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說清

六月中旬,林湘回了大學母校一趟。

她和邵硯幫助傅教授做的那個項目,最近進展的十分順利,也已經到尾聲階段了。現在他們兩個人可以不用再過來幫忙,不過,林湘還是會抽出時間過來看看傅教授。

林湘的大學四年過得很充實,連一秒鐘都沒有荒廢,學到了許多東西,而在這其中,傅教授對她的提點和幫助是功不可沒的,即便是寒暑假,在選擇助手和自己一起去國外學習交流的時候,傅教授也會優先于她。

林湘剛一坐下,傅教授就笑呵呵的問她,“和小硯在一起了?”

林湘坐在恩師面前,依舊還是一副老實好學生的樣子,她點了點頭,摸了摸鼻子,“是。”

傅教授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們兩個交朋友,我覺得很般配。”

邵硯是在美國上的大學,而傅教授原本也是那裏十分有名望的教授,後來,他才被國內聘請回來的。傅教授在美國時帶出來的學生也有不少,但邵硯是他最得意最欣賞的一個學生。回國之後,傅教授也帶出了一批出色的學生,林湘不是最優秀的,但卻是他最喜歡的。

所以,這兩個人在一起,傅教授心裏還覺得挺高興。

林湘替傅教授倒了一杯茶,心裏想到她和邵硯的緣分是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兩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卻總是能被世間的各種巧合給湊到一起去。傅教授、邵芙、船長,每一個人……和動物,都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了自己身邊,然後将她往同一個方向牽引着。

林湘忽然一陣惡寒,她好像不小心進入了懷春文藝少女的模式……

傅教授接過林湘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卻看見她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便出聲問道,“臉怎麽皺起來了,身體不舒服?”

林湘咳了咳,“沒有,對了教授,我帶了很多資料過來,還有最新的數據……”

師生兩人聊了很久,公事私事都聊到了,到了下午一點,傅教授有一節大課要上,林湘和他走到了教室門口,等傅教授進去了,她才轉身離開。

大學的校園無論何時,都給人一種活力盎然的感覺,這大概就是無憂無慮的年輕人的生活,不用操心任何事情,想學習就學習,想玩樂就玩樂,想戀愛就戀愛,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湘覺得自己那四年過的沒什麽遺憾,喜歡的事情都做了。看了很多書,學了很多知識,走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社會實踐,吃了很多東西,總之,喜歡的事情都是很多的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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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林湘并沒有想到,她只是趁着空餘時間來學校看看,都能碰上厲風洋。

兩個人正好在大門口撞了個正着,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林湘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準備繞過他走過去。

厲風洋在林湘擦身而過的時候叫住了她,“我想和你談談。”他的語氣不像往常一樣帶着急躁和冷硬,而是有些請求的意味。

“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說清楚。”

從結婚那天産生誤會,再到嫌隙越來越深,最後以離婚收場。兩個人之間,的确是有許多沒有說清楚的地方。

林湘站住腳步,她并不會因為厲風洋話中的示弱而産生任何動搖,事實上前妻和前夫,哪裏有什麽需要好談的?厲風洋現在的行為在林湘眼中,都是拎不清的表現。

厲風洋見她不回自己的話,便又加了一句,“你何必這麽躲着我,不是夫妻,難道還不能做朋友嗎?”

林湘聽到這句話,轉身回答他了,“在我這裏,分手了就是陌生人。”

厲風洋看着她的眼睛,幾天幾個月不見,林湘變得與以前愈發不一樣了。現在她只是這樣站在自己面前,眼中無波無瀾,聲音平靜清冷,他卻能感受到她的變化,自信、美麗、不屈于人,身上散發着驚人的魅力。

厲風洋很清楚,這些變化是林湘在離開他之後産生的,更進一步說,是在邵硯身邊……

“有些話,我想和你說明白。”厲風洋咽下了沖到喉嚨裏的不快和苦澀情緒,對她說。

他反反複複的重複着這個意思,林湘也聽出來了,厲風洋大概是又知道了什麽事情,而這些事情和她有關,想一想,應該就是以前那些誤會不誤會的事了。

“真的沒有這個必要”林湘說完,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

學校附近的古德咖啡館,是厲風洋在大學的時候經常帶她來的地方,期末考試複習的時候,圖書館搶不到地方,兩個人也會偶爾在這裏看書複習。

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厲風洋點了林湘以前最喜歡的黑咖啡,“我應該沒有記錯你的喜好。”

林湘看着面前的熱氣袅袅的黑咖啡,說,“我已經戒掉咖啡了。”她這話并沒有挑剔的意思,只是闡述事實,實話實說。

——聽說黑咖啡喝多了,臉會慢慢地變黑。

——我臉黑關你什麽事?

——泡面吃多了,臉也會變黑。

——你到底想說什麽?

——除了你的底褲是黑色的,其餘的我都……唔……(嘴裏被塞了一個豆沙包)

林湘腦中想起了她和邵硯的這段對話,她的櫥櫃裏堆着不少泡面和咖啡,有的時候為了省時間,她就這麽搭配着随便吃了。而邵硯在參觀了她的家之後,硬是強勢的給她扳正了這個毛病。

林湘點了一杯冰檸檬汁,然後一口氣喝了半杯,潤了潤嗓子。

厲風洋點了咖啡沒有喝,他說,“結婚那晚的事情,是沈瑤和別人搞的鬼。所以之前……是我的錯。”

那晚的事情是遭人設計,而且設計的天衣無縫,如果不是那些視頻,真相大概永遠也不會水落石出。厲風洋明白,即便他當時知道了那是陰謀,即便他問了,而林湘則表明自己的無辜,時間長了,他大概也會覺得不舒服。

林湘嘆了一口氣,“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我們走到離婚這一步,并不全是你的問題,我也有很大的問題。站在你的角度,你是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會有那樣的反應也不奇怪。而我過于自信,也不夠坦誠,所以沒有察覺到你的變化。後來我知道了這事,說實話,我可以理解你,那時候我開始調查找證據,我想的是,如果通過我的努力,可以解除這個誤會,那自然皆大歡喜。只不過沒想到……”

厲風洋知道林湘想要說什麽,她沒想到,後來的他會變得開始故意和女人搞暧昧,會開始不歸家,會開始無中生有的懷疑她。

“我知道,我消失不見的那一年,你充滿了懷疑。我後來才知道,厲家那一年出了不少事情,所以我想,當時我去找你的時候,你覺得很可笑吧,這麽貪慕虛榮的女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厲風洋沒想到林湘察覺到他很長時間以來介懷的這一點,他說,“那次你說到一般……就挂了電話,後來又消失,所以我以為……”

林湘點了點頭,“所以你的這種想法,我可以理解。我知道你對我的偏見和誤解,跟這個有很大的關系。但離婚這件事情,就算沒有這些複雜的誤會,我們也不會長久。”

歸根結底,兩個人之間不夠信任和坦誠,各自以自己的想法為準,“你知道,我和厲夫人相處的不是很好,在厲家,說實話,我過得并不好,可能是我結婚早了,所以不太會和長輩相處。而你,也沒有讓我感到幸福。我和你之間,總是會橫亘着一個沈瑤。無論你現在怎麽想她,至少在當時,沈瑤在你心目中,就是很讓人心疼的、需要保護的女孩子。她或許在我們之間制造了誤會,而且不止一個,但是,能被這些誤會動搖的我和你,說到底,還是不适合的。”

優柔寡斷、處處留情,這似乎是厲風洋身上很大的一個毛病。

厲風洋無力反駁她的每一句話,在陌生的家庭中,婆婆刁難,丈夫又沒有多加愛護自己,這樣的生活,誰會覺得好?他用手揉了揉額頭,說,“我一直以為,這些我們都可以克服。”

林湘這些話,算是将兩人之間的問題全給挑開說破了,而且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餘地,發生就是發生了,結束就是結束了,再說別的,都是多餘。林湘傳達的是這樣的意思,她已經放下了。

而厲風洋卻遲遲放不下。

林湘的語氣很平淡,“我今天說這些,是希望你明白,我們互相都不欠對方什麽,以後,也沒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厲風洋擡起頭,眼中有後悔,有落寞,但更多的卻是波濤洶湧,“我不會放棄你的。”

林湘,“……”這一大通話算是白說了。

厲風洋又說,“我和沈瑤已經離婚了。”

林湘無奈,“這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今天湊巧碰見,我和你說清楚這些,以後,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難道和邵硯在一起,你就能保證以後會過的好嗎?邵家……比厲家要複雜得多。”

林湘從包裏拿出了兩張百元鈔票放在桌上,“至少,我現在非常好。”說完,她利落地起身走人,一片雲彩也不帶。

而厲風洋則頭頂布滿烏雲地坐在原處,一聲不吭,也沒有起身去攔住她。

出了咖啡館,林湘一點也不意外地看到邵硯的車停在路邊。她走過去,邵硯也從車上下來了,他連看都沒有看厲風洋一眼,而是傲嬌地抱起雙臂,把頭扭到了一邊,假裝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林湘,“……”

不高興還屁颠屁颠的下車,唬誰呢?

林湘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面帶微笑,“邵總,你也過來喝咖啡?”

邵硯用餘光看了她一眼,腦袋依舊不轉過來,“……”

“我好像把東西落在裏面了,我回去……”林湘話說一半,邵硯挑了挑眉,然後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懷裏一扯,用手刮了刮她的耳朵,“什麽東西落下了,我給你取。”

林湘笑,“你怎麽過來了?”

邵硯哼了一聲,“順道路過,看來我應該再晚幾分鐘。”這話裏滿滿的醋味,都要飄到大街上去了。

林湘還假裝動動鼻子聞了聞,“附近一股酸味。”

邵硯也不反駁,他彎腰将林湘打橫一抱,将她放到了車裏,然後他自己再鑽進去,油門一踩,走人。

厲風洋自始至終就這麽看着窗外兩個人的互動,手裏的桌布被他緊緊地攥着,已經變形了。

邵硯的一舉一動,無處不在散發着他對林湘的獨占和保護。

車上,林湘還在問邵硯,“去哪兒?”

“快到了。”

車開了很久才到了地方,林湘下了車之後,擡頭一看,居然是一家佛寺。這間佛寺很有名氣和威望,最近剛剛對游客開放,所以前來拜佛禮佛的人有很多。

尤其是拜拜神佛,許個願望,據說很靈驗。

邵硯給寺裏填了不少香油錢,他拉着林湘拐了兩個彎,這才到了目的地。是一間很大的佛堂,裏面有許多神佛的佛像,栩栩如生。

林湘不太明白邵硯怎麽就心血來潮把她拉到這裏來了,不過,即便是她這種平常沒有拜過佛的人,在莊嚴的大佛像面前,也認真了起來。

這年頭沒拜過佛也看過電視劇,林湘學着電視裏古代人拜佛許願的樣子,跪在軟墊上,閉着眼睛,嘴唇抿着,雙手合一,一臉虔誠。

邵硯就在離她沒幾厘米的地方跪着,表情和動作和她是一樣的。

林湘正在心裏面禮佛,突然就感覺到一個暗搓搓的眼神飄了過來。她眯着眼睛往左邊瞥了一眼,邵硯也正在往這邊偷瞄她。

兩人小眼對小眼,眯縫眼對眯縫眼,相對已無言。

林湘,“……”

這人當着佛祖的面兒,還敢賣萌……

走出寺廟的時候,林湘問他,“你跟如來佛念叨了什麽?”

邵硯吊着她的胃口,笑而不語。

沒有理由,沒有契機。

人的一生,總要有一次這樣,突然而又虔誠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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