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新選組與字幕組(八)

等到土方歲三和沖田總司離開之後, 禮弦才又出現在池田屋的門前, 此時池田屋已經被封鎖, 前後都有新選組的隊員們在把守着。

回憶起剛剛沖田總司擡眸的那一幕,禮弦心想他大概是看見了他的。

只是很抱歉,他無法在新選組的屯所等待取得勝利的他們回去了, 在這個時代中,檢非違使已經出現,即便他是審神者, 也不适合在這裏停留太久。

無人關注的牆角裏,禮弦的身邊開始出現櫻花,最後就連他自身也化為了櫻花,落在地面上, 很快消失。

禮弦直接來到了四年後的淺草今戶。

幽靜美麗的庭院種植着很多櫻花樹, 其中最粗壯的一棵生長在屋舍的前方,坐在隔板上,正好能夠觀賞美麗的櫻花。

只是這個時節,櫻花已過花期,櫻花樹只剩下了繁茂翠綠的樹葉。

“今年也不能和你看櫻花嗎?”

沖田總司側躺在隔板上,已經失去了初見時的生機勃勃, 四年前才剛剛能夠紮成馬尾的發絲現在已經變得很長, 并未束起,而且随意地散開, 如流水鋪在了隔板上。他只穿着一件簡單的浴衣,即便在這初夏時節, 也顯得薄涼。

禮弦不動聲色地脫下了自己的披風,輕輕地蓋在了沖田總司的身上。

“婆婆嗎?婆婆……我夢見了和出現在植木屋庭院的黑貓厮殺……啊啊,斬不動了……我已經斬不動了。”

沖田總司阖着的眼眸沒有睜開,而是直接這樣說道,一向開朗的他聲音中竟然也透着疲憊哀傷。

“婆婆……我等不到……明年的櫻花了吧?原本想着今年的櫻花開放得晚些,他可以回來的……我們可以一起看櫻花的……可是凋謝了呢。櫻花,凋謝了。”

禮弦擡頭看着滿庭院的櫻花,彎下身體坐在了沖田總司的身邊,“你想看櫻花嗎?”

一如記憶中低沉溫柔的聲音,沖田總司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但卻有一滴清澈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溢出。

“……我還在做夢嗎?真讓人困擾啊,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讓人想要沉溺在夢中不醒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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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歲,已經說不上是少年了,甚至因為疾病的折磨,沖田總司俊秀的面容憔悴了許多,毫無血色的薄唇微微顫抖着,眼睑處亦是一片青影,從藏青色的浴衣衣袖中露出來的纖細手腕好像輕輕一握就會斷掉一樣。

然而此刻,他仿佛還是那個少年模樣,翻個身趴在隔板上,因為他的動作,禮弦的披風都滑向了一邊,被他壓在身下。

禮弦沒有顧及這些,而是伸手輕輕地撫摸着沖田總司的頭頂,“如果你想要當成夢的話,那麽這一切就是一場夢吧,在夢裏,這些美麗的櫻花,只為你而綻放。”

一語落下,庭院中的櫻花樹像是順應禮弦的話語一樣,樹枝上結出了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櫻花成片綻放開來。

許是聞見了櫻花淺淡的香味,沖田總司終于睜開了眼眸。在他的眼前,漫天的櫻花在綻放着,有幾片花瓣飄落下來,沖田總司伸出手來接,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好像也染上了櫻花的顏色,變得紅潤起來。

小小的,值得疼愛的可愛櫻花在沖田總司的掌心之中,他勾唇揚起了一個笑容,然後費力地爬了起來,面向禮弦。

“……禮弦,請對我說‘歡迎回來’。”

禮弦的呼吸一窒,當初沖田總司讓他在新選組屯所等他回來,然而他卻離開了,沖田總司還記得這件事嗎?

“歡迎回來。”

那聲遲到的歡迎回來現在才從禮弦的嘴裏說出來,沖田總司眉眼彎彎,笑得很是歡喜,那樣幹淨純粹的笑容讓禮弦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發生了什麽改變,有種疼痛卻很溫暖的感受讓禮弦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我回來了。”

眼前的場景仿佛又回到了新選組的屯所中,禮弦就真的在那裏等待着沖田總司回來,而在池田屋事件中受了重傷,病情日益加重的沖田總司在見到禮弦後,也安心地露出了微笑。

可那只不過虛假的臆想而已。

就和這櫻花一樣。

禮弦輕呼出一口氣,用來緩解自己那些無法控制的情緒,他看向櫻花。

六七月份,已經不是櫻花的花期,即便他利用自己的靈力而幻化出來的櫻花,也會很快消失的。

“……櫻花,……很美麗對吧?如果能夠一直開放着……就好了。”

沖田總司咬了咬自己的唇瓣,然後才緩聲說道,事實上,他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容許他流暢且充滿朝氣都說話了。僅僅是這樣,就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身體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疼痛,早已應該習慣的疼痛不知為何在現在變得難捱起來。

如果櫻花開放得更久一些,這場夢也就會更久一些吧?

當初回到屯所,禮弦已經不在,留下的是土方先生的俳句集和書面上的櫻花,七月份的時節是不可能會有櫻花出現的。

從那時起,沖田總司就大概明白了禮弦不是普通人,最起碼不是和他一樣的人。

如今四年過去,眼前的人一點變化都沒有,就連那說出來不太準确的日語都和當初一樣,沖田總司覺得他應該是明白了什麽,也或許不明白的地方更多了。

就宛若櫻花突然地綻放,突然地逝去,禮弦也是突然地來到新選組,突然地離開新選組。

櫻花一樣的男人啊。

“不是說這是夢境嗎?在夢醒之前,櫻花都不會凋謝的。”

維持這個庭院中如此龐大數量的櫻花持久綻放很是消耗禮弦的靈力,可他卻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來。

對,就當這是一場夢吧。

他給予沖田總司的,最美的夢境。

庭院中沒有外人,除沖田總司之外,便只有一個老婆婆。禮弦原本以為滿庭院的櫻花不符時節地綻放會吓到那位老婆婆,還在想着找什麽借口解釋的時候,沒想到已然經歷無數風雪的老婆婆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奇。

“這些櫻花,一定是因為沖田先生才綻放的吧?因為太寂寞了……那孩子太寂寞了啊……”

老婆婆因歲月而變得渾濁的雙眸中充滿了清澈的淚水,她忍不住去輕輕觸碰枝頭上的櫻花。在她的觸碰下,櫻花搖晃着自己的花瓣,好像做出了熱烈的回應。

“婆婆,謝謝您對小總的照顧,已經不會寂寞了,您請安心吧。”

“是是,禮弦先生,是我應當謝謝你才是,這種情況還願意來陪伴着沖田先生。”

不清楚禮弦的真實身份,以為他是被土方歲三派遣過來陪伴着沖田總司的新選組隊員,老婆婆絲毫沒有對禮弦産生戒備。在說完之後,她想起了什麽,急忙擦了擦眼淚,“我都忘記了,櫻花開放了,應該做一些櫻餅才是,沖田先生很喜歡吃呢。”

老婆婆轉身去廚房了,禮弦還站在原地,櫻花在他眼前飛舞着,可禮弦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呼吸之外,或許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了。

“咳咳咳!咳咳!”

屋內傳來沖田總司的咳嗽聲。

禮弦連忙收了神,腳步匆匆地走向屋內,剛剛他見沖田總司神情疲憊,便讓他喝了藥去小睡一會兒,可還沒過多長時間,他就又咳嗽了起來。

他忽然明白了大和守安定的感受。

大和守安定一直在沖田總司的身邊,他看見這一切,卻無力改變。漸漸的,這種無力感成為大和守安定的執念,哪怕成為刀劍男士之後,深知不能改變歷史的他,唯一想要改變的是沖田總司的命運。

等到禮弦走進屋之後,剛剛沖田總司發出的咳嗽聲好像變成了禮弦的幻覺,因為此刻沖田總司正彎着眼眸,笑看着禮弦,“怎麽了?你突然走進來。”

禮弦閉了下眼眸,再睜開時他看向沖田總司藏在背後的雙手,禮弦大步向前,用力将沖田總司的手拉到前面來,掌心鮮紅的血跡刺傷了禮弦的眼眸。

“為什麽還在咳血……”

禮弦嘀咕了一聲,這個時代的藥物無法治愈沖田總司的疾病,可還是有一些抑制效果的,要不然沖田總司也不會在池田屋病發後的四年才死去。

喝了藥之後,他應該不會咳嗽得這樣嚴重,甚至是咳出這麽多血來。

“沒什麽,倒是你不要碰,會讓你的手也染上血的。”

沖田總司一個勁地将手往回縮,同時眼眸不安地瞥下了一旁桌子上的藥碗。

婆婆之前熬好的藥碗裏已經沒剩下多少藥汁,只邊沿處還有淡淡的褐色痕跡。沖田總司不是擅于說謊的人,禮弦也盯着藥碗許久,然後他忽地站起身,走到桌子前,只不過他的目的不是那只藥碗,而是藥碗旁邊的一盆花。

禮弦伸手,按在花盆的泥土裏,撚起一些泥土在指間,太濕潤了,顯然是剛剛澆的水。

這些花草是婆婆在打理的,她之前一直和禮弦待在一起,直到去廚房準備櫻餅,禮弦不認為婆婆有這個時間來沖田總司的房間裏給花盆澆水。

如果是沖田總司自己澆的……恐怕用的就不是水了吧?禮弦将指尖放在鼻下嗅了嗅,果然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藥香。

“為什麽要倒掉?為什麽不喝藥?”

一連兩個疑問表達了禮弦壓抑的怒氣,沖田總司對此只是不滿地鼓起兩腮,“太苦了……不想喝。”

“可是婆婆說你之前都有乖乖喝藥的。”

因為這個時代中,日本還沒有西方包裹着糖衣的藥粒,而熬制出來的中藥十分地苦澀,婆婆在熬藥的時候聞見氣味都覺得接受不了,更別說是喝了。

可沖田總司也許是不想要給她帶來麻煩,每次拿過藥碗都是一口飲盡,表現得比喝白開水還簡單一些,是以婆婆在和禮弦閑聊時,還很欣慰地将這件事說出來給禮弦聽。

在婆婆的眼中,沖田總司就是這樣一個懂事善良的孩子。

“我已經不想喝了……沒有任何的效果不是嗎?就算是喝藥,我也沒有辦法再拿起刀劍……”

“是因為我嗎?”

打斷了沖田總司的話,禮弦冷靜下來,詢問道。

“……不是你的原因,和你無關,我只是不想喝藥而已。”

有時候過分的強調反而就是真實的原因,禮弦端起藥碗,朝着門口走去,“我再去熬一碗,如果你不喝的話,我就會離開。”

看着禮弦走出門,沖田總司本想要攔住他,而雙腳一踩到地面上,小腿就感到十分的酸痛,差點整個身體都朝前摔了出去。

如果他喝藥的話,因為藥物的作用,他會睡着的。

等他睡着了,這一切是不是就已經不存在了,或者是他這樣一睡下去,就不會醒過來了怎麽辦?

好可怕。

明明當初在面對無數的敵人時,沖田總司都沒有感到恐怖,可是現在他真正地感到害怕了,害怕禮弦會離開,櫻花會凋謝。就算是不會,他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怎麽能……怎麽能用在睡覺這種事情上呢?

明明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啊。

和禮弦一起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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