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午間休息時，李戀忽然接到悅悅媽媽的電話。

悅悅媽說：“李小姐，最近忙不忙？悅悅很想念你，我和悅悅她爸也想好好感謝你，晚上有沒有時間？我們想請你吃個飯。”

李戀笑答：“不要這麽客氣，叫我李戀就行。悅悅最近好嗎？”

“挺好的，這些日子都很乖，我們也向學校的老師們打過招呼，希望她們說那天是在拍動畫片。李戀，真的謝謝你，我不知道說什麽好，晚上一起吃飯？”

李戀聽到悅悅的消息，也顯得很開心。她說：“晚上不行啊，我最近在考駕照，每天晚上都得去練車。要不，周末？”

悅悅媽立即同意：“那就周六中午怎麽樣？李戀，那天和你一起來的路先生有沒有空？我沒有他的電話，麻煩你一起邀請他。”

李戀：“……”

本來李戀已經躲了路遠城好幾天，他那個暧昧的吻帶來的後勁終于在心裏慢慢消退。在重振旗鼓追求他前，李戀不知道要怎麽和他單獨相處，恰好這次又有了機會。

挂斷電話以後，李戀去老板辦公室敲門。她顯得很鎮定，儀态優雅從容。

“路總，悅悅的媽媽打來電話想請我們吃飯，約在周六中午。你有空嗎？”李戀說得坦誠，表情純粹，目光泰然。

路遠城想在她臉上找到一點有關心情的蛛絲馬跡，卻毫無收獲。上午才聽說了她的故事，眼下見到她公事公辦的臉，讓他心頭微微有些顫動。

李戀又說：“我猜你一定很忙，那我去回絕他們。”她語速很快，好像不想親耳聽到他的拒絕。她本來就站在門口，說完這兩句話，立即準備将門帶上。

“等等，”路遠城叫住她，“有空。你出發前提醒一下我，我去接你。”

李戀有片刻怔愣，心裏湧上一絲莫名的情緒，不知是激動，還是委屈。“好，我知道了。”

确定好人員之後，李戀去回複了悅悅媽。

平時上班，李戀雖然和路遠城只有一牆之隔，但見面的次數很少。

公司的每周例會李戀不夠資格參加，路遠城有工作要下達時，也向來直接通知Bella。而秘書室其他成員，只有到了展現她們特長的時候，才會被召見。

自從和美國FCC公司達到協議後，李戀就一直在跟進兩方合作之事。路遠城又開始将精力轉向別的業務，短時間內和李戀并無交集。

就這麽持續了幾天，就連杜曉琳也發現了李戀的反常。

曉琳問：“你和路遠城的關系是不是僵化了？”

李戀很吃驚，回問：“為什麽這樣說？”

曉琳一副“我還不了解你”的樣子，答：“你已經有很久沒有提起他了。難道是因為江漓？”

李戀：“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啊？江漓還是路遠城？”

說起來，杜曉琳和江漓也相識逾六年，而路遠城呢，曉琳也只是當年在禮堂聽過一次他的演講，後來也只是從李戀嘴裏斷斷續續聽到這個名字，所以并不算熟悉。

她談不上支持誰，她只希望李戀能愛情甜蜜。

杜曉琳搖頭，不發表意見。

李戀笑嘻嘻的，說：“你操心你自己吧，這都要和海歸見面了。明天我和路遠城要一起出去吃飯，上次幼兒園那個孩子的媽媽請我們吃飯。”

杜曉琳來了興致，“你們定在哪家餐廳？趕緊告訴我，我和海歸也上那兒去。正好你還能幫我看看。”

李戀拗不過她，便說出了那家餐廳的名字。

次日，李戀在家收拾妥當，然後給路遠城發信息。

二十分鐘以後，路遠城打電話過來：“在你家小區外。”

李戀一驚，像只小鹿一樣，撲騰跑去開門。走到樓梯口，她又沖杜曉琳喊：“你要不要搭便車啊？”

杜曉琳擺擺手，“不了不了，我這麽大個燈泡，怪晃眼的。”

李戀從小區出來，隔着老遠看到門口停的那輛車。車身很漂亮，看起來低調奢華，不是路遠城之前開的那輛。

路遠城正站在車子的副駕駛門外，單手抄在褲兜，另一只手夾着一支煙，正不緊不慢地抽着。

他穿着一身冷靜的黑色，唯有領口處露出潔白的襯衫領。沒有系領帶，西裝外套着一件長大衣，顯得風度翩翩。有力地立在那兒，像一顆挺拔的白楊，不容忽視。

走近了一些，李戀看到他沉靜又俊朗的面龐。初冬的陽光落到他頭上，在臉上投下一道淡薄的影子。

這個氣宇軒昂的男人，總帶着這樣波瀾不驚的神态。無論何時出現，總能輕而易舉俘獲她的心。

走到路遠城身邊時，李戀才發現他在抽煙。右手的兩根手指夾着煙蒂，抽的時候偶爾蹙一下眉頭。

她沒有見過他抽煙的樣子，眼下忽然碰上了，卻發現“愛屋及烏”這句話是真理。因為喜歡他，所以從前讨厭的煙味，也變成這麽淡雅好聞。

路遠城見到李戀過來，立即到路邊的垃圾桶上摁滅了煙。李戀本想坐到後排去，避免平行而坐的尴尬，可是路遠城率先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說：“上車吧。”

李戀只好坐在前頭。

車子駛入馬路，兩人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

周六有些堵車，路遠城開得也不快。李戀坐在舒适的真皮椅裏，眼睛看向窗外熱鬧的街道。

等紅燈的時候，路遠城忽然開口：“不是說遲早把我追到手嗎，最近怎麽沒有動靜了。”

李戀乍然聽到這話，心裏大驚，下意識地轉頭看他。

路遠城的神情很輕松，語氣也很随意。不像是專門詢問，倒像堵車時的閑聊與消遣。李戀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發漲，臉上的熱度也陡然升了起來。

待那猛烈的心跳過去，李戀才揚着臉回答：“最近太忙啊，白天上班，晚上學車。”

路遠城點點頭，聲音不疾不徐地說：“好好學。凡做事，不可半途而廢。”

李戀的心又是一提。

她不明白路遠城是在說學車的事兒，還是另有所指。可是不管如何，他的話又重新燃起了她的鬥志。

反正也不是在公司，李戀索性大膽地問：“路總，你好不好追？”

路遠城答得很快：“不太好追，甚至很難。”

李戀才湧起的希望又因這句話噌噌地滅了下去。

哪知道兩秒後，又聽得他說：“畢竟，除了你，還沒有人成功過。”

那一刻，因他這句話，車廂內的暧昧與李戀心中的情湧雙雙達到了頂峰。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臉，聞着他身上那道極淡的煙味，覺得有股觸電的感覺，一直萦繞在心底，揮之不去。

路遠城感覺到她灼熱的目光，回頭看一眼，繼而又看向前方的路況。他問：“想說什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那嗓音很有磁性，顯得既性感又悅耳。

李戀終于回過神來，借着一點恃寵而驕的情緒，盈盈開口：“我可不信，指不定私下莺莺燕燕，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氣氛緩和了下來。李戀的心情忽然一掃之前的陰霾，變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路遠城淡靜的眼眸微凝幾秒，忽然輕揚嘴角，柔聲問：“畢業以後為什麽會想到要去支教？”

李戀扭動了一下身子，正面看向路遠城，“那裏是我的老家，經濟與教育都非常落後，我有能力了，自然要反饋社會。看到那些小孩子可以念書，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鄉村支教是一個非常艱辛清苦的工作。雖然提及之時，路人總報以崇敬的目光。

可是路遠城知道，李戀甘心去忍受這份清貧，不僅是為了給家鄉做貢獻，更是因為自己在求學生涯裏砥砺前行，所以對那些渴望讀書的孩子的心情，能夠感同身受。

路遠城有一點後悔，也覺得自責。

他說：“等這段日子忙完，我會設立一個聯城專項基金，去支援你的鄉村教育。”

李戀朝路遠城笑，笑得眼裏淚花閃閃。雖然不清楚他忽然溫柔的原因，可是這幾句話，已讓她萬分感激。

到達餐廳時，悅悅媽打電話來說他們的車子在路上抛錨了，可能要遲到半小時。

李戀聽到電話那頭悅悅大喊“姐姐”，善意地笑道：“不急，我們也還沒到。”

路遠城和李戀先去挑了一個圓形卡座，然後随意地翻着菜單。

這裏是一家新開的泰國菜館，有非常地道的咖喱雞與泰國茶。路遠城先點了兩杯茶，然後邊喝邊等悅悅一家。

坐了幾分鐘，有一男一女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那個女生正是杜曉琳，而男生就是她的相親對象。

隔着老遠，杜曉琳看到李戀坐在那兒看菜單，走近了沖她挑挑眉，然後選擇了一張離李戀很近的桌子。

兩張桌子呈斜對角狀，李戀擡眼就能看見那個海歸男人。曉琳故意坐在背對李戀的椅子裏，留給李戀廣闊的觀察視角。

杜曉琳抱着完成任務的心态來相親，所以特地素面朝天，頭發也沒有紮，自然地垂下來，落到耳邊，像清湯挂面。

而那個海歸男子長得很清秀，戴着一副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渾身上下散發着書卷氣。

坐了幾秒，李戀聽到海歸男開口：“杜小姐，你好，我是尹千陽，很高興見到你。”

尹千陽和杜曉琳客氣地寒暄，聊了幾句，他們先點了菜。

趁着上菜的間隙，杜曉琳問：“我聽說你是UCI大學畢業的，請問UCI是什麽？和ICU有什麽關系？”

尹千陽耐心地解釋：“UCI是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的意思，和重症病房ICU沒有關系。”

其實杜曉琳只是裝傻，李戀一聽便知。所以當她聽到曉琳這個問題時，不由得輕聲笑了一下。

路遠城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問：“怎麽了？”

李戀用眼神示意旁邊那桌，低聲答：“女生是我朋友，在相親。”

由于角度問題，路遠城看不到杜曉琳的身影，也只能看到尹千陽。他轉頭掃了一眼，又回過來，說：“現在還想去國外留學麽。”

路遠城也聽到了那個關于“UCI”和“ICU”的笑話，可是他首先想到的是李戀未能實現的夢想。

李戀低頭去攪拌茶水，聲音輕柔：“不想了。得不到的，不再去想。”

路遠城心裏一驚，擡頭看向李戀的臉，卻只在後者臉上，看到對生活的妥協。

那一瞬間，因為她這個無意流露的表情，路遠城覺得自己心裏的自責像重錘，猛烈地砸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