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晚上八點開始是靜怡的第一場對戰。

每晚八點到九點半是地下拳場的黃金時間段, 客流量也最大。主辦方安排靜怡這時候上場,可以說是有意要栽培她。

當然,他們今天所在的只是地下拳場的一個分會場, 主營g4級別的賽事。更高等的拳賽自然在更高級的場地裏舉行。而在這裏游蕩的也大多是囊中羞澀的後街底層居民, 但也有一些後街之外的、真心喜愛看拳的工人,在下班後會特意趕來。為了配合這個場地的定位, 即使是酒水單上最貴的酒也不過一百星幣。但這個會場寬敞、整潔,在賽事中途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裏, 甚至還有美麗的舞蹈者挂着魅惑的微笑上臺表演, 為大家打發時間。

最低級的會場尚且如此,也不知道g2甚至是g1等級的會場是多麽的金碧輝煌。

白沙欣賞了一分鐘漂亮小姐姐的舞姿,主辦方過來通知靜怡準備上場了。

“我走了。”靜怡臨走前囑咐道,“你可千萬別喝酒,這兒的酒烈着呢。”

白沙沒說她在寒波星的時候是拿酒當水喝的, 而是舉了舉手上的椰汁飲料,讓靜怡放心。

亞寧作為靜怡的助手, 也跟着一起向拳場的後臺走去。

白沙望向一旁的大屏幕,上面寫着今晚的對戰表。靜怡的化名是“狄絲”,她今晚的對手是“瓦爾塔”——來這種地方打拳,傻子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作為選手對戰時,他們臉上也會佩戴半面盔甲以遮掩自己的真實容貌。但性別、年齡、身材、肌肉這些條件是掩藏不起來的。所有人都能看見,“狄絲”是個高挑但瘦削的年輕少女,而“瓦爾塔”雖然不是什麽肌肉贲張的壯漢,卻也是正值盛年、渾身布滿勻稱肌肉的拳擊手。而且“瓦爾塔”的皮膚是一種野性的、健美的古銅色, 邊上還有個小屏幕專門為觀衆們播放“瓦爾塔”從前的賽事錄像。

白沙盯着那個小屏幕看了一會兒, 發現這個瓦爾塔的格鬥風格還是相當幹淨利落的, 他就像一只迅猛的暴龍, 是爆發形選手;偏偏下手時又很冷靜,往往能在場上找出對手的一瞬間的破綻,并将之快速擊敗。簡單來說,是個力量、技巧和腦子兼備的選手。

“瓦爾塔”的名字後面綴着他的積分,以及他的等級晉升進度條——那進度條只差一點點就滿了。

“拳手的等級晉升是競争制。贏一場比賽積累十分,輸一場倒扣十分。‘瓦爾塔’馬上就要晉升為g3選手,今晚和‘狄絲’的比賽是他的晉級賽。”白沙耳力絕佳,她聽見兩個人站在對戰表前的低聲對話,“主辦方為什麽給他安排這樣的對手?不等于直接送他上g3嗎?”

另一個人咂舌,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個‘狄絲’是上周來的,但她一來就三連勝,甚至贏了‘塞爾·火錘’。‘塞爾·火錘’和‘瓦爾塔’一樣,都是沖刺g3等級只差一步的選手。聽說上周她贏得相當輕松,把‘火錘’的粉絲都給看呆了。”

g4馬上要升g3 的選手,其實也擁有自己的粉絲團。

叮叮叮,八點的鐘聲響起。

不遠處一個暗紅色的窗口徐徐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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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诶,狄絲對瓦爾塔的賭盤窗口已經開了。這次對戰的主場是瓦爾塔,賠率是……不會吧,賠率都這麽低,而且差距不大,壓哪方贏都差不多!說明連主辦方也認為他們倆實力相當嗎?”

“上次狄絲對戰火錘,已經有很多人因為只看外表上過一次當了,結果直接爆冷!”有人感慨道,“大家也都不是傻子,這次投注會更謹慎,甚至不下場。主辦方當然也只能老老實實設置低賠率了。”

一般來說,參與對賭的人數越少、對戰雙方的實力差距越小,主辦方開出的賠率就會越低。

白沙若有所思,把手裏的椰汁飲料一飲而盡,走到賭盤窗口前,問坐在窗口後的工作人員:“在你們這兒投注,每注多少錢?”

“一百星幣一注,每人每場限量二十注。”工作人員說道。

白沙點頭:“那給我來二十注,全壓狄絲。”

工作人員擡頭,淡淡地掃視白沙一眼:“你成年了嗎?沒成年的可別玩,我不想被你家長找麻煩。”

白沙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關你屁事。”

白沙的粗俗表現反倒讓工作人員瞬間放下心來,沒再廢話,讓白沙掃碼付款後給了她二十枚暗紅色的金屬幣。

白沙把金屬幣揣在兜裏,頭也不回地向鬥拳臺走去。

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剛才八成又是她這張臉惹的禍。

人家看她的臉,以為她是來這種地方找刺激的千金小姐,所以不敢讓她參與投注。

賭博是一件很容易上頭的事:有些人出了拳場之後,輸贏就全抛在腦後,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上瘾的人就不一樣。別看每人只能投二十注,但這二十注下去就是兩千星幣。地下拳場每天都有比賽,日積月累,絕對是一大筆錢。為此賭的傾家蕩産的人也不是沒有。

如果白沙真是什麽千金小姐,工作人員更不敢讓她下注——因為更高等級的賽事賭的數額也更大。兩千星幣對富豪門第而言只是灑灑水,但萬一讓這位小姐染上了賭拳的惡習,人跑到g2甚至g1的場地去玩幾把大的,那可怎麽辦?主辦方已經賺到手的錢當然不會吐出來,但這位千金小姐的家裏人要逮住他這個小小的工作人員來撒氣,那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所以,看人下菜碟,可謂是地下拳場工作人員的必備基礎素質。

白沙其實對賭拳沒太大興趣,只是順手玩玩。

剛才她仔細研究了瓦爾塔從前的對戰視頻,覺得靜怡要贏這個家夥并不難。既然靜怡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她順手投個注、發個小財,有何不可?

八點十分,拳賽正式開場。

雙方選手在高臺的兩端正式就位。

他們面覆盔甲,胸前和背部都戴了防具,四肢部分各自裝備了外骨骼機械。他們的外骨骼裝備都不是全身覆蓋的類型,而是分區加強的類型。如手臂外骨骼,可以帶來力量增幅;腿部外骨骼,可以加強對地面的抓力和下半身移動的速度。

靠近擂臺的除了拳手就是他們各自的助手。助手相當于拳手的經紀人,要負責鼓舞拳手的戰意、替拳手分析對手的招式套路,更重要的是——在拳手快不行的時候強制叫停比賽,直接投降,以免自家拳手被敵人打死。

靜怡的助手——亞寧,一個除了端水遞毛巾外什麽都不做的“小廢物”。

而對面那個“瓦爾塔”的助手卻是個頭發灰白、身形魁梧的高大男人,瞪着人看的眼神頗有壓迫力,他時常皺眉,盯着靜怡看,然後和“瓦爾塔”竊竊私語幾聲,應該是在和“瓦爾塔”分析戰術。

其實,兩方陣容在鬥拳方面的經驗差距巨大。

但頂不住嚴靜怡是個格鬥天才啊。

賽鐘剛響,她就如一只炮彈似的沖了出去,明明腿部沒有機械骨骼的推進,但她的速度還是快的讓人眼花。“哐”地一聲,“瓦爾塔”還沒有出手探她的虛實,她就已經殺向對方的面門。

“瓦爾塔”快速防守,雙臂彎起,扛過一擊。他趁着靜怡收肘的瞬間出拳,拳頭的軌跡沖向靜怡的左肩。靜怡就勢一躲,那拳頭卻在即将落實的時候晃了一下,猛然襲向靜怡的小腹。

“瓦爾塔”的攻擊即将落實,他以為自己的假動作成功、靜怡必然來不及躲閃,卻見她雙腳跟長了眼睛似的一個滑步,下半身側讓,與那記拳頭擦身而過,并順勢一個旋身飛了起來——然後雙拳重重地砸在“瓦爾塔”的後頸上。

“瓦爾塔”是經驗老道的拳擊手,但嚴靜怡從小練就的格鬥意識在他之上。即使囿于機械鬥拳的規則,靜怡的打法收到了很多局限,比如不可以用腿進行攻擊——拳鬥賽,用腿來打擊對方當然是違反規則的。但以靜怡的學習速度和适應能力,卻完全壓制了“瓦爾塔”。

“瓦爾塔”在試圖拆析靜怡的動作模式,但靜怡卻在反觀對方每次出手時身體的變化、外骨骼機械發出的聲音、乃至周圍空氣的流動。“瓦爾塔”習慣性地尋找并企圖看破靜怡所用的套路,但靜怡專注于格鬥本身,是出了名的不講套路。

第一回 合,靜怡連續擊打得分。

第二回 合,靜怡把人打出場外,裁判判對方倒地。

第三回 合,對方被打怕了,從頭防守到尾。而他的助手在擂臺的另一端扶額,臉黑如鍋底。

以爆發力出名的選手“瓦爾塔”,最後連個爆發的機會都沒抓到。靜怡的快節奏打法主宰整場比賽,分毫的主動權都不曾讓出。

比賽結束,飛在擂臺上的小機器人們抛出漫天的彩帶和金屑,人們頭頂的霓虹燈管一陣亂閃,主持人用興奮至極的聲音喊道:“本場比賽的獲勝者已經誕生,她就是——”

“我們耀眼的明日之星,以一己之力攔下‘火錘’與”瓦爾塔’兩位晉級選手的少年戰神,最年輕的天才——‘狄絲’!”

臺下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與掌聲。

一束筆直的亮光打在靜怡身上。

主持人笑着将明亮的目光投向靜怡:“我們的‘狄絲’小姐有什麽獲勝感想嗎?”

這是每場比賽後的固定環節,安排贏家和臺下觀衆互動,估計也是一種為選手們吸引粉絲的手段。

靜怡看着飛到她身邊來的擴音設備,微微挑眉:“沒什麽可說的。”

主持人:“別這麽無情嘛,你的粉絲都在臺下看着呢。”

靜怡:“想讓我作為鬥拳明星營業?那是另外的價錢。”

主持人:“……”

下了班的靜怡一秒也不願意多呆,自己從臺上跳了下去,直奔後臺休息室。

白沙吹了聲口哨,轉頭去賭拳窗口把自己的二十注全兌換了。

今天又是白賺八百星幣的一天呢。

白沙決定多買幾個雞腿犒勞自己的小夥伴們。

靜怡和亞寧卸掉僞裝,找到白沙打算一起離開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衣着精致文雅的男人攔住他們的去路。

男人一頭黑發,氣質冷峻中透着一股斯文。他從自己口袋中掏出筆記本和一根鑲金的鋼筆,翻開筆記本,說道:“您是‘狄絲’小姐,是嗎?”

靜怡皺眉,警惕地望向他:“你是?”

“我是艾倫,地下拳場的精算師。”男人說道,“簡單地說,由我負責記錄和評估你每一場比賽的表現,并且根據這些信息來計算你和你對手獲勝的概率。這是為地下拳場開設賭盤、設置賠率服務的。”

“所以?我剛才又沒攔着你看我比賽。”靜怡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想收集我的數據,那就收集呗。”

“你打敗了兩個晉級選手,按理說馬上就要升入g3賽場。”艾倫溫聲道,“但你參賽的次數實在不多,我很難根據現有的數據準确地評估你的實力,這讓我很不好跟上面交待。”

亞寧:“你的意思是讓靜怡在g4多打幾場?”

“是的,雖然狄絲小姐的實力強勁,但晉升太快也很招人眼球,容易引來針對。此外,由g4升入g3,鬥拳的性質也就變了。人人都以為這是機械鬥拳,實際上是智械鬥拳——你們一定想象不到那些選手會在裝備上做什麽改造。更重要的是,升入g3之後,任何無利于提升格鬥意識的輔助手段都被判定為‘不違規’。”艾倫深吸一口氣,說道,“這麽說吧,他們不能在比賽中使用格鬥芯片來實時記錄、拆分您的動作,這是違規的;但他們可以把自己從頭發絲武裝到牙齒,即使有極端者把全身上下的骨骼替換成合金,也不屬于‘違規操作’。”

靜怡聽完後,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所以,你想說什麽?”

艾倫像是松口氣的樣子:“我可以幫你聯系藍斯洛星最好的機械師。但是以此為條件,你需要在g4等級多停留一段時間。”說着,他頓了頓,別有用心地露出一個微笑,“将來等你升入高級賽場之後,我們還有許多可以合作的機會。”

什麽合作機會?

一個精算師和一個選手私下合作,那必然就是一個操控賭盤賠率,一個負責打假賽。

靜怡瞥了艾倫一眼:“我答應你,我可以在g4賽場多打幾天。”

艾倫臉上的滿意之色剛剛浮現,靜怡就追加了一句:“但條件是你以後別再來煩我。我雖然是來掙錢的,但我現在的目标是痛快打架、順便把錢賺了。如果有煩人事找上門,我會随時抽身離開。”

艾倫一愣,有些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你這樣的人可真是少見。好吧,你無意與我合作也無所謂。但作為交換條件,我還是可以為你尋找一個靠譜的機械師。”

“藍斯洛星最好的機械師就在我身邊。”靜怡指了指白沙,“我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白沙原本站在一邊旁聽,見靜怡提到她,于是也向艾倫點頭示意了一下。

艾倫不着痕跡地上下打量白沙:“您的這位夥伴,是機械師?”

“是啊,絕對是高級機械師的水平。”靜怡攬着白沙的肩膀,笑着說,“只是還沒到考證的年紀。”

白沙:“……”其實後半句話就不用說了。

艾倫看着她們,似乎全然不信白沙有高級機械師的水準——笑話,整個藍斯洛星才幾個高級機械師?他由衷地笑了一聲,将靜怡的說法歸結于一場玩笑,也不再勉強:“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

文質彬彬的精算師微笑着向他們告辭。

精算師走後,三人離開地下拳場。

駕駛飛行器回程的路上,白沙問靜怡打算在地下拳場混多久。

“打到快g2的時候就停手吧。”靜怡想得很開,“橫豎我們兩年後要離開藍斯洛星出去上學,如果真打到g2甚至g1,恐怕就會和那個精算師一樣,和地下拳場的利益捆綁在一起。到時候會産生許多麻煩。”

橫豎現在學費已經攢的差不多,他們沒那麽急迫的賺錢欲望,也就是去地下拳場練練手、找找刺激。

“其實,以我們出現在後街的頻率,注定沒有那些職業拳手升級的速度快。”白沙說,畢竟預科班的學生只有周末有假期,“但剛才那場對話,反倒讓我對高級賽場的機械裝備産生興趣了。”

地下拳場的機械師們到底水平如何?

只是高級賽場的觀賞票實在價格不菲……

好在她這次白賺八百星幣,回頭就去瞧瞧八百星幣對應的g3或者g2賽場吧。如果那些機械裝備她也能改造,那她無疑是挖掘出了一批數量龐大、需求硬核的客戶。

會到慈育院後,三人組各自回房間休息,而白沙的光腦卻收到了一條信息:

“之前訂購的高級光腦即将送達,可自選遞送時間。”

白沙興奮地差點從床上跳起來,頓時睡意全無。

白沙:“淩晨一點也算明天了吧?”

對面:“……”

對面:“你還真心急。”

白沙:“?”

白沙打字:“你不是光腦公司的配送人員嗎?”

對面緩緩回複:“……你打開我的主頁,看看咱們之前的交流記錄。”

白沙依言打開看一眼,只找到一條記錄,對方給她轉賬三十萬星幣的交易記錄。

白沙:“……”

她連忙打字:“是您啊,哈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嘴上說着不好意思,白沙卻行雲流水般給對方改了備注——

“周嵂的危險舅舅”。

對方這次聯系她也沒什麽事,主要還是光腦的配送問題。寧鴻雪不好安排人直接來找她,就讓人把東西配送到一個隐蔽的地方,讓白沙自己去拿。至于這個隐蔽的地方嘛,除了後街還有哪裏更合适?

既然要自己出門去取,拿東西的地點又離慈育院挺遠的,那白沙也就不急着馬上把光腦弄到手了。

偏偏這時,對方又發過來一條信息。

“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也不好意思回絕。配送事宜已經安排好,記得及時把光腦取走。”

白沙:“……”

白沙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摸黑去外面開飛行器。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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