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奶奶

夢中，她只能聽見聲音，看不到任何場景。

“我這是……”

“你的眼睛受傷了。”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像溪澗的泉水一樣，帶着溫柔的流動感。

“呃……請問您是？”

“叫我先生就可以了。”

“先生？”

……

夢突然斷了，林湘睜開眼睛，微微喘着氣，額頭上還帶着點汗。

她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櫃上的熒光表看了看，半夜二點三十一分，她才睡了三個多小時，就醒了。

林湘下床走到客廳，倒了杯水，然後坐在沙發上喝了起來。

睡不着了。

林湘喝了幾口，将水杯放在茶幾上，随即蜷起雙腿躺在沙發上，雙臂枕着頭，腦子裏想到了剛才夢中的場景。

很多人在做夢的時候，場景看得清楚，對話也聽得清楚，但醒來之後，卻會忘了大部分。可林湘卻不會，現在夢裏的那幾句對話還存在腦海裏，還算清晰。

林湘覺得，那是她記憶丢了的那一年，邵硯和她在一起的一些片段。她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曾經存在腦袋裏的東西，大概也就只有聲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原本已經被自己遺忘了的事情，這會兒卻以夢的形式出現了。

邵硯沒有和她細說過這些事情，林湘只了解個大概而已。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她也就不怎麽太提起這些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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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突然地，就有些好奇。

……

第二天中午，邵硯在公司抽出了空，便帶着林湘出去喝下午茶。

林湘單手托着腮，用叉子攪了攪蛋糕，若有所思。

邵硯看了看她碟子中的蛋糕餡，也沒說話，而是将自己面前的蛋糕推到了她面前，然後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

林湘回過神來，她也沒注意自己的蛋糕的情況，一看邵硯将他的蛋糕主動推過來分享，便下意識地說，“哦，我的給你。”說罷，她正要将自己的小碟子推過去，卻發現了碟中被攪的一團亂的蛋糕泥。

林湘，“……”這就尴尬了。

邵硯也不介意，媳婦兒吃過的東西，就算是攪成湯了，也一樣好吃。他伸手将她的碟子拿到了自己面前，然後用叉子弄起了‘一塊’蛋糕，放在嘴裏，抿着嘴嚼了幾下，咽了下去。

這家店的蛋糕在市裏是遠近聞名的，即便是碎了，味道也一樣正宗好吃。

林湘托着下巴，心疼地看着他的嘴，“重新換一個吧。”

邵硯說，“不礙事。”說完，又來了一口。

某人總是在不經意之間，讓她的心裏覺得甜絲絲的。

“你在想什麽？想我了？”邵硯開玩笑似的問她。

而林湘還真的點了點頭，一點也沒說謊，“我是在想你。”

邵硯，“……”糖衣炮彈來得太快，砸懵了。

林湘清了下嗓子，然後将身體向前一趴，悄咪咪地問他，“我沒有記憶的那個時候，在醫院裏，我和你是怎麽相處的？”

這件事情，身份不同，想的感覺都不一樣。林湘沒有和邵硯在一起的時候，和他只是陌生人的時候，她覺得醫院裏那個幫助他的好心人就是一個好心人，別無其他。

但現在，關系不一樣了，再想這事，就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邵硯對她的話是不感到意外的，只是沒想到她會這時候突然問起罷了，“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了？”

“晚上做夢夢到了一些，有點好奇。”林湘也不拐彎抹角，回答的很直接。

邵硯見她認真地看着自己，一臉好奇的樣子跟只小貓似的，便笑了下，若有所思地點頭說，“能夢到，說明并不是完全忘了，只是沒有想起來。”

林湘說，“忘了和沒想起來還不是一樣，說到底都是沒有任何記憶。雷鋒同志，你說說當時的場景，說不定我會感激你呢。”

邵硯聽這話卻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然後誇我是一個好人？”

林湘看他這個笑容，背後覺得毛毛的，“那要看情況。”

邵硯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搖了搖，笑着說，“這些事情，說不定你以後就會想起來了。”說完，他又補充道，“不過，總結起來的話，可以說……即便是在沒有記憶，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身體又柔弱的情況下，你也依舊對任何人都保持警惕和距離，不會趁機過分依賴別人。如果不是因為你自己一個人連病房都走不出去，你絕對不會接受我的幫助。總而言之，那時候我和你，就是幫助者與被幫助者的關系。”

林湘，“……”

什麽叫趁機過分依賴別人，這話聽起來好像很失望……

不過，邵硯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帶着幾分幽怨，林湘抿着嘴笑了一聲，調侃他，“可惜，我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對你以身相許。而且醒來之後，還一個人跑了。”

邵硯哼道，“你沒有下回了。”

解決完了下午茶，兩個人在回去的途中，邵硯又接了個電話。接完電話之後，邵硯對她說，“明天去我家吧。我媽要在後院做實驗，哦，是烤肉，全家人都在，她想讓你來。”

林湘點頭，“嗯，我明天正好空着沒事。”

雖然和邵家父母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對于熱情溫柔的邵母和雖然看不出性格，但是一看就是好公公的邵父，林湘一直都是充滿着好感。心裏也隐約地将兩父母當成了自己人。

……

“媽，媽，你的牛肉怎麽切成了這個樣子，好像一條蚯蚓。”邵芙坐在椅子上，帶着遮陽帽，她一邊喝着果汁，一邊嫌棄地拿起一條牛肉，皺着鼻子說。

“你說說你什麽都不幹，還在挑肥揀瘦的。老邵，把你女兒的嘴堵上。”邵夫人正拿着刷子往雞翅上抹蜂蜜，額頭上都出了汗。

邵父将自己正在炸毛的女兒給拉了回來，無奈道，“你吃你的。”父女倆負責看桌子，

邵芙還在嚷嚷着，“媽，你看湘湘切的，你不要再研究了，真的好醜，還不好吃。”

林湘出聲提醒，“伯母，蜂蜜刷太多了。”

邵硯穿着半袖衫和大短褲，踩着一雙人字拖，前額的碎發被林湘用發卡別了上去，看起來倒有幾分可愛小少年的味道。他撸起胳膊挽着袖子，正往簽子上串着肉，他的動作相當熟練，一看也是個練家子。

邵芙挑着盤子裏的烤肉，嘀咕道，“爸，這些就都歸你和大哥了，湘湘烤的肉全都是我和媽媽的。”

邵家後院的露天烤肉，正熱火朝天的進行着。

一頓家庭烤肉從上午吃到了下午，林湘顯得有些拘謹和緊張，當着父母的面，女孩子總會下意識的乖巧起來。不過後來，她就慢慢放開了一些。

邵家，真的是幸福完美的一個家庭，從外到裏看，都叫人羨慕。

客廳裏，邵夫人和邵芙一人一邊挨着林湘坐，邵父接了個電話，去了陽臺，而邵硯則在廚房煮綠豆湯。

“小湘啊，最近和小硯處的怎麽樣，他有沒有欺負你？”邵夫人坐在林湘身邊，親切的和她說着話。

沒等林湘說話，邵芙在一旁插了一句，“媽，小湘和小硯，聽起來好別扭，你叫湘湘多順嘴。”

邵夫人想了想，點頭，“确實。”說完，她又換了個叫法問道，“湘湘，最近和小硯處的怎麽樣，他有沒有欺負你？”

林湘連忙說，“沒有，他對我很好。”

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如果他哪做的不好了，你就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林湘點頭，“嗯，我會的。”

三個女人正聊着天，大門口突然傳來了汽車剎車的聲音，随即，原本在外面收拾東西的張媽便從門外跑了進來，連忙對邵夫人報告說，“夫人，是老夫人回來了。”

邵夫人怔了一下，然後面上露出喜色，“媽回來了，快快，我出去迎一下。”

老夫人，那就是邵硯的奶奶？

林湘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這個時候她自然不能幹坐在這裏。

而邵父和邵硯也聽見了動靜，連忙都走了出來。邵硯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站在沙發邊不知所措的林湘，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将人拉到了自己身邊，牽着她一塊走過去迎接奶奶。

邵芙純粹是手裏空着，所以就拉着林湘的手了。

還沒等父子倆走出大門，邵夫人就扶着邵家奶奶進來了。

邵父連忙迎了上去，扶住老太太，說，“媽，您回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接您啊。”

邵老夫人大約六十多歲，精神抖擻，聲音也很有底氣，“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動道了，接什麽，就是讓我從馬六甲海峽走回來，我也能走動。”

邵夫人在一旁笑着說，“是是，媽厲害着呢。”

邵硯和邵芙一起叫了聲，“奶奶。”

邵老夫人最惦記自己的這兩個孫子孫女，所以，她的目光第一個就看向了邵硯和邵芙，準确地說，是看向了這兩個人中間的林湘。

這并不能怪邵老夫人眼睛毒辣，家裏出現個陌生的女人，而且還被自己的孫子孫女一邊一個給夾在了中間，看着實在是很顯眼。而且，邵硯牽着林湘的左手，邵芙還拉着她的右手，這幅場景總有種說不上的詭異。

邵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問道，“這位小姐是？”

邵夫人笑着解釋說，“媽，這是小硯的女——”話未說完，邵老夫人突然皺了皺眉，然後打斷了她的話，目光直直地看向林湘，聲音沒什麽溫度，“你是厲老太太的兒媳婦吧，林小姐。”

這話一出，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尴尬起來。

邵硯用手捏了捏林湘微微出汗的手心，示意她不要緊張，他對自己的奶奶說，“奶奶，這是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