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
寒波星?
當這個詞跳入白沙腦中的時候, 她的第一反應是:“寒波星不是前線戰區嗎?”
“沒錯。”霍曼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齒,像是一只準備進入領地中捕獵的野獸般,眼中閃爍着興奮與狂意, “就是前線戰區。我要帶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做真正的戰場。”
前線戰區就是聯邦軍隊阻擊星蟲的第一線。
邊陲星域廣博, 按照安逸程度劃分,危險度最高的就是前線戰區;随後是緩沖區, 如藍斯洛星;最後是核心區,例如繁華的洛登星。
白沙在慈育院裏安逸地呆了五年, 實際在前線戰區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戰役發生。偶爾也會有幾個小型殖民星球毀于星蟲潮的襲擊。現在想想, 白沙幸好是降落在藍斯洛星,窮是窮了點,但好歹沒有生命危險。
“知道軍部為什麽重視精神力等級高的人才麽?不僅因為他們能制造機甲、使用機甲。最重要的是,擁有精神力的人類,是星蟲的天敵。”霍曼說道, “換句話說,只要你見了星蟲, 就一定能想辦法弄清楚自己有沒有精神力。”
其實白沙也對這點挺好奇的。
其實在機甲師論壇她也看見過很多和精神力有關的理論。他們說,機甲師的精神力等級決定了機甲的屬性上限。低級機甲師無法越級處理高級機甲的部件與設計圖。按照這個邏輯,前兩天她剛拆了一個C級機甲炮,那她的精神力至少在C級以上。
問題是她在論壇和其他網友那裏見識過各種等級的機甲設計圖,B級甚至A級,那些設計圖有感知限制,但她都能直接上手改兩下,而她主觀上卻沒感覺到什麽特殊的區別——都是毫無阻礙。
她有時甚至覺得, 或許她根本沒有精神力, 只是因為她是另外一個世界的穿越者, 所以這套“精神力限制規則”對她不起作用。
但為了檢測精神力直接去跟星蟲對戰, 這個方法是白沙絕對沒有想到的。
“您想偷溜去前線?”白沙狐疑地問道,“被捉了會出大問題吧。”
“我們當然要光明正大地去,以雇傭兵的身份。”霍曼指了指白沙包裏的舊光腦和□□,“明天寒波星要招收雇傭兵上前線,我們倆一起報名去。怎麽樣,做好在戰場上浴血拼殺的準備了嗎?”
白沙:“。”
霍曼:“開玩笑的。他們招收的兵種是後勤兵。簡單的說,就是跟在聯邦士兵身後撿星蟲的屍體,然後立地切割,把有價值的部位收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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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
其實直接說是去打雜的也可以。
“你不需要真的跟星蟲戰鬥,宰掉幾只半死不活的星蟲效果也是一樣的。往好處想,這樣我們就不必親自費力去殺那些星蟲,跟在他們身後撿漏就好,簡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霍曼走過來拍了拍白沙的肩膀,仿佛他之前流露出來的戰意和狂氣都是白沙的一場幻覺,“你不會真以為我要把你丢到星蟲面前去吧?放心,我可沒這麽喪心病狂。”
白沙心想,真的嗎,我不信。
說起來有些滑稽,這麽多年下來,白沙對霍曼從未有過完全放心的時刻。
她總覺得霍曼在隐藏些什麽。
白沙戴上那個陳舊的光腦,放好證件,跟着霍曼走出昏暗的街巷。街頭霓光燈閃爍,人們的面孔在光海中變得模糊,根本沒有誰注意霍曼身邊的人換了模樣。
接着他們又乘坐懸浮車去了藍斯洛星的航空港。港外有士兵把守。白沙和霍曼排在等候檢閱的隊伍後頭,剛入關卡的時候,白沙成功通過了機器的臉部識別,一切暢通無阻。直到登船前,一個面容嚴肅的士兵檢查他們的船票和證件,忽然擡頭看了霍曼和白沙一眼,将他們攔在了登船口。
士兵:“你們要去寒波星?”
霍曼不慌不忙,微笑着回答:“是的。”
“那裏是前線戰區。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也是去應征雇傭兵的?”士兵微微皺眉,“我看你像退役兵,重回戰場情有可原。可你身後這個男孩剛剛成年。戰争不是玩笑,你們應該慎重考慮。”
說着,他的眉間忽然流露出一絲黯然:“我的弟弟就死在了前線,他只有十七歲。”
霍曼頓了頓,說:“可我們是從慈育院來的,長官。如果不是雇傭軍的賞金夠豐厚,我們也不會去寒波星找死。”
霍曼話裏話外表示,他們也是被逼無奈,是為了慈育院上上下下幾十口的口糧而出此下策。
話說到這種地步,士兵也不好再阻攔他們,只是感慨民生多艱似的嘆息一聲,讓他們登船,順便告誡一句:“我聽說下一波星蟲潮在半個月後就會到來,你們最好在那之前回藍斯洛星。”
霍曼和白沙向士兵道謝,走進星船的船艙。
艙內大半的位置都空着,只坐了十幾個彪形大漢。這個點出發去寒波星,估計都是趕早參加雇傭兵招募的。他們一個個輕裝簡行,露出飽滿凸出的肌肉。
他們這個區域都是坐票,沒有可供休息的床鋪,但空着的位置多。他們就躺在空着的連座上,把行李往自己脖子下面一塞,光速入睡,頓時鼾聲此起彼伏。
白沙:“……”
她扭過頭,透過小小的圓形窗戶望着窗外渺茫的星海。星船的規模不小,航行的速度也很快,但在這無邊的宇宙中,也只是一點螢火從這個光源駛向那個光源。如果不是有明确的目标,他們輕易就會在這片星海中迷失。
三小時後,白沙從淺寐中蘇醒,已經能遠遠看見寒波星。
那是個深藍與灰白交織的星球,邊緣散發着冰冷的白色光芒。風暴夾雜着流動的物質漂浮在它周圍,像是一條長長的、散發着熒光的飄帶。
“寒波星的氣候比藍斯洛惡劣很多,經常有風暴肆虐、白日降雪,氣溫驟然降至冰點。”霍曼看白沙醒了過來,好心情地跟她解說,“但軍方會為雇傭兵提供專門的防護服和武器。”
“前提是通過雇傭兵測試。”一個豎着雞冠頭、身穿黑色夾克的瘦削男人咧着嘴對他們笑了笑,“老兄,帶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上戰場,你怎麽想的?你是來做雇傭軍還是來做保姆的啊?”
這男人看起來有幾分不正經的機靈,應該是個勢利圓滑的人,卻開口挑釁霍曼和白沙。
白沙不禁懷疑人生:“咱們看起來有這麽好欺負嗎?”
霍曼:“還不是因為你年紀小,個子又那麽矮,瘦的跟竹竿似的。”
白沙:“都是我的原因?我看你的肌肉也沒其他人那麽發達。”
霍曼:“做士兵怎麽能只看肌肉呢?”
他們倆一唱一和,把雞冠頭忽略了個徹底。雞冠頭抽了抽嘴角,臉色有些不好看,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見霍曼和白沙忽然又把視線轉移回他身上。
“我先教你第一條規則吧。”霍曼對白沙說,“雇傭兵解決争端,要用雇傭兵的方法。”
白沙挑眉:“願聞其詳。”
兩分鐘後,雞冠頭倒在地上,兩眼翻白,四肢抽搐,而他身上值錢的玩意兒卻被扒了個精光。
船艙裏其他壯漢只是淡淡瞥過來一眼,又淡淡地把頭扭過去,全當沒看見,還有些人則直白地把鄙視寫在了臉上。
“敢挑釁別人,就要承擔代價。”霍曼捏着雞冠頭空了的錢包,蹲下來抽了抽他的臉,“這次就當長長記性,嗯?”
雞冠頭在半昏迷的狀态下發出一聲哀鳴。
很快,星船到站。所有人陸陸續續地收拾東西走出船艙。或許寒波星是真的需要人手,雇傭軍的招收點居然直接設在了航空港之外。霍曼給白沙找的假身份剛剛十四歲,達到了雇傭兵征用的最低标準。
霍曼熟門熟路地帶着白沙去報名、填表、在協議書上簽字,協議無非又是“戰場無眼生死有命,如果您不幸死在了寒波星,我們會給您的家人提供一筆撫恤金,但也只有兩千星幣不能再多了”那一套老掉牙的官方說辭。不僅如此,在填表的時候他們還要寫上家人的儲蓄賬號(方便他們死了以後政府打撫恤金),這還是必填項。
白沙在這個環節犯了難。
她把表遞給霍曼。霍曼大手一揮寫了一串數字上去,然後把表遞回來。白沙一看,她表上填的是霍曼的私人儲蓄賬號。
白沙:“……”
這個人渣!
但表已經填完了,白沙也只能罵罵人,她可不想再拿一張表重新填過,太浪費時間了。
交完表後,要進行審核。
審核臺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審核員似乎是政府工作人員。他身後有個小棚,裏面放着各種武器,俨然一個小型軍火庫。但現場有武裝士兵和軍用浮空車把守,在士兵的嚴格監視下,看起來非常不好商量的壯漢們乖乖排隊接受審核,沒鬧紅過臉,更沒起任何争吵,一個賽一個的講文明懂禮貌。
“這就是做雇傭兵的第二大準則。”霍曼漫不經心地說道,“在正規軍面前,要學會夾着尾巴做人。”
白沙沒有搭理他。
知道該夾着尾巴做人還把這套理論說出來?
輪到白沙的時候,她毫無意外地被審核員卡住了。
“你的年紀也太小了。”審核員皺眉。
“別看他年紀小,這小子身手不錯。”隊伍旁一個通過考核的雇傭兵正提着槍檢查他的武器,擡起頭來順口插一句,“我看他之前把人放倒的招式很利索。”
白沙一看,這是之前乘同一艘星船來寒波星的老鄉。看來之前那場和雞冠頭的鬥毆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讓人家記住她了。
審核員:“身手利索?那我讓人試試。”他手一揮,身邊的紅發士兵放下武器、卸了外甲,只穿着防護服來和白沙比劃兩招。
“能撐過三分鐘,我就算他通過了。”
白沙身後的人自覺退後,給他們讓出一個圈形場地。白沙扭頭看了霍曼一眼,發現這厮笑容燦爛,早後退十米,站在人群裏看熱鬧。
白沙抽了抽眼角。
“上來就發呆,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紅發士兵揮着拳向她襲來。白沙快速躲閃,一手抓住他揮拳的動作、卡住對方上臂,另一手重擊對方的腋下和腰側。對方明顯低估了白沙的力氣,吃痛地側身,只是瞬間的卸力和退讓,卻被白沙抓到空隙拘住對方的前頸。白沙抓着他的頭發,從側方牢牢鎖住他的喉嚨,朝着他的腳輕巧地一踢——
紅發士兵失去平衡,背部朝下,在地上砸出沉悶的聲響。
圍觀的雇傭軍們有一瞬間的沉默,随後爆發出激烈的喝彩和口哨聲。
幾秒後,審核員緩過來,贊嘆道:“軍用格鬥術啊?”
且白沙已經明顯把格鬥術融入自己的潛意識裏了,用起來沒有半點生澀。起碼已經練了好幾年。
紅發士兵漲紅了臉,從地上爬起來,還想和白沙再來一局,卻被審核員攔住:“你這個年紀應該在讀軍校預科班吧?”
這個問題不能回答,要是答了就把老底給掀掉了。如果對方要在藍斯洛星調查一個孤兒,或許無從下手,但如果是調查一個就讀于軍校預科班的學生,簡直是輕而易舉。
白沙清了清嗓子,流露出倔強但脆弱的神情:“家裏沒錢讀書。”
少年的嗓音清冽中帶着一絲沙啞,雖然刻意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大人那樣,雲淡風輕地自揭身世,但細看,還是能從那雙幼獸似的眼眸裏瞧出幾分隐秘的傷心和不甘——
“好,我知道了。”審核員憐憫之心大發,在白沙的報名表上蓋了個戳,“歡迎你加入雇傭軍,但你這個年紀最好還是去上學。這次任務的賞金應該夠你去讀預科班的,千萬別因為缺錢耽擱了讀書的年紀。”
白沙道了聲謝,審核員遞給她一枚雇傭軍專用的定位芯片,讓她插在光腦上,然後發給白沙一套防護服,吩咐身邊的士兵領着白沙去軍火棚裏挑選合适的武器。
軍火棚裏陳列的武器琳琅滿目,白沙挑了一把光能匕首別在腿上,然後又挑了一把激光槍。
“雇傭兵的職責是打掃戰場,回收任何可用的星蟲屍體,最後的賞金大部分是根據你們回收的星蟲屍體來結算的。所以你最好跟着一個有經驗的老手,可以學習星蟲身上哪些部位最值錢,一般很快就能上手。”帶她挑選武器的士兵說道,“軍部會在掃蕩大部分星蟲後再讓你們進入戰區。但戰場上瞬息萬變,總有一些漏網之魚。面對低級星蟲,你們要有還手之力。但如果遇見高階星蟲,記得一定要及時呼叫救援。”
剛才白沙插在光腦上的定位芯片裏有一鍵呼救的功能。
“可我們怎麽判斷星蟲是高階還是低階?”白沙擡頭問對方。
“看隊伍的傷亡程度。”士兵淡淡地說道,“死的人多了,自然就是高階星蟲。”
白沙:“……”
士兵:“咳咳,開玩笑的。高階星蟲絕不會被軍部的感應網給漏下。放心吧。”
說完後,士兵朝白沙行了個軍禮,轉身離開。
霍曼肩上扛着個大狙來跟白沙會和。
“看不出來啊,你人緣還挺好的。”霍曼對白沙說,“他們居然讓你挑了光能匕首。我都只有熱熔刀。”
霍曼已經把防護服穿上了。防護服的材質堅韌而厚重,表面是一層化學材料,用普通的刀具無法毀壞。這種防護服抗撕裂、抗高溫和低溫,甚至能阻斷一些病菌生物的污染。但這種連體式的防護服多少會影響動作的敏捷性。
白沙也把防護服穿上。最小型號的防護服對她而言也偏大,戴上護目鏡和頭盔之後,她頓時變成了一個小黃人。
霍曼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噗”地一聲笑出來。
白沙忽略霍曼的笑聲,兀自研究手上的激光槍。她發現手上的激光槍有兩種模式,一種是直接攻擊模式,第二種是捕捉模式,所謂的捕捉模式就是射出一張電磁網,将獵物束縛在網中。但束縛時間只有八秒,還會消耗大量的能源。
像激光槍之類的武器,沒了能源就是一堆廢鐵。她必須精打細算省着用。當然霍曼的狙擊槍也是一樣的,軍部下發的子彈有定額,不夠了只能自己掏錢買。
半小時後,晨光降臨。
不像藍斯洛星漫天的霓虹紫霞,寒波星的晨光是剔透的、又冷又亮,似一彎匕首撕裂黑暗的地平線。
光漸漸照在他們身上,但周圍卻絲毫沒有升溫的跡象。白沙輕輕呼出一口氣,動了動自己的腳——她甚至覺得腳下的土地變得更加冷硬。
在這種寂靜的時刻,白沙感覺自己的耳力變得更好了。她甚至能聽見遠處雇傭兵們的竊竊私語。
“怎麽回事,這次怎麽拖了那麽久?”
“不清楚,聽說是星蟲潮要來了,這兩天的星蟲數量比往年同期明顯增多,軍部掃蕩要多花點時間。既然任務沒取消,我們等着就是。”
寒波星的日照只有四個小時。雇傭兵們在營地裏休息,等待命令,從日出等到日落。有幾個耐不住性子的雇傭兵把防護服拖了一半系在腰間,光着膀子圍在一起抽煙打牌。
白沙已經逐漸習慣了寒波星的低溫,甚至是寒波星的食物。這裏的軍給糧是冷硬的面包和肉幹,鋼桶裏裝的不是熱水而是烈酒,一口下去跟刀在割嗓子似的,辣味在舌根炸開,相當提神醒腦,身體也漸漸暖和起來了。
就在白沙快抱着酒壺睡着的時候,營地忽然喧鬧起來。
“軍部下命令了!”
“都準備好,馬上出發!”
雇傭兵們興奮地整理好裝備,快速登上幾輛黑色的巨大裝甲車。坐在駕駛位上的雇傭兵狂摁喇叭催促所有人,響亮的鳴笛聲如號角沖破黑夜,像是獸群捕獵前發出的信號。
白沙把酒壺背好,跟着霍曼爬上其中一輛裝甲車。裝甲車滿載着黑壓壓的人頭,向戰場駛去。
說是戰場,其實也不準确——等他們到達預定的坐标時,現場已經沒有聯邦軍隊的身影,只有滿目瘡痍的土地、屍體和機械殘骸。
各種星蟲的屍體堆的有小山高。而雇傭兵們像是發現了屍體的禿鹫,紛紛焦急地圍了上去。
已經激活的熱熔刀劃過星蟲堅硬的黑色外殼,噗滋一聲,焦味和腥臭味頓時撲面而來,甚至有幾滴紫色的血液濺到霍曼臉頰的位置,但他不以為意。
他剖開一只足有兩人高的黑毛蜘蛛的尾腹,把裏面的白色黏液全都收集起來:“這是c級星蟲,森羅蛛。它身體裏的黏液能制造出非常堅韌的材料,一克就能賣到三百星幣。”
真是暴利啊。
但這些東西都要由軍部統一回收,而雇傭兵們只能拿個人工費。換而言之,要賺這些錢的另有其人。
一只森羅蛛身體裏的黏液只有一小管。霍曼把管子蓋好放進自己的背包裏,看周圍的人都已經開始忙活,于是悄悄攬過白沙的肩,說道:“我們去更遠的地方找找活的。”
師生倆花錢從雇傭軍夥伴那兒借了輛摩托,離開了裝甲車附近。
戰場上完整的星蟲屍體難找,還活着的星蟲更難找。他們費了老大功夫,才在一片廢墟裏找到一只被墜落的飛行器壓住的星蟲。那只星蟲形似蜈蚣,身側無數只黑色肢節像波浪般在空中攢動。它察覺到了人類的靠近,長開布滿白色尖牙的口器向他們的方向發出尖嘯。
霍曼:“你去解決它試試。記住,用刀,別用槍。”
白沙點頭,抽出自己的光能匕首,一點點靠近那只掙紮的星蟲。
只見星蟲的軀體突然向上扭曲,口器瞬間張大:
滋——
無聲的音浪以星蟲的口器為中心向四周散開,在那瞬間,空氣、聲音、周圍的事物都陷入短暫的扭曲。
白沙皺了皺眉,閃身一刀刺穿星蟲的下颚,貫穿它的聲帶。
星蟲頓時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不錯,沒有被c級星蟲的精神力攻擊影響。但你還準确地找到了它的聲帶,說明你的精神力起碼是c級以上,保底b級。”霍曼說道,“有精神力的人獵殺星蟲就像一種本能,只要你精神力比它高,你馬上就能判斷出它的弱點在哪裏。”
說着,霍曼撓了撓頭,看了眼自己光腦上的戰區地圖:“b級的星蟲就沒那麽好找了……唔,不過有雇傭軍的情報網,我們大概也能猜到b級星蟲會在什麽地方出沒。去碰碰運氣,說不定真能見着幾只活的。”
b級星蟲相當兇悍,但死了以後還是躲不開被雇傭軍切割販賣的過程。有手腕的雇傭兵可以和軍部私下聯系,得知軍部擊殺b級星蟲的地點,第一時間趕到湊個新鮮。當然,b級星蟲身上的材料更是價值不菲……一只b級星蟲的價值抵得上幾十只c級。
“你怎麽還有這種情報網?”白沙有些驚訝地問道,她覺得這一路上霍曼一直都在給她“驚喜”。
霍曼嘆息一聲:“你以為我真是靠撿垃圾養活慈育院那麽一大家子的?我做你們的老師,還要每年輾轉各個星球的戰場兼職做雇傭兵。我容易麽?”
白沙:“……”難怪每年霍曼總有幾天是不在慈育院的。
“看你這心虛的表情……平時我離開藍斯洛星出門做雇傭兵的時候,你們是不是背地裏說我壞話了?”霍曼挑着眉問道。
白沙微微撇過頭:“慈育院的孩子們都以為霍曼老師您是出門鬼混或者去哪兒躲債了。”
誰讓他平時吊兒郎當的,一點都不靠譜!
誰知霍曼居然沉默幾秒,說道:“其實這話也不錯。”
“每次老廖來我這兒催債的時候,我就跑到外面去做雇傭兵,故意在戰場上接他電話。”霍曼笑嘻嘻地說道,“前線戰火紛飛,不是人被炸上天就是星蟲被炸上天,信號也不好,他催我還錢,我就假裝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他催一兩次往往也不會再催了,還讓我集中注意力,別再接通訊電話,免得把小命給丢了。”
白沙:“……”
您是真的不做人啊!
白沙翻個白眼,把激光槍提到自己肩上,說:“得了,我們還是趕緊找星蟲去吧。”
霍曼翻找着地圖上的标注,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北邊有個洞穴,是座廢棄的地下堡壘。”霍曼皺着眉說道,“地圖上标注那裏有b級星蟲的屍骸,切割屍體的雇傭軍已經去了兩批,兩支小隊……但這個标記還是沒有消下去。”
還是那句話,戰區的範圍很大,像b級星蟲這種珍稀資源一般都是由附近的雇傭軍最先消化掉。b級的标志出現後最多十分鐘內就會注銷,表示這個地點的星蟲已經被切割完畢。
但這個标志至今還懸挂在地圖上。
“他們會不會沒找到地下堡壘的入口?”白沙瞥了一眼地圖,“畢竟那裏曾經是礦區,地勢比較複雜。”
寒波星曾經也是個有較多礦産的星球,但随着星蟲來犯,這裏的礦物開采進行到一半就被迫廢止。寒波星有飓風季,為了防風,原來的寒波星人建設了很多地下堡壘,四通八達,有些甚至直通礦洞。
“先去看看吧。”霍曼扶起一旁的摩托,示意白沙上來,“我們剩下的燃料不多了,去北邊逛一圈,今天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霍曼發動摩托,朝地圖上的标志駛去。
到了地下堡壘的入口,他們看見兩輛停在沙地裏的皮卡車。說明在他們之前确實有人來過。
往昏暗的洞口裏看一眼,四處都是裂牆碎石。霍曼和白沙互相看了一眼,準備好武器,沿着石頭鋪成的斜坡一點點潛入洞穴深處。
他們沿着地道走了很久,路上沒有聽見任何人聲。洞內的岩石是灰白色的,霍曼手持探照燈往前方一打,他們像是行走在雪洞中一樣。扆崋
幾分鐘後,他們走到了地道的盡頭,前方已經被石頭堵地徹底,但右側面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通往地穴的更深層。
霍曼看了眼地上的痕跡,說道:“這洞是被人炸出來的。”
霍曼低頭查看光腦,确認此處的b級标志還在,擡頭給了白沙一個眼神。
白沙提着槍俯身穿過那個洞口。
她伸出一只手摩挲着四周的牆壁,走了幾步,眼前逐漸傳來微弱的光源。直到她徹底從隧道中走出,擡頭,發現她進入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圓巢型的地下堡壘,高處布置出了一個可移動的巨大天窗,此刻鋼鐵鑄成的天窗已經鏽跡斑斑,幾絲暗淡的光芒垂直地投射下來。石壁上有無數的方形凹陷,凹陷處固定着許多架起重機。細長的空中石橋交織密布,從壁壘的一端通往另一端,這是曾經居住在堡壘中的人們為了縮短在各個區域來往的路程而建。最引人關注的,是空中漂浮的一個巨大的銀色圓球——像是個金屬質地的月亮,散發着銀色的光暈。
“那是用反重力磁場托舉着的‘金屬月球’。”霍曼走到白沙身後,低聲說道,“這是寒波星人為自己創造的月亮。‘金屬月球’的材質特殊,一次電磁充能可以漂浮三十年。”
月亮還沒落地,這裏的人類卻全都已經銷聲匿跡了。
白沙還想往前幾步,仔細看看那個“月亮”,忽然間,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白色肉須猛地伸到了她面前!
“後退!”霍曼大喊一聲,狙擊槍瞬間噴射出兩顆子彈,那些肉須在頃刻間被打散。白沙猛地後退幾步,下意識掏出匕首,把黏她防護服身上的肉須統統割掉。
白沙擡頭一看,只見一只上半身似章魚、下半身似水母的灰白色怪物從礦洞的一處洞窟中爬了出來。它沿着地下堡壘的牆面蠕動,身下長長的須狀觸手緩緩飄蕩,一眼看去像是在水中游行。
“這家夥是a級!”霍曼大喊道,“我來吸引它的注意力,你馬上向軍部求援!”
白沙低頭瞧了眼自己的光腦:“沒信號了!”
“這畜生的精神力還能屏蔽光腦信號……”
霍曼咬了咬牙,從眼神乃至渾身上下的肌肉狀态都産生了極大變化,像是一頭驟然蘇醒的雄獅。
“跟上我。”他說。
他扛着狙擊槍,幾步躍出洞窟,在陡峭地近乎垂直的石壁上滑了幾步,然後伸手攀上附近一臺起重機的梁橋。白沙緊随其後。他們一邊向怪物射擊,一邊沿着梁橋跑到了起重機的操縱室裏去,然後鎖上了操縱室的門。
這裏是個密閉空間,總比站在隧道那兒要好一些。怪物的觸手很靈活,即使跑進隧道也會被它逮回來,不如躲在這個操縱室裏——那只怪物想捉他們還得“開個罐頭”。
“你躲在這兒別出來。”霍曼眼神堅毅地說,“我出去對付它。”
“這玩意兒也是星蟲?”白沙不可思議地問。
“實際上,我們看見的星蟲都只是它們的外表形态。”霍曼給狙擊槍補充子彈,快速解釋道,“它們每征服一個星球就會攝取當地的生物進行基因轉化,然後進行一些莫名其妙的變異直至成型。星蟲可以是長着腿的蛇,可以是頂着犀牛角的豹子,可以是在空中飛行的魚……總之它可以有任何詭異的外形。”
白沙:“聽起來它們長得挺随便啊。”
“是啊。”霍曼忽然一笑,“但你猜怎麽着,它們唯一無法攝取的就是人類的基因。也就是說,人類在無知無覺中已經進化成了星蟲的天敵。因此,這麽多年來我們與它們不死不休,兩個種族的相遇、開戰,就像是一場命運。”
“你有信心能對付它?”白沙突然認真地凝視着霍曼的眼睛問道,“你剛才說它是a級。”
“我也是a級。”霍曼不鹹不淡地說道,“你要對自己的老師有信心,這局肯定是我們贏。”
白沙:“……”
A級的聯邦士兵,做個中級軍官也不稀奇,怎麽會跑到藍斯洛星來教小孩子的?
窗戶外傳來星蟲的觸手剮蹭起重機的聲音。
霍曼沒再說什麽,打開操縱室的窗戶跳出去,随後外邊傳來幾聲槍響。
霍曼的子彈顆顆都往星蟲的傘帽打去。它揚起長長的觸手拂掉一部分子彈,然後在自己的身前構架起一個透明的屏障——那是星蟲的精神力,狙擊彈射在那道屏障上,只激起點點透明的漣漪。
霍曼和這只星蟲是同級,說明他無法第一時間猜透這只星蟲的弱點在哪裏。他只能用有限的子彈進行極限的試探。星蟲精神力屏障最堅固的部分,就是它的弱點——
是心髒!
霍曼調動起精神力,星蟲的身體結構在他眼中漸漸“透明”。他将精神力覆着在子彈上。開火的瞬間,槍口光焰的形态微微扭曲。
子彈似一簇流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劃過空際,與星蟲的精神力屏障直接相撞!
一槍、兩槍、三槍。
最後一枚子彈觸碰到屏障的瞬間,屏障終于崩潰出一個小小的缺口。
血花四濺,正中心髒!
巨大的怪物嗚咽一聲,啪的一下從石壁上跌落,身下長長的白色觸手開始蜷曲、萎縮。
霍曼站在原地,槍口硝煙味道沒有散盡。他沉默地握着已經空管的狙擊槍,手心一片冷膩的汗漬。幾秒後,他緩過神來,臉上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轉身打算叫白沙出來。
“啪、啪。”
兩道激光擦着他的肩膀掠過,直擊他身後的星蟲。
霍曼驚訝地轉身,卻見星蟲居然還沒死透——它揚起白色長須織成一道網,正打算趁他不備,予以背後一襲!
但白沙兩道激光下去,它這才在瞬間斷絕生機,血液不斷從軀體中湧出,觸手也從白色漸漸蛻變成更加透明的灰色。
“那什麽,我只是看它長得像章魚,而章魚有三顆心髒。”白沙嘆息着說道,“雖然章魚的三顆心髒是分主次的……但星蟲都已經變異成這樣了,即使一樣是三顆心髒,也難分主次。幹脆全都來一槍,保險一些嘛。”
霍曼愣了愣,随後忽然意識到什麽,有些興奮地大笑一聲:“你——”
他剛想說什麽,卻聽見耳邊一陣隐晦的風聲襲來,又是幾條白色的觸手!他向側方一滾,堪堪躲過觸手的襲擊。
“小心!”白沙出聲提醒,射出兩道激光。
激光飛向某個洞窟的頂部,在一瞬間照亮了洞窟中的景象。
狹窄的洞窟裏擠滿了白色的肉團。數只黑色的、圓滾滾的眼睛顫動着,緊緊盯住霍曼的身影。
洞窟裏還有星蟲,而且還不僅一只。
剛才的那只星蟲産了一窩的崽!
“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星蟲在産崽之後會進入虛弱狀态。所以剛才的戰鬥應該是我們占便宜了。”白沙輕聲說道,“不過往好處想,這些星蟲都還沒成年……霍曼老師,要不您再拼一把?”
霍曼:“那你把激光槍借我。”
白沙:“不借。你槍法也沒比我好多少。”
霍曼:“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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