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回門
徐硯琪本欲拒絕,可看到朱斐一臉期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輕輕點頭。
她緩緩在古琴旁坐下,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琴弦,悠揚的曲子便順着指尖流淌而出。
《冰月禪心》乃前朝一位宮廷樂師慕容飏所創,講的是一對兒有情男女因為家族的仇恨不能長相厮守,愛恨交織,相愛相殺,最後男女雙雙遁入空門的故事。
崔玥以前很喜歡這首曲子,每每彈起總是忍不住落下眼淚。
如今崔玥已成了徐硯琪,之前的種種如同隔世,可彈這曲子時內心的感傷與震撼卻一如當初。
一顆顆眼淚從眼中滑落,順着臉頰滴答在琴弦之上。
一曲作罷,沉默許久徐硯琪才漸漸回神,伸手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水,一擡頭卻剛好對上一雙滿是震驚的眼眸,那烏黑的雙目靜靜地凝視着她,幽深的眼瞳似在看她,又似是透過她去看另外一個人。
徐硯琪心頭猛然一驚,有些慌亂地站起來,朱霆何時來了此處,又聽她彈了多久,為何她竟渾然不覺?
徐硯琪心中暗叫不好,這《冰月禪心》的最後一段講得是那對兒情人雙雙遁入空門,再不可長相厮守,極盡悲涼感傷。然她剛剛所奏卻不曾有那股悲涼哀婉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切萬物都回歸原位的平靜。
她一直覺得,兩人之間歷經滄桑,在一次次的互相傷害之後愛情早已變質,或許彼此出家便是最好的結局,而兩人的心在那時定然也是平靜的,這,或許本就是最好的歸宿。
而這些想法,崔玥以前只對朱霆一人說過。
徐硯琪剛剛太過入迷,竟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将之前自己修改過的曲子給彈奏了出來。如今看朱霆那一雙沉積的眸子下難以掩飾的激動,徐硯琪不自覺的心虛起來。
“大嫂的琴藝很是不凡,倒讓小弟聽得入迷了。”久久的沉默之後,朱霆率先開了口,一雙眼很是無禮的将目光落在徐硯琪的身上,連一刻都不曾轉移了去。倒仿若這屋子裏如今就只他和徐硯琪二人。
朱斐很不樂意地站到徐硯琪面前,擋住了朱霆的視線:“阿霆,她可不是阿玥,你不能跟我搶,阿琪現在可是你大嫂嫂哦。”
朱霆面色微變,随即笑出聲來:“大哥說笑了,三弟只是很好奇大嫂如何會彈這曲《冰月禪心》罷了,難道大哥沒有覺得剛剛大嫂所奏之曲和當初的阿玥很是想象嗎?”
“是嗎?”朱斐歪着腦袋想了想,回頭看向徐硯琪,“阿琪,你認識啊玥嗎?”
徐硯琪面色平靜地回道:“去崔記買首飾倒是見過幾次,不過并不熟悉。”
“看吧,阿琪跟阿玥都不熟,怎麽可能一樣呢。”
朱霆卻并沒有略過此事的打算,走上前拿起矮幾上的曲譜看了看,又望向徐硯琪:“這最後一段,大嫂剛剛所奏好似與這曲譜上不甚相同。”
徐硯琪早知道這朱霆發現了破綻便不可能輕易放棄,剛剛的沉默便是為了想應對之策,如今聽他問起,她平靜作答:“說來也巧,這後面的曲子我只聽人彈過一次便記得一清二楚,好似直接印在了腦子裏。我覺得這一段倒是比前朝慕容飏大師的所作更有了回味無窮的韻味。剛剛彈這曲子時心中想到了,便不由自主地彈了出來。”
“那敢問大嫂是在何時何地,聽何人彈奏了此曲?”
徐硯琪一臉為難,又似在努力回想着:“這是多年前的事了,我是遠遠地聽到了此曲,具體是誰人所奏,當真是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在祥瑞茶樓附近吧。”
祥瑞茶樓建在崔記珠寶鋪的隔壁,若徐硯琪在祥瑞茶樓聽到這琴聲,想來便是崔玥所奏的了。有了徐硯琪的回答,朱霆心中的疑惑解開,卻仍是覺得哪裏不對,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上來。
剛剛站在門口,他差點就認為是徐硯琪被阿玥附體了,如今見事情并非自己所想,頓時感覺一陣失落。他的手不由握上挂在左側腰際的玉佩,心中閃過一抹苦澀。
而徐硯琪也跟着望向那玉佩,晶瑩圓潤的白玉上雕刻着一對兒鴛鴦,那玉很小,但鴛鴦依舊很是精致,栩栩如生。
這玉,是當初崔玥花了半年的時間才雕成的,玉心上還有她和朱霆的名字。
然而如今再看到這玉,卻已是物是人非了。
徐硯琪心中暗想,若有一日,朱霆知道了崔玥真正的死因,可會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而後悔?相信這一日很快就會到來。
自朱霆走後,朱斐便無端端地生起氣來,扭頭便向着卧房而去,再不願同徐硯琪說話。
到了晚間,更是讓人新擡了床鋪過來,聲稱要自己一個人睡。
這下徐硯琪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忍不住拉住他:“今日好端端的我又哪裏惹到你了,竟然半晌都不與我說話了?”
朱斐躺到銀屏剛鋪好的榻上,對着徐硯琪冷哼一聲翻了個身再不答話。
徐硯琪一時有些無奈了,本想不搭理他自己去睡覺,可看他這樣又有些不忍,伸出胳膊晃了晃他,用哄小孩子的語氣道:“好阿斐,你跟我說話嘛,我若哪裏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下次肯定不會了。”
看到徐硯琪可憐巴巴的模樣,朱斐難得軟了心,翻身坐起來,臉上卻依然不開心:“好,那你說,你是不是喜歡阿霆,你以後是不是也要像阿玥那樣喜歡阿霆不喜歡我!”
徐硯琪被朱斐問得一時間愣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笑出聲來:“你說什麽呢?我嫁的人可是你,怎麽淨胡思亂想呢。”
“那阿玥以前要嫁的人也是我,可是她長大以後還不是喜歡阿霆了。”朱斐說着一臉的委屈,倒看得徐硯琪心頭一抹柔軟被觸動。
伸手捏了捏朱斐的臉,徐硯琪笑道:“那是阿玥她自己傻,我不會像她那樣的,阿琪這一輩子都是阿斐的妻子,除非阿斐不要我了。”
“真的嗎?”朱斐眼中閃過欣喜,随後又不自信地問,“你真的沒有騙我?”
“自然是真的,朱霆是你的弟弟,也便是我的弟弟,僅此而已。”徐硯琪認真地看向朱斐,似在告訴他,也似在告訴她自己。
自成為徐硯琪開始,她便從未有過同朱霆重歸于好的打算,有些事過去了便再也回不到當初,她對朱霆的感情也随着那三尺白绫消散了。
更何況,她并不覺得如今的生活有什麽不好,如此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或許與她來說便是幸福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趕快睡覺吧,明日可是回門的日子,我們要早起呢。”
朱斐點了點頭:“我知道,那阿琪也趕快睡吧,我就睡這裏好了。”
聽朱斐如此說,徐硯琪也沒再堅持,其實枕邊多了個男人她也确實有些不适應,如今分榻而眠卻也随了她的心。
“那好,阿斐趕快睡覺吧。”徐硯琪說着為朱斐掖了掖被褥,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榻上睡覺。
因為是回門的日子,所以朱斐同徐硯琪一大早便起了身分別去給朱老夫人和柳氏請安,之後便相攜回了徐府。
由于知道今兒個女兒回門,徐知縣也不曾去衙門裏做事,而是早早地起來在家中等候着。
徐硯琪同朱斐剛一回來,原本僻靜的徐府頓時便熱鬧了起來。
朱斐是第一次來徐府,可能由于對徐知縣和蘇氏面生,倒還算安分。而且朱老夫人也交待了,到了岳父大人家裏一定要少說話,若是說錯話惹惱了岳父大人,阿琪是會被岳父大人給藏起來的。
朱斐很聽話,果然便不吭聲了。
以至于便導致,徐知縣每問一句都絲毫得不到朱斐的回應,整個屋子裏便是一大寫的“尴尬”。
徐硯琪無奈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爹問你話呢,你怎麽不回答呢?”
朱斐一臉委屈:“奶奶說了,我今天不能多說話的。”
徐硯琪無語:“祖母說讓你少說話,不是讓你不說話,爹都問你半天了你一句也沒答,這樣是沒有禮貌的知道嗎?”
朱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那我要是說錯了話,岳父會把阿琪藏起來嗎?”
徐硯琪忍不住笑道:“祖母那是吓唬你呢,阿琪這麽大一個活人還能被誰藏起來嗎?”
“真的嗎?奶奶好可惡,竟然欺騙阿斐,我回去一定要找她算賬!”
看着女婿傻裏傻氣的模樣,蘇氏坐在一邊頻頻蹙眉,她好好的女兒怎就這般命苦呢?那可是她的手中寶,心頭肉啊,如今卻嫁了這麽一個傻子,這讓她的女兒以後的日子怎麽過?
蘇氏這般想着,眼圈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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