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獨自坐在水榭中的宮玉小心翼翼拆開信封,裏頭只有是單薄的信紙。
【信已收到,一切安好,約莫中秋之時回都城,勿念,代如顏留。】
宮玉反覆看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數十個字簡短的讓宮玉都想不出其中的深意。
蟬鳴聲似是故意拖的很長,刺拉地在耳旁不停地叫喚着,宮玉側躺在矮榻上,只覺得代如顏這信大抵真的啥含義都沒有。
信裏只字未提桃花香囊的事,宮玉平躺着雙手舉着這信紙,洩氣地松開手,信紙掉落在宮玉的臉頰滑落至一旁。
“這是幾個意思啊!”宮玉閉上眼伸手拾起一旁的信紙,輕輕按在懷裏細碎念叨着。
輾轉至立秋,數來數去離中秋也沒幾天,宮玉整個人又開始莫名的忐忑起來。
新設的店鋪由老管家挑選合适的店員,宮玉有去看過兩回,因為進的都是些番國來的物品看熱鬧的人,遠比買的人多。
因此宮玉就順勢将店鋪改成類似展覽,收取門票費用,當然看中了也可以買,甚至可以為熱銷物品開拍賣會,一時倒是引的都城不少王公貴族好奇。
至于秦華,宮玉有派人去調查他的家世,卻發現他原先也曾是大殿下宮泉的門客,只是那時宮泉被廢,加之又禁足一年底下門客也走了大半,因此秦華也離開了。
八月正是桂花飄香的時候,當然也能嘗到熱乎乎的桂花糕,宮玉讓護衛将青芸送出都城,護送她去邊疆,探查到底青芸是什麽人物。
府中大小事務有條不紊地都在處理當中,宮玉忙起來也就不那麽心憂代如顏回來的事。
只是沒想到才送走紅着眼的青芸,宮玉去糕點鋪嘗嘗新出的糕點,卻湊巧撞見那紅衣女子。
轉身就躲的宮玉便聽到那笑聲傳到耳旁道:“這不是那日的小哥嗎?”
宮玉跨過門檻只應了句:“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急什麽。”明明隔着好幾人的距離,這紅衣女子卻像泥鳅一般,一眨眼就粘了過來。
“那日還喚我姐姐,怎麽這短短幾月就這般生疏?”紅衣女子整個人柔軟無骨似的就要靠過來。
宮玉記得連忙扯住一旁的秦華,擋住這似洪水猛獸般的紅衣女子道:“勞煩先生幫我擋一會吧。”
秦華啞然地看着宮玉,無奈地應:“是,殿下。”
飛快的跑出糕點鋪子,宮玉手裏還抱着熱乎乎的糕點,也顧不上四周訝異的目光。
待穿過街道,拐角宮玉才緩緩停下來,這都城裏的街道繁雜錯亂,想來那紅衣女子應當是追不上來的吧。
“哎,這天下第一首富居然因勾結貪官被抄家了。”
“誰想到呢,顧老爺可是鼎鼎有名大善人吶。”
“顧家富可敵國,那抄家的銀子可能搬個十天十夜都搬不完啊。”
宮玉向那圍着的人群走去,只見那上頭畫着的在逃人像,這哥們怎麽看着有點像那時跟代如顏在茶樓的人。
好吧,看到顧卿這兩個字時,宮玉确定這人就是那跟代如顏在一塊的俊俏公子哥。
正當宮玉看的認真的時候,後背忽地被尖銳的東西頂着,耳旁響起女子低聲說道:“要想活命就別出聲跟我走。”
“好。”宮玉大概知道放在後背的是匕首吧。
今日出來時宮玉是帶着護衛的,只是方才宮玉在進糕點鋪子時,讓護衛去喝茶去了。
結果湊巧又碰上那紅衣女子,宮玉便一個人跑開了,這人難不成是一路尾随自己的?
被迫進入無人巷子,宮玉緩和着說:“我們可以商量,你要銀子的話我可以讓人立刻給你送來的。”
上回被襲擊宮玉還心有餘悸,這女子惡狠狠地喊道:“閉上你的臭嘴!”
好吧。
宮玉被帶到一廢墟的地下酒窖,身上綁着繩索,女子雖然蒙着臉可瞧着身形說話應當也不過同代如顏一般的年歲。
外頭一點點的暗了下來,宮玉覺得秦華和管家應該發現自己失蹤了,此刻都城裏應當是有人在搜尋才是。
這酒窖太過昏暗,只點了一盞油燈,燈光暗的的很。
只見女子擦拭着匕首神情鎮定自若,看樣子像是長期幹這行的殺手。
宮玉清了清嗓子問:“我從未見過你,你是什麽人派來的?”
女子輕笑道:“上回沒有弄死你,小殿下這麽快就忘了?”
這聲輕笑驚的宮玉恍惚地想起那時被追殺的兇險,心跳地飛快問:“可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
“無仇?”女子握着匕首走近道:“小殿下難不成忘了因你而起的貪污案了?”
貪污案?
“克扣我府邸用度銀兩的貪污案?”宮玉緩過神來道:“可貪污是由刑部查明确證,我也是無辜的人啊。”
女子伸手扯下面容上的黑布扯下,臉頰上是數道刀疤,将匕首輕抵在宮玉的脖頸間笑道:“我父親,母親,兄長滿門抄斬皆是因為這莫須有的貪污罪名。”
“莫須有?”宮玉脖子僵硬着不敢亂動,隐約察覺脖頸間有些刺疼應:“你不會以為是我把罪名扯向你們家的吧?”
“當然不是你。”女子手握着匕首輕移至宮玉臉頰說:“父親只是聽從吩咐,卻在事發的時候承擔所有罪責,而所有的起因只是因為代如顏輕輕飄飄的一句有罪。”
“她代如顏怎麽不想想,我父親還不是她父親手底下的一條狗,為什麽我就要遭受這樣慘痛的遭遇?”
宮玉望着這女子惡狠狠的眼,背靠着冰冷的牆壁驟然間想哪裏覺得眼熟起來。
那日在游船上也曾看過這雙眼,只是當時熱鬧的很,宮玉一心都在果酒,未曾在意。
“她對你還真的是好,從你受傷後就派着暗衛一直護着你。”女子得意地笑,揮着匕首輕拍了下宮玉的臉說:“人人都說代氏女風姿綽約,世代享有宮國皇後的鳳儀,可誰知道代如顏其實是個瘋子。”
“你說什麽……瘋子?”
“清姬夫人她只有一子一女,代如顏身為代氏嫡女為什麽在十二歲之前一直沒有出過代氏家門嗎?”
女子壓低着嗓音,如同惡魔般道:“因為她瘋了,你能想像還不過十二歲的代如顏親手殺了兩個貼身婢女嗎?”
宮玉覺得這女子定是瘋了,喃喃道:“你到底是在說什麽?”
女子壓低着眉頭,眼露兇光,拉開距離匕首直直紮進宮玉的肩頭,鮮血浸濕着宮玉的衣袍,疼得宮玉甚至來不及呼喊。
“為什麽你們都不信?”女子拔出匕首,轉身拿出藥瓶将藥粉撒在宮玉的傷口上笑道:“你現在可不能死。”
“代如顏明日就回都城,我要讓她看着你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都城城牆上。”
宮玉忍着疼笑着,看了看這密封的酒窖,手按下手腕上那條鏈條的按鈕,裏頭慢慢的彌漫出煙霧。
女子不悅的看着宮玉說:“你笑什麽?”
“你為什麽不敢當面去找代如顏,而是一直懦弱的刺殺我?”宮玉倒吸了口氣,忍着疼痛說:“表面上說是想用我來折磨代如顏,其實我跟代如顏非親非故,最多也就是都城裏的流言蜚語。”
“所以你是不敢,因為你是害怕代如顏?”
女子快步走向宮玉,連同那放在一旁的匕首都沒有拿,雙手掐住宮玉的脖頸,眼睛通紅的吓人。
“你知道什麽,我做夢都想一刀一刀刀的劃破代如顏那張臉,她是多狠毒的人吶!”
被扼住喉嚨的宮玉根本就沒辦法說話,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這滿是疤痕的女子。
突然間這女子對視上宮玉的眼,簌的松開手來,恐慌向後退雙手胡亂的推着什麽,整個人就像是收了什麽刺激一樣。
而後伸手捂住整張臉,整個人低聲哭泣道:“我的臉……我的臉都是被她毀的。”
只剩一口氣的宮玉倒在地上喘息着,雙手被繩索束縛着,那受傷墜地疼的宮玉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你們憑什麽殺了我父親……”女子掩面哭泣着,這畫面怎麽看怎麽詭異血腥。
宮玉掙紮着半靠着牆,只覺得這女子武力應該不低,這煙霧若是尋常人也早該倒了才是。
只見那女子似是察覺不對勁,望着彌漫着薄霧的地窖,宮玉驚的後背早已濕透,好在這女子直直的倒在地上。
“喂?”宮玉試探地喚着。
見女子真沒什麽反應,便起身靠近那放在小桌子上的匕首,雙手被綁的險些失去知覺。
好不容易才割斷繩索,宮玉握着匕首匆忙的離開地窖,呼吸到客氣時宮玉只覺得眼前一黑一白,險些倒下。
疼痛使得宮玉回過神來,穿梭過這交錯的小巷,慶幸遇見帶護衛尋人的秦華,宮玉方才放下心來說:“先生,地窖還有一犯人,要……速去捉拿才是。”
沒等到回應,宮玉也昏厥了過去。
醒來時窗外才微明,宮玉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卻發現才不過睡了半夜而已,肩頭的傷有點深,傷口是由代如顏派來的婢女包紮的。
宮玉整只左手大概要好幾個月都動不得,詢問那女子時,秦華回道:“那人殺了好幾個護衛,手段兇殘逃竄走了。”
手鏈裏迷藥的毒性何其的強,當初宮玉在買那手鏈時就已經服過解藥,仍舊受到這毒性的影響,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厲害。
那女子居然還能傷人,可見其武功确實高強,宮玉想着那女子臉上的疤痕仍舊有些後怕,便讓人着手去查那場貪污案。
可那女子說的話還萦繞在耳旁,宮玉不知道她話裏幾分真幾分假,只是不得不承認代如顏身上像是有着數不盡的秘密。
外頭的日頭正大,宮玉半躺在軟塌上只覺得有些冷的厲害,微眯着眼望着那折挂的千紙鶴,喃喃道:“好在這千紙鶴早就折好,否則怕是來不及送了。”
陽光很暖,除卻傷口疼得厲害,宮玉這一覺還是睡的很好,再醒來外頭已經暗了許多,只剩下那還沒被黑夜吞噬的晚霞。
只是側頭看見一旁的代如顏時,宮玉愣愣的硬是沒緩過神來。
這會水榭內并未放置燈盞,顯得有些暗,代如顏身着素蘭裙裳,墨發垂落在背後,雖然有些暗可宮玉能感覺到代如顏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溫柔而又熱切的目光,所以總是會讓宮玉下意識忽略為什麽代如顏會對自己這般親近的困惑。
雖然代如顏看起來溫柔體貼,可這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因為宮玉也清楚的感受過代如顏對待他人生死的冷漠。
那是一種對待生命的冷漠,而不是在習以為常後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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