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與側室戰争開打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刻意壓抑的氣息。
雖說兩位嬷嬷的表現如往常般無懈可擊,但她就是能感覺到文嬷嬷的心不在焉和王嬷嬷的若有所思。
是因為蘇嬷嬷撥了四個婆子六個丫鬟給她,再加上這幾天開始将王府後宅的錢權放給她,所以讓兩位嬷嬷不滿?
但,似乎又不怎麽合理。
談瑞秋垂睫思索着,臉卻被一再地擡高,教她不禁瞪着玉露。「妳到底是把我的臉當成什麽了?泥瓦匠要塗牆也沒用這麽厚的粉。」
不是她要說,反正都要蒙臉才能見人,何必還給她上妝?上妝也就算了,為什麽要把她畫得跟藝妓沒兩樣,到底是想吓誰?
「文嬷嬷交代的。」玉露無奈地道。
「嗄?」談瑞秋頓了下,脫口問:「不讓我蒙臉了?」
「小姐,妳怎麽知道?」玉露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眼神。
談瑞秋雙手一攤,一臉驕傲地道:「不是我聰明,是妳不夠聰明。」這麽點小事用腳趾頭就想得通。
當初是她說臉受傷,人家蘇嬷嬷和鞏雲栽都送來了去瘀的良藥,幾天過去,要是臉傷再不好,實在是說不過去。但要露臉,風險實在太大,就怕到時候李代桃僵時,會教人看出破綻,畢竟她和談三再怎麽相像,也終究是幾分罷了。
要是這事被揭穿,欺君大罪往談家頭頂一扣,那就準備滿門抄斬吧。
于是乎,把她抹得不像個人,屆時談三進門,也就不會被看出端倪。
這種好主意也只有文嬷嬷這種好聰明的人才想得到,真不知道該怎麽誇她了。
「不說了,小姐該到主屋那頭了。」玉露悻悻然地說着,收拾着梳妝臺上的首飾匣和月牙梳。
談瑞秋看着鏡中的自己,無奈地垂下臉,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頂着這張臉踏出門……藝妓臉上的粉也沒塗得她厚呀。
很丢臉,真的很丢臉……
玉露收拾完畢,見她還坐在椅上,正要催促時,文嬷嬷已經推了門走進來。
「文嬷嬷。」玉露乖巧地欠了欠身。
文嬷嬷走到談瑞秋身後,看着她鏡中的臉,頗滿意地點了點頭,思緒像是頓了下,才展笑道:「小姐待會是要到主屋那頭去吧?」
談瑞秋抿了抿唇,回頭握着文嬷嬷的手,一臉委屈地道:「是啊,嬷嬷呀,該怎麽辦,蘇嬷嬷一直将府裏的事丢給我,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最好想個法子讓她禁足在屋裏,她真的不想頂着藝妓臉外出!
文嬷嬷神色變了變,終究還是帶着溫和的笑容道:「這是蘇嬷嬷瞧得起小姐,小姐也得趁這當頭替三小姐掌穩了權,不能将中饋交給了其他兩位夫人。」
所以,她真的要頂這張臉去見人?!談瑞秋內心悲泣着,臉上也跟着愁雲慘霧起來。「嬷嬷,能幫上三姊姊的忙,我自然是願意的,可我跟三姊姊再怎麽相似還是有限的,在府裏見的人多了,難保往後不會出纰漏。」
「不會的,玉露今兒個替小姐上妝上得極好,往後三小姐進了府,只上薄妝,不會教人看出端倪的。」
所以,她真的非得出門自取其辱?!喔……太狠了,這招真的是太狠了,她都想哭了!談瑞秋悲憤歸悲憤,但還是不忘觀察文嬷嬷的神情變化,果真又瞧見她有些心不在焉。
這可奇了,到底有什麽事能教文嬷嬷不斷走神,光是今早到現在,她就瞧見三次了,肯定大有文章。
「文嬷嬷,發生什麽事了?」她柔聲試探着。
文嬷嬷瞅着她,思量半晌,嘆了口氣終究說了。「昨兒個晚上,聽雨被打殘了。」
玉露吓得不輕,細長眸子都快要瞠成銅鈴狀。
「……嗄?誰打的?」談瑞秋慢了半拍才忙追問着。
雖說她對聽雨和數雨這兩個丫頭沒啥好感,且她倆對她也不怎麽尊敬,但兩人好歹是挂在她名下的,就算要動她倆,也要知會她一聲吧。
「胡娘子差府裏的粗使婆子打的。」
一聽說是胡娘子,談瑞秋眉頭都快打結了。「可是胡娘子不會無端端如此行事的,聽雨到底做了什麽?」胡娘子行事應對進退都得體,就算聽雨犯了錯要處置,也會差人知會她再動刑的。
文嬷嬷的老臉上又是羞憤又是無奈。「聽說是王爺的意思。」
談瑞秋眨了眨眼,腦筋快速轉着,想将聽雨被打和王爺的意思串聯在一起,但這話題實在跳得有點快,她有些跟不上。
「聽說聽雨昨晚收買了個丫鬟,端藥進寝屋伺候王爺,想要趁機爬上王爺的床,結果王爺動怒,于是就……」話到最後,文嬷嬷已經羞惱得說不出話了。「後來那丫頭被丢在後院,我讓人去擡回來,但也就不管了,現正擱在仆屋裏,能活就活,活不得就送出府埋了,省得敗壞咱們談家的名聲。」
談瑞秋壓根沒聽清楚文嬷嬷怎麽處置聽雨,她還處在聽雨爬上王爺的床這重大事件的震驚裏。
天啊,她在談家只聽過談家兄長爬上丫鬟的床,還沒聽過有丫鬟會自動跳上男人的床……就算聽雨想豁出去替自己搏個名分,好歹也等人家王爺傷勢再好些吧!有這麽等不及嗎?
她昨兒個才聽蘇嬷嬷說,王爺才只能勉強坐起身……她靈光一閃,推算出最卑劣的情況——聽雨根本就是想對王爺用強!趁着王爺身子不便,無法反抗之際,把他推倒在床,生米硬是煮成熟飯……天,聽雨會不會賭太大了點?
「那個死丫頭也不想想三小姐要她陪嫁的用意,竟然膽大包天地爬上王爺的床……就算被打死在王府裏,我也不會吭一聲,可眼前就怕這樁事會教蘇嬷嬷和王爺對小姐生出埋怨。」文嬷嬷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
談瑞秋傻愣愣地回頭,輕點了點頭,算是明白文嬷嬷為何老是心不在焉了。「嬷嬷別擔心,這事我再想想,屆時絕不會害了三姊姊的。」
說白一點,文嬷嬷是擔心聽雨的事敗壞了談三的名聲,要是在府裏沒有王爺和蘇嬷嬷當靠山,談三這個王妃恐怕會成了空殼,往後只能任人掐扁揉圓,所以現在需要她先替談三鋪路,把這事給圓了過去。
這有什麽好圓的,攤開來說便是,至于王爺心底怎麽想,那可不關她的事,倒是她不希望蘇嬷嬷誤會是她要聽雨爬上王爺的床,企圖挑戰王府的規矩。
等文嬷嬷又囑咐了幾句,談瑞秋便帶着玉露和蘇嬷嬷撥給她的其中兩位丫鬟朝主屋而去。
路上,玉露向前一步,低着聲說:「小姐,聽雨姊姊不是那種人。」
談瑞秋愣了下,低聲問:「妳确定?」
「嗯,雖然聽雨姊姊的眼楮是長在頭頂上,可是她是真心把三小姐當主子的,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談瑞秋微瞇起眼。雖說玉露行事不怎麽牢靠,但玉露在談府裏向來吃得開,一個傻樣子,誰都不會防她,自然能将一些她少接觸的人看得更透澈,換言之,聽雨這事恐怕不是出于自願,而是有人摻和其中。
……怎麽她人緣這麽差,才剛進府就有人急着對付她?
忍不住的,談瑞秋又嘆氣了,又趕忙将嘆出去的氣給吸回來。不能嘆不能嘆,再嘆下去,她的福氣可是要跑光光了。
可是,當她一來到主屋時,別說嘆氣,她都想哭了。
「蘇嬷嬷。」她用往常刻意壓低的聲音喊着,徹底漠視一票或受到驚吓或低頭抿笑的目光,她可以發誓,剛剛她走來時,蘇嬷嬷被她結實地吓了一跳。
好沖擊……太沖擊了,到底要她怎麽活?!
「王妃娘娘。」蘇嬷嬷收斂神色,恭敬地喊着,一票下人也跟着喊,當然兩個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只是作了作樣子,但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往後的日子她必須頂着藝妓臉見人,她就覺得日子難過。
「怎麽這麽多人聚在這兒?」談瑞秋努力地用以往的姿态詢問,當作不知自己臉上的妝有多娛樂其他人。
「這……」
「唉呀,這誰呀,誰家的戲子粉都不用錢,塗成這德性,吓人嗎?」
蘇嬷嬷猶豫未言,談瑞秋的左手邊響起了孟寄蘭鄙夷的冷諷。
「孟妹妹,我是王府的王妃,粉自然要錢,但臉上的疤未愈,只好多塗點粉遮掩,吓着妳了真是對不住。」談瑞秋裊裊婷婷的回頭,皮笑肉不笑地道。
「原來是姊姊,妹妹說錯話了,真是該打。」
見她那欠揍的嘴臉,徹底地激起她揍人的欲望,如果真能動手,不知該有多好。不過她是個追求世界和平的文明人,不會跟個刁蠻又不懂人間疾苦的孩子一般見識的,免得和她同一個水平。
轉過身,不再理她,談瑞秋問着蘇嬷嬷,「王爺怎麽了嗎?」蘇嬷嬷早說過,王爺養傷,所以不讓兩位夫人進主屋,甚至連下人人數都有所管制的,可偏偏今兒個一早就熱鬧非凡。
「只要姊姊的丫鬟別老想爬上王爺的床,王爺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談瑞秋不理人,孟寄蘭就偏要招惹她,而且話語如刃的就往她的心窩插。
談瑞秋勾起了唇角。「這事有點蹊跷。」
「蹊跷在哪呢?」
望着孟寄蘭那張欠修理的美顏,談瑞秋笑得萬分愉悅,道:「一早我去見過聽雨了,那丫頭狀似神智不清,連我是誰都認不得,适巧我身邊有位經驗老道的嬷嬷,一見便說聽雨那丫頭是被下了藥。」她仔細地觀察着孟寄蘭,就在她說到最後一句時,瞧見孟寄蘭那黑潤潤的眸閃動了下。
還真是她呢,一肚子壞水欠教訓的丫頭!
她不過是聽了玉露的話,稍稍加了自己的意思試探,沒想到還真是這麽一回事,回頭找個時間去探探聽雨,哪怕找不到任何證據,但至少心裏有個底總是好,省得哪日怎麽被整死的都不知道。
「唉呀,姊姊那兒的嬷嬷這般了得,一看便知道丫鬟被下了藥,談府該不會正時興用藥吧?」孟寄蘭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孟夫人!」蘇嬷嬷看不過去,出言喝止。
談瑞秋微擡手,笑吟吟地道:「妹妹,我談府裏的姊妹衆多,且個個貌美如花,為保護姊妹們,嬷嬷總是要教導府內姑娘如何自保,如何避禍,省得他日遭殃,倒是妹妹怎會如此猜想,莫不是孟府裏正時興,才教妹妹有此聯想吧?」
「妳!」孟寄蘭幾次嘴上讨不到便宜,怒聲斥道:「依我瞧,妳不過是推诿罷了,分明就是妳要妳的丫鬟爬上王爺的床,如今倒還敢把錯都怪到旁人頭上了,妳到底知不知恥?!」
「自然是知恥才要徹查此事。」談瑞秋目光微移。「嬷嬷,能夠差人查清楚昨兒個我那丫鬟好端端的怎會進了主屋,又是代替哪個丫鬟端藥,在那之前她是否與誰踫頭又喝了吃了什麽?」
「好姊姊說的真是好聽,昨兒個的事拖到了今日還想查出什麽?妳何不就大方承認根本就是妳——」
話未盡,談瑞秋目光狠厲瞪去,教她不由得打了個顫,忘了底下要說什麽。
談瑞秋頂着一張大白臉,卻遮掩不了那雙能适時展露威儀的眸子,遮掩不了她與生俱來的千金氣勢。
在未穿來這兒前,她也是個富家千金,見識過太多貪婪惡劣的人性,為了守住覆氏集團,她周旋在股東與客戶之間,多少的爾虞我詐都沒被打倒,眼前這個不過是個未滿二十的黃毛丫頭,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妹妹怎會認為昨兒個的事拖到今日就查不出什麽,是被毀屍了被滅跡了?難道妳不知道,這事就算妳不知,我不知,可天知,地知!」她一步步逼近孟寄蘭,斂笑的冷凝眸子噙着肅殺氣息。「只要肯查絕對查得出蛛絲馬跡,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道理,妹妹懂的吧?」
孟寄蘭臉色蒼白地瞪着她,小嘴張了張,卻不知道要說什麽,直覺得眼前的她像是換了個人,淩厲銳利,教人莫名的驚懼起來。
談瑞秋又突地揚笑,一身利刺褪去,溫和得猶如春寒乍現的煦光,親熱地挽着孟寄蘭的手,眉眼彎彎地道:「所以這事妹妹得幫我才成,咱們得把這事查個清楚,屆時的功勞算妳一份。」
孟寄蘭傻眼地看着她,還回不過神,倒是月亮門那頭有丫鬟跑來禀報,「蘇嬷嬷,寬王太妃的馬車停在王府外,差人通報說要探視王爺。」
蘇嬷嬷眉頭微微一揚,還未應答,便見孟寄蘭神色一改,威風神氣了,拉開了談瑞秋的手,回頭便斥道:「還杵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将太妃給迎進府來。」彷佛她才是當家主母。
寬王算來是七王爺的堂兄,邑地在京城南邊的寬州,離京城并不算遠,行車的話約莫是三四天的路程。
照道理說,七王爺領旨養傷是滿城皆知,就算寬王太妃是外地來的,想探視也該事先差人遞帖,哪有直接殺到王府的作法?偷偷觑了蘇嬷嬷的臉色,印證了她的猜想,蘇嬷嬷非但不歡迎,甚至擺明了跟這人不熟。
這可有趣了,蘇嬷嬷要是不熟,王爺肯定也不熟,人家卻特地跑來探視,真不知道承的是哪份情。
不過人都來了,太妃的輩分又高,總不好拒人于外吧,就見這個孟妹妹可是很親熱地挽着人進了主屋大廳,嗯……她雖是養在深閨,不知世事,但光看這行徑就知道內有蹊跷。
但她又能怎麽着,行了該行之禮,等着見招拆招呗。
談瑞秋端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孟寄蘭挽着寬王太妃親熱地噓寒問暖,正忖着自己何時可以離席時,便聽見蘇嬷嬷用只有她聽得見的氣音道:「寬王太妃是孟夫人的姨母。」
談瑞秋神色不變,立馬意會了過來。
嗯,用最白話的方式來說,今兒個是孟妹妹帶了家人來給她下馬威就是了。既是如此,她還待在這裏做什麽,該走人了。
「今年皇上龍心大悅,中秋大開宮宴,皇都附近的皇親全都被召進宮,我趁這機會拐過來瞧瞧妳,想說中秋帶着妳一并進宮見駕,不管怎樣,總是兒媳,總得正式地見見公婆。」
寬王太妃這話一說,談瑞秋的腳動了動,只能無奈地等炮火燒到自個兒身上。
「姨母,人家又沒有命婦禮衣,怎好随随便便進宮?」孟寄蘭愛嬌地挽着寬王太妃的手臂,一雙眼直往她身上招呼過來。
談瑞秋低頭喝着茶,當沒瞧見。
皇室講究規矩,向來是正主才有腰牌和命婦禮衣,舉凡宮中有宴,自然是由她随王爺進宮,當然要是中宮召見,冠服另賜,抑或者是由王爺賜號,站穩了側王妃的身分,那就另當別論。
「這是怎麽着,妳都進了王府三年了,怎麽連套禮衣都無?難不成要妳穿着這寒伧常服進宮?」
談瑞秋繼續喝茶,繼續充耳不聞。反正她剛才問安時,人家也不怎麽睬她,現在人家問話又沒指名道姓,她何必對號入座?而且那是王爺的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別奢望她去騷擾身子未愈的七王爺。
沒人接話,寬王太妃臉色難看,低聲道:「我說蘇嬷嬷,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事總得給點說法。」
「回太妃的話,王爺迎了夫人沒多久,王爺就掌了五軍營,軍務繁忙,南奔北跑的,直到去年動身充援邊境,今年才回來,而太妃也該知道,王爺昏迷了大半年,若非皇上賜婚沖喜,說不準到今日都還醒不得,如今王爺還在養傷,想要王爺賜號,也得等王爺傷愈才好。」蘇嬷嬷不卑不亢地說着,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說那什麽話,寄蘭嫁進王府已經三年了,連個賜號都沒有,這傳出去還要不要做人?」
談瑞秋繼續當縮頭烏龜,左耳進右耳出。不過說真的,既然都知道孟寄蘭嫁來三年了,真要求賜號的話早該來了,既然這三年都沒來,那就代表她很清楚說了也沒用,而眼前挑這時間來,嗯……應該是替孟寄蘭撐腰,順便刮刮自己和蘇嬷嬷的臉皮,讓孟寄蘭在王府立下一點威信。
但她只能說,真的不是時候呀。
「寬王太妃,王爺還在養傷,老婆子作不得主。」
「怎麽,一句王爺還在養傷,就要把這事算了?難道妳就不能提點一聲?我可不管那些,今兒個妳就非得要給我個交代,讓我瞧瞧妳到底是怎樣的只手遮天,把王府內院的事都攬在手裏,讓王爺如此冷落我的外甥女!」
談瑞秋垂着長睫,長指輕敲着茶盞,聽蘇嬷嬷平板無波地道。
「太妃,王爺這三年來在王府的時間少得可憐,王爺要賜號,勢必要入宮請恩典,但王爺先前為戰事奔波,如今又因戰事重傷,賜號這一事實在不必急在一時。」
「蘇老婆子,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麽,妳分明是因為妳那薄命的佷女沒能成為王爺侍妾,把這仇記到寄蘭身上了!也不想想自個兒是什麽身分,竟然撺掇佷女爬上王爺的床,麻雀也想跳枝當鳳凰,就跟那誰家的丫鬟一樣不知恥,真不知道那位主子到底是什麽居心,竟讓自個兒的丫鬟和其他側室争寵。」寬王太妃話到最後還鄙夷地冷笑了聲。
蘇嬷嬷臉色變了變,還未開口,就見談瑞秋已經徐徐起身,揚起完美無瑕的笑臉。
「太妃這麽說可就不妥了,方才我才和孟妹妹提過這事,就說我家那丫鬟是遭人下了藥,府裏正打算要嚴查呢,查出個結果,定會給太妃一個交代。」
「那等下作之事就不必交代了,我倒是想瞧瞧一個宮中的老女官是怎生的有本事,讓佷女蠱惑王爺,放着兩位側室不聞不問……放眼東秦,可從沒聽過王爺側妃入府三年連個賜號都沒有!」
談瑞秋驀地抽出手絹低笑出聲,哪怕寬王太妃那對銅鈴眼瞠大得吓人,她還是止不住笑意,最終才再三道歉地道:「太妃恕罪,實在是太妃将這罪名強要扣在蘇嬷嬷身上,怎麽也說不過去呀。」
「妳說這話什麽意思?」
「要是照太妃這說法,好似蠱惑王爺的人是蘇嬷嬷而不是其他人等了,可蘇嬷嬷與王爺的年歲怎麽也對不上呀,教我想呀想的,忍不住就笑了。」說不準蘇嬷嬷的年紀還比七王爺的母妃大上不少呢。
蘇嬷嬷聞言,有些莞爾。
寬王太妃臉色忽青忽白,還未開口,孟寄蘭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替姨母争口氣。
「不懂規矩的東西,竟敢沖撞太妃,還不趕緊跪下!」
談瑞秋揩了揩眼角的淚花,笑意凝在唇角,甚至是眸底眉梢。「妹妹說什麽呢?這哪是沖撞來着,不過是和太妃說笑罷了,還有啊,蘇嬷嬷不知道跟妳說過多少回了,王爺在養傷,喜靜,切勿在主屋附近大聲嚷嚷,怎麽又忘了?」
七王爺的寝房就在大廳旁的次二間,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照她們動不動就威吓命令的說話方式,想把人吵醒也是有可能的。
孟寄蘭咬了咬唇,随即又向寬王太妃求救。
寬王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先是冷哼了聲,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是怎麽了?這王府何時輪到這老奴作主了?莫不是教養過王爺,真以為自個兒能取代死去的淑妃了?」話到最後,那嗓門大得教談瑞秋覺得刺耳。
「太妃,這不是誰作主,而是王爺領旨養傷,是不允許任何人探視的,今日是破例讓太妃進王府,還請太妃将聲量放小一些,莫驚動了王爺。」真是白目,跟她說靜,她卻非要吵個天翻地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蹚這渾水,可這太妃實在是欺人太甚,半點長者風範皆無,要不是礙于她的身分,早就送客了。
「一個黃毛丫頭,拿着雞毛當令箭,未免太過可笑。」
談瑞秋吸了口氣,正想要開口,大廳側邊上卻傳來沙啞的聲響——
「照太妃的說法,是明指皇上的聖旨是雞毛了不成?」
話落擲地有聲,吓得寬王太妃瞬間白了臉色,她身旁的孟寄蘭急忙回頭,那表情真是千變萬化,豐富得教談瑞秋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
像是景仰歡喜,卻又膽怯懼怕,談瑞秋不禁好奇地順着她的目光打量起來者,就見王府大管事徐贲扶着一名男子,他長發束起,露出飽滿的額,濃揚的眉下是深陷的眼窩,凝滿殺伐氣息的黑眸俊魅懾人,教她忍不住想,真是天之驕子啊。
身世好、俊顏惑人,又是征戰有功,這人分明是集富貴權勢于一身了,帝王氣勢加上武将特有的威儀,也莫怪孟寄蘭就算懼怕也不肯挪開目光。
是說,他不是傷重得連坐起身都難,怎麽跑出寝房了?敢情真是被寬王太妃的嘶吼聲給震來的。
瞧蘇嬷嬷已經快步上前攙扶,她不禁猶豫自己該不該跟風。
唉,麻煩事,這能不踫頭是最好的,偏偏今天就是撞上了。
「七王爺別誤會,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寬王太妃馬上軟了姿态。「不是說七王爺還養着傷病,怎麽跑到外頭吹風了?」
「就算養着傷病,本王認為還是把話說開才妥。」秦文略在蘇嬷嬷和徐贲的攙扶下,暫時就近坐在下座。他的臉色雖是慘白無血色,但黑眸黝亮有神,直直地望着寬王太妃和孟寄蘭。「關于賜號一事,本王不是不想。」
聽至此,寬王太妃大大的松了口氣,就連孟寄蘭也難得露出小女兒姿态,羞怯地垂首等着下文。
豈料,秦文略的下文竟是——「本王是不肯。」
「王爺,你……」寬王太妃這下被狠打了臉,面子挂不住卻又發作不得,簡直是快要将她給憋屈死了。
「賜不賜號是由本王決定,本王不肯給,是因為她不值得,明白了嗎?」秦文略嗓音沙啞,卻是铿锵有力,目光透露着絕不更改的堅定。
孟寄蘭當下惱羞成怒,不平地道:「為什麽?難道我就配不上王爺嗎?再怎樣,在場身分最低的是她!她不過是個四品言官之女,她都能成正妃,為何我連個賜號都要不得?!」
談瑞秋偷偷翻了個白眼,正所謂躺着也中槍,大概就是這樣了。
「妳去問皇上,本王的婚事向來是皇上作主的,有本事妳去問。」秦文略神色冷鸷,望向她的目光俨然像是狩獵中的猛獸,正伺機而動,欲将她拆吃入腹。「而她,是本王的正妃,王府唯一的女主子,她掌着內院,可以發派任何人,妳再放肆,下回再不經本王允許讓不相幹之人進王府,她不治妳,本王治妳!」
孟寄蘭被罵得羞惱欲死,緊抓着寬王太妃。
而寬王太妃也是一臉無奈,根本使不上力。
談瑞秋将這場戲看在眼裏,不禁認為這七王爺還是個不錯的男人,不看美顏,該治就治,一點顏面都不給,想想也許是跟蘇嬷嬷的佷女有關,畢竟心底有人了嘛,其他的可能就沒太大的興趣,只是……沒事幹麽說她是唯一的女主子,他這不是在興風作浪,存心讓後院不寧來着?
「妳過來。」
秦文略低啞喃着,談瑞秋愣了下,發現他正看着自己,換言之……找她?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還想不透他找自己做啥,就見他把手搭在她肩上,這是……
「扶本王回房。」他微使力,她的肩頭一沉,身形頓了下,再擡眼才發覺這家夥還真高呀,就算傷重瘦了不少,但他還是個男人,把重量都壓向她,也不看看她撐不撐得起。「蘇嬷嬷,送客,下回再有人敢擅闖王府,直接押進宮去。」
「是。」蘇嬷嬷恭敬地道。
這話聽得寬王太妃忿忿不平極了,想想多少人都捧着自己,可偏偏這七王爺恁地目中無人,出言不遜,只能恨恨地在心裏記上他一筆,惱得轉身就走。
蘇嬷嬷要廳外的婆子将孟寄蘭給押回院落,再将寬王太妃給一路送出王府。
一回到主屋寝屋,只見徐贲照料着王爺,卻不見王妃,她不禁低聲詢問徐贲。
徐贲觑了王爺一眼,輕聲道:「橫豎本就不勞王妃費心,所以王爺讓王妃回屏香苑休憩了。」
蘇嬷嬷聽完,随即明白來龍去脈,稍覺不妥地道:「王爺拿王妃作幌子,豈不是讓王妃成了靶子了?」王爺這是在孟夫人面前作戲,存心讓後院起紛争。
「那又如何?」秦文略倚在床柱上,疲憊地半閉着眼。
「王爺,老婆子覺得王妃挺好。」
「是不差。」光聽她願意維護蘇嬷嬷,他對她就有幾分好感,但,也只是幾分。
「既是如此,王爺又為何——」
「皇上主的婚必有其用意,我無須善待她,說不準我這作法正合了皇上心意呢。」秦文略說到最後,自嘲地掀唇笑着。
蘇嬷嬷不禁語塞,反駁不了,沉默了一會,她還是啓口,「老婆子倒覺得王爺可以與王妃多多相處,也許王爺會察覺她的特別之處。」
「也成。」秦文略閉着眼,笑得萬分愉悅。「她多親近我,後宅就會亂得徹底,我也想看看屆時朝堂上将起什麽風波。」
蘇嬷嬷聽至此,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口,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蒼涼淡漠的眉眼,心重重地鈍痛着。
究竟要到何時,王爺才能恢複往日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