從此禍害中原武林相比……顯然自己一把火把藏寶圖燒了是更優秀的選擇。

白初斂有些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心想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們怎麽就不懂呢?

白毅看着那撇嘴加滿臉被人類蠢到的“仙男”,忽然覺得要是換他去當赤月教教主,這一肚子壞水的人說不定已經率領這邪教攻占中原武林完畢了。

“所以蝶扇門的人想找玉虛派做靠山。”白毅無奈道。

一邊說着,白毅掀起馬車簾看了看外面,已經快要到山腳下了……此番若是玉虛派沒準備對蝶扇門出手相救,那麽他們将會在不超過一刻鐘之後,跟蝶扇門的人分道揚镳。

——蝶扇門在江南一代淮安,而玉虛派在北。

白毅也不催白初斂趕緊做出準備,本來這馬車就比較窄,下山時候某人見他也掀開簾子鑽進來和自己擠的時候就老大不情願了……這會兒要是再說點兒什麽讓某人不順心的話,白毅怕自己會被某人直接一腳踹下馬車去。

他耐心等待了一會兒,臨近到了山腳,它都以為自己真的要回玉虛派了,這才聽見不遠處男子幽幽嘆氣一聲,從小茶幾下面的格櫃裏掏出筆墨,開始着手寫信——

信是寫給歷封決的,上面說清楚了事情原委,并交代了他們此行不急着全部回玉虛派,白初斂會帶着幾個稍大的弟子前往江南,又以及,催歷封決派幾個靠譜的過來幫把手。

馬車極颠,白初斂卻是完全不受影響般穩穩當當地把信寫完,吹幹了墨封好信,瞥了白毅一眼:“要是能在淮安殺幾個赤月教徒,保他蝶扇門平安,你也算是立功了,自然可以在鑄劍臺橫着走……再不用被人說是師兄看我的面子才給你開後門。”

白毅本就不在意這個,笑了笑,不作回答——鑄劍臺的劍,無論什麽樣都是白初斂給的,只要是他給的,無論來歷,他都喜歡。

而此時,白毅也尚不知曉此去江南淮安,直接改變了他後半生的軌道。

後來想起,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義無反顧随白初斂前往淮安。

……

玉虛派最終還是做了蝶扇門的背後靠山。

白初斂雖然不爽,但是也沒覺得此事不可為——根據他那夢境裏顯示,蝶扇門被滅門發生在他這白眼狼徒弟下山歷練之後,那大約是幾年後的事了。

勝券在握,他以為這次也就是小打小鬧,只是準備帶徒弟漲漲見識而已,畢竟有他在,出不了太大的事故。

誰知道長途跋涉到了淮安,才發現這裏的情況其實并不算好……赤月教幾乎已經算是明晃晃地入駐此地,滿地都是身着紅衣血月圖騰的赤月教弟子,大搖大擺。

白毅他們不得不換上了尋常的布衣,裝作被蝶扇門門主邀請來的商人,這才低調地進了城。

白初斂想再放信鴿通知歷封決多帶點人來,可惜自打蝶扇門人進城,那赤月教似乎就将整座城封閉了起來——

不僅城門關了。

每天都有捕鳥手在街上巡查,別說信鴿了,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此時的江南淮安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陰沉架勢,整座城都緊繃成了一張蓄勢待發或随時可能崩斷的弓,大街上連叫賣的小攤販都不見了。

白初斂見這樣,明顯就是赤月教做了個局,請君入甕式的等蝶扇門回來……而他們被封閉在裏面,那些一同前來卻分布在江南其他地帶查詢赤月教分壇的,別門派的武林盟人士也對他們的處境一無所知。

正所謂“甕中捉鼈”,他們就是那只鼈。

養尊處優的人天生對于氣氛比較敏感。

于是在圍觀了一整日全城範圍內捕鳥高手的一天日常工作後,白初斂抱着自己的信鴿灰溜溜地滾回了蝶扇門,第一時間就找到了顧德凱。

像是早就料到白初斂會來,中年男人已經在案幾上煮好了茶,茶香陣陣。

見白初斂來,他招呼他喝茶,白初斂往那一座捏着杯子敷衍地抿了一口,被那苦丁苦得微微蹙眉。

“你确定藏寶圖在你手上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初斂直奔主題。

他盯着顧德凱,顧德凱已經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這些日子對他也算友好寬厚,有問必答……偏偏這一次,他陷入了沉默。

白初斂看着這半截棺材入土的人居然跟他演起了“沉默的羔羊”,除了氣到仰倒,剩下的心裏第一反應是——

他娘的,被坑了。

這些個戲本女主命的套路果然深不見底,良心烏漆嘛黑。

白初斂黑着臉放下杯子。

“白掌門可是覺得茶苦?”

見白初斂的動作,顧德凱故作高深道,正想說,這苦丁茶先苦而後甘,正如人生計謀,厚積薄發,吧啦吧啦……

卻聽見白初斂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白某堂堂玉虛派掌門,衆星拱月,過去二十餘載,被我派衆弟子捧手心怕摔了,含嘴裏怕化了……如今被你一三流門派坑來此地,深入困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顧德凱:“……”

白初斂:“這茶苦,有我的命苦嗎?”

顧德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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