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耳旁從一陣喧嚣陷入沉寂,宮玉起初是感覺不到疼的,可當知覺緩慢恢複的時候,疼痛就像是浪潮一樣一陣一陣地襲來。
仿佛心髒跳動一下它會跟着疼,就算呼吸也會抽抽地疼起來,當真折磨人。
可宮玉發現自己就是睜不開眼,甚至偶爾能聽到有人說話,可就是沒法睜開眼,也沒法應一句。
“哎,這病秧子怕不是要死了?”
“噓!你可小聲點吧。”
“代家那姑娘要是聽見了,說不定你比上回那位還要死的慘。”
腳步聲漸遠,宮玉很想突然開口吓這群人一跳,可沒過一會意識又突然間沒了。
就這樣斷斷續續的昏睡又“醒來”,等宮玉終于能見到第一縷陽光時,窗外那熱切的太陽提醒着宮玉,自己還活着呢。
那婢女從外頭進來的時候,宮玉側頭眼睜睜的望着,正想着開口說點什麽的時候,那婢女匡啷地扔下水盆,跑出去了。
對,宮玉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随後便是提着藥箱的大夫進來當然一旁還有代如顏,宮玉眨了眨眼沒說話,只是對着代如顏笑了笑。
“醒了,應當就無大事,只需好好調養便是。”
好一會,大夫丫鬟仆人們都走的幹幹淨淨了,只剩下代如顏一身鵝黃色裙裳,神情嚴謹的仿若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一般。
宮玉只覺得嗓子有些幹的厲害,加上是背部中箭的緣由,所以只能趴着。
“阿顏你……怎麽不說話了?”說出聲來,宮玉才知道自己這會聲音有多幹澀。
代如顏并未應話,倒着茶水,右手握着湯勺一點點喂着給宮玉喝。
直到宮玉喝不下了,代如顏便停了下來,略微發涼的指尖摩挲着宮玉的臉頰,只一會就松開了。
這突然親密的觸碰,宮玉都還沒來得及心驚肉跳,便聽代如顏低聲問:“傷口還疼嗎?”
“已經不怎麽疼了。”宮玉笑着應話。
“對啦,兇手……不對,刺客有抓到嗎?”
“被抓捕的餘黨證詞指向正在養病的四殿下。”
“那上回四皇兄的遇刺,不會恰巧說是三皇兄所為吧?”
代如顏移開視線道:“小九也覺得此事有蹊跷?”
宮玉本想搖頭,可眼下不好動彈,也就只好作罷老老實實地回話:“這太巧了,而且三皇兄和四皇兄有這麽傻嗎?”
“同時派人刺殺對方,同時又留下把柄,父王眼下肯定氣的不輕。”
窗外的光投落在這深色的木板上,代如顏安靜地很,連同那漆黑的眼眸也很平靜。
宮玉停了下來,緩和着因為剛才說話而引起傷口的疼痛,代如顏擡手輕揉了下宮玉的眉間道:“傷口疼了?”
“嗯,有一點點。”
“那就安靜會,說話會扯動傷口的。”代如顏扯了扯被褥,似是猶豫地又說:“實在悶的慌,就睡會。”
“我睡了多久了?”宮玉看着身旁的代如顏就忍不住想要開口說點什麽。
“三天。”
“還以為睡了好幾個月呢。”
“小九。”代如顏壓低着聲音喚道。
宮玉只得閉上眼,聽話的應着:“好,我真不說話了。”
房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屋外的蟬鳴聲很大,宮玉能感覺到代如顏的視線落在這方。
明明已經睡了很久,可不知不覺又覺得困起來,意識逐漸的遠去,只隐約地聽見代如顏很低地說:“要是你乖一點不偷上那艘船,或許就不會受傷了。”
宮玉本想回話來着,可腦袋實在太重了,不知覺的昏睡了過去。
養病的過程是痛苦的,可也是快樂的,整整兩個月宮玉都不用早起去旁聽政事,代如顏只要有空就會來探望宮玉。
只是盛夏時節,天氣多半炎熱的厲害,代如顏看的緊宮玉便連半塊冰水都喝不上,實在是折磨人。
好不容易宮玉能起身走動,代如顏這才放心的沒有限制宮玉的飲食。
水榭裏宮玉一臉嚴肅翻看着一堆銀票,事件的起因則是因為宮玉覺得最近府邸裏存放的銀兩有點多,心想着拿出一些來要是用來招兵買馬也成,用來做生意的話也是個不錯的打算。
畢竟以後真跟代如顏一塊四處游蕩的話,身旁沒有銀子那也是不行的。
水榭旁綠樹成蔭最是個遮陰的好地方,宮玉讓管家去招些人好去打理新開的鋪子。
米,鹽都是由官家抓在手裏,那不是一般商人家可以碰的。
茶,綢緞,瓷器這些都是一些大家族管理,宮玉覺得自己還沒有這智力,便想着眼下時局還算安穩,做進口生意應當還是可以的。
至于兵馬的事情,根據宮國律法皇室子弟擅自屯兵至三百名則視為蓄意謀反。
因此各王爺殿下一般都不敢屯兵,不過招攬賢人嘛,倒是沒問題,大家都是這樣明着來了。
糾結着大半日宮玉吧招攬大大小小的要求提出來,便讓老管家去張羅此事。
“殿下真是大了。”老管家一臉欣慰地望着宮玉感嘆。
宮玉有些心虛地說:“我這只是些設想,旁的還得多靠管家打點呢。”
老管家笑容可掬地回話:“代姑娘的母族世代行商,聽聞代姑娘手裏也是管理不少代氏的生意,殿下不妨向代姑娘請教一二?”
“這事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這幾月都已經足夠麻煩她了,左右我現在也是閑着,這些事就當是歷練好了。”宮玉手裏握着毛筆,想了想又問:“關于招攬賢才一事,最好不要太過宣揚。”
“是。”
獨自一人坐在水榭裏,宮玉沒事的默寫着詩句來。
想當初宮玉也是漢語言專業的大一菜鳥啊,不過還沒混上一年就落到這地方來了。
那背記的詩句古語也早就忘的差不多了,自顧自的消磨着時間。
亭中水聲潺潺,宮玉躺着近三個月背部傷早已經結痂,腦袋裏胡思亂想着便飄到代如顏。
目光落在那候在一旁的聾啞婢女,對于代如顏能随時随地探查到府邸的事情,宮玉是好奇過。
也曾設想過這府中大概有代氏的人脈,可宮玉這原主人又是如何瞞過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人呢?
更何況宮玉的母親竟然能将公主假扮為皇子,這其中若是無人相助一個無權無勢的妃子如何能瞞天過海?
可惜宮玉的母親去世多年,否則宮玉也不至于要一個人白手起家了。
想着想着自然發出嘆息聲,忽聞有腳步聲臨近,宮玉側頭一看差點被吓到。
只見青芸眼睛紅紅的盯着這方,整個人一動不動的。
“青芸?”宮玉有些頭疼地說:“你怎麽又跑這來了?”
“哥哥,不要青芸了嗎?”
“沒……沒有。”宮玉心虛地應着。
青芸因着宮玉的話松開緊皺的眉頭,露出歡喜的笑顏。
而宮玉無奈的看着後頭匆匆趕來的婢女,心想這青芸的體力孩真不是一個普通小姑娘,這諾大的府邸她想跑就沒人能追的上她的。
待青芸吃足糕點,便随性窩在矮榻旁睡着,宮玉提起一旁的薄毯給她蓋上。
宮玉一個人出了水榭,可盛夏的蟬似乎是躲在這府邸的任何一個角落,蟬鳴聲躲都躲不了。
出長廊,日頭漸暗,宮玉赤足在石子路上走着,雖然有些疼痛不過大夫說對身體好,所以宮玉也只得照做。
猩紅的夕陽将這整個府邸每個角落都撒上光芒,宮玉一人躺在石子上,隐約能感覺臉頰的汗漬在流淌。
好似直到現在宮玉才切切實實的感覺的到自己是鮮活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
這個需要殘酷拚搏厮殺才能存活的世界,不是宮玉最初想像的那般或許只是場複雜且詭異的夢。
一直以來宮玉都是這樣提醒着自己,就這樣暫時用宮玉的角色過着,說不定哪一日就能醒來了。
所以宮玉一點都不急,甚至樂觀的接受這個世界所帶來的一切,包括上回試毒。
其實覺得宮玉有那麽一瞬間想過如果真因為試毒死了,那說不定就能離開這個虛幻的世界,回到真正的世界了。
可耳旁會突然間想起代如顏的那句離開都城我就沒辦法護你周全了。
這句話像是生生烙在宮玉的心髒,任憑宮玉如何動彈都會一直存在。
宮玉擡起手臂遮擋着刺眼的光,說不出腦袋裏想的這些到底是在和過去混了二十一年的宮玉告別還是選擇最終接受這個世界的現實。
石子因着被太陽曬的發燙,透過單薄的衣裳使得宮玉覺得像是在露天燒烤一樣。
忽地一陣腳步聲急促的響起,宮玉側頭便見代如顏滿是擔憂的望向這方。
直至代如顏提着裙擺微喘息地走近,目光都一直落在宮玉身上,滿是擔憂的打量着,而後緩緩彎着身子猶豫地問:“小九你是哪裏不舒服?”
宮玉眨着眼撐起身子應道:“我沒有不舒服,就是想躺會而已。”
大抵是走的太急,代如顏兩頰微紅,連同耳旁的發也有些散亂。
代如顏不确定的看着宮玉,似是緩和着氣息說:“你……”
“別擔心,我好着呢。”宮玉湊近着安撫道。
“你這般突的倒在這無人處,實在是……”代如顏抿緊着唇瓣沒再說話。
大抵再奪目炫彩的晚霞也不及代如顏這般嬌嗔的神情,宮玉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可能是喜歡女孩子的。
因為此時此刻宮玉覺得心髒跳的太快了,就像在這快要落日裏融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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