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距離張末葉的十八歲生日，還有兩個星期，石柏的生日驚喜，都是趁着張老板在店裏的時候，悄悄準備的。

張末葉雖然已經開起了連鎖店，可私房菜管依舊沒有停止營業，那是她的興趣，也是維持熱度的一種辦法，一舉兩得。

張末葉其實也知道石柏在悄悄為自己準備生日禮物，但她假裝不知道，配合着柏哥為自己準備“驚喜”，張末葉是兩輩子以來頭一次談戀愛，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中的小心機，不過，還挺享受這種感覺的。

馬上要十八歲了啊，張末葉想，其實按着心智來說，她早就是大人了，可石柏帶領大家，給她隆重地過一次生日，倒是平添了儀式感，叫張末葉覺得過了那一天，自己真會一下子長大。

長大，似乎也意味着能光明正大地邁入成年人的世界，張末葉胡思亂想間，耳尖漫上一點緋紅。

聽說傅氏生物內部分崩離析，傅宇陽已經讓出了一部分股權，連傅銳章那老負心漢也中了風，而“葉柏科技”勢頭正勁，又恰逢自家小姑娘馬上要滿十八歲，石柏這段時間簡直過得春風得意。

他一邊給張末葉悄悄準備生日驚喜，一邊暗自盤算在她生日當天，一定要讨要一個大彩頭。

自己給她辦個風風光光的生日宴，然後順水推舟提出要求，小姑娘臉皮那麽薄，怎麽拒絕呢？

張末葉此刻還住在小院裏，這別墅裝修完畢後，味道已經晾得差不多，等生日會之後，就可以入住。

石柏親自布置了一會兒生日會場，就不得不回到“葉柏科技”的辦公樓裏處理事務。

如今公司的管理模式已經成熟，他并不需要事無巨細地參與，可有一件，他卻是不願意假手于他人的。

那便是“志願者項目”，這個志願者項目，主要是針對奶血人強化藥物副作用消除的替代。

簡化來講，就是替代張末葉的血。

石柏成年之後，用藥越來越頻繁，劑量也越來越大，而這就需要張末葉的血來消除副作用，若是繼續直接抽張末葉的血，她早晚會被他抽幹。

石柏早在半年前就停止了抽她的血，給出的理由是“藥物已經被改良了，副作用很小，已經用不着你了。”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沈河山這個月已經找過他七八次了，最後幹脆堵在辦公室門口，每天複讀機一樣在石柏耳邊念叨：“你再這樣下去，副作用會要了你的命。”

“你以為副作用只是疼和幻覺而已嗎？它們會摧毀你的精神系統，死已經算是解脫了，你會在壽終正寝之前先瘋掉。”

每每這個時候，石柏都會不耐煩地擺擺手：“志願者的替代血樣，已經夠用了，我不會有事的。”

“誰關心你有沒有事？！”沈河山終于發了飙，他收起這些日子以來一貫的做小伏低，怒吼：“我是為了我自己！我研究了大半輩子的項目，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你怎麽能單方面放棄！你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的？啊？”

石柏冷冷道：“老師，這件事不僅僅只有一個解決辦法，‘志願者項目’已經初見成效，那個項目也是你組織的，你忘了？”

沈河山：“那只是替代品！是按着張末葉的血樣篩選出來的，用志願者們的幹細胞，一點點拼出來，那是殘次品！怎麽能和她相提并論呢？”

石柏沒再同沈河山争辯，他拍拍手，門外應聲進來兩個青年，一個是将近一米九的，皮膚黝.黑的大個子姜唐，另外一個便是面色冷肅的陳五谷。

“把老師請進休息室，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來。”

一高一矮兩青年令行禁止，一左一右地牽制住了沈河山。

“石柏！你瘋了！”沈河山劇烈掙紮起來，“你這一次……只剩幾天時間，還這樣執迷不悟……你是不要命了嗎？”

陳五谷鉗制住沈河山的手一頓，下意識擡眼去看石柏，然而，石柏對沈河山的話充耳不聞，連頭都沒擡。

石柏給張末葉準備生日驚喜的日程到底是被迫停止了，他從容地把工作交給了專業人員，他今時不同往日，手下不再全是魯莽的半大小子們，也不止擁有一個基督山制藥，他是堂堂葉柏科技的老總，大公司裏最不缺的就是善于體察上意的社畜。

石柏稍稍提點幾句話，自然就有人找來最專業的團隊為他服務，他想親力親為，不過是想盡自己的心意，別說暫時離開，就算是甩手不管，也并不影響最後呈現出來完美效果——生日派對策劃團隊幾乎是按着求婚現場的标準來布置的。

然而，卻有一個心細如發的人，發覺了柏哥的不對勁兒。

陳五谷遍尋不到石柏的身影，最後是從助理那裏得知他要去外地開會幾天，同他留給張末葉的留言一模一樣，可具體是什麽會議，助理卻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明顯有貓膩。

陳五谷算是石柏的心腹，柏哥最信任他，他也對柏哥最衷心，十年前，石柏救下他的雙胞胎弟弟陳豐登，并接納了走投無路的兄弟兩人時，陳五谷便認定把自己的命交給他了。

如今，他心裏有個很不好的預感，輾轉兩天，幾乎夜不能寐，最終還是做出了個艱難的決定。

陳五谷趁着沒人注意，打開了沈河山的房門。

“你說柏哥還剩下幾天的時間，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間休息室，不但有卧室，還自帶衛生間，條件相當不錯，三餐也準時送到，可沈河山依舊去了半條命似的，見到陳五谷進來，渾濁的眼睛才有了焦距。

“意思就是，他很可能熬不過去了。你要是想救他的命，”沈河山目光越過陳五谷，看向他身後緊閉的大門，“就放我出去，我能救他。”

陳五谷皺眉，“你別想騙我，把話說清楚。”

沈河山用少了一根無名指的左手撓撓亂糟糟的頭發：“你柏哥現在愛美人不愛自己的身體，那丫頭是什麽來歷，我想你是清楚的，石栢現在不肯用她的血，改用什麽廉價代替品，已經有小半年了，這藥性兇猛，你們是知道的，但你們不知道的是，這藥一旦用過一年，就不能停，直到完全改造成為止。”

“改造？”

“對，改造。”沈河山每每提起他的專業理論，都有些瘋瘋癫癫的，一大堆專業術語之後，他總結道：“奶血人根本不是什麽基因缺陷，殘疾，他們是進化的，所有的變異人都是進化的表現，奶血人尤其是這樣！如果我能把石栢改造成功，就能證明我一輩子的心血沒錯。錯的是那些狹隘的愚民！”

陳五谷雖然知道張末葉的體質特殊，可還是頭一次聽這樣的論調。

“你是說……奶血人的短命體質也能改變？”

“當然，只是把身體變強有什麽意思，值得我耗費大半輩子心血？”

“那……其豐登呢？”

沈河山嘿嘿笑：“成功了第一例，後面的還難嗎？”

“可是，張末葉只有一個。”

沈河山不屑道：“我就是主持422實驗的領頭人，只要條件允許，有我在，就有千千萬萬個張末葉。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石栢能活下來，他是我第一個實驗體。”

“那……葉子呢，會死嗎？”

沈河山沒回答，只冷笑：“你柏哥的命，你弟弟的命，都握在你手裏，明明心裏已經有答案了，還啰裏啰嗦什麽。”

陳五谷暗暗捏緊了拳，沉默片刻，轉身去開了門，他知道，沈河山說得對，他何嘗不明白，如果對張末葉沒有巨大傷害，柏哥怎麽會用自己的命冒險。

若只是柏哥，他或許不敢也沒資格替他做決定，但豐登……豐登已經十七歲了，都說奶血人的自然壽命是三十歲，可真能活到三十的奶血人鳳毛麟角。按着常理來說，他沒幾年可活了。

陳豐登的命是他從死神手裏搶回來的，如今希望就在眼前，陳五谷實在沒辦法視若無睹。

“對不起。”他喃喃道，“可我不後悔。”

沈河山一路摸.到張末葉的房間，今天張末葉有些心神不寧，沒心情做菜，私房菜館提前打樣，她是提早回來的，卻見到許久未見的沈河山，不由得一驚：“沈博士，你怎麽來了？”

沈河山從前對她總是和藹得過了頭，叫人很不舒服，今天卻一反常态，開門見山道：“丫頭，你柏哥要死了，你願意救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