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李戀要回西北幾天，于是在家裏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李。

杜曉琳竄到她的房間，一臉苦惱地說：“李戀，完蛋了。我媽說書呆子看上我了，而且我爸媽對他印象也很好，說他條件又好，人又實在。”

“書呆子”是杜曉琳給尹千陽取的外號，自上回相親結束以後，她就一直這麽叫他。

李戀把洗漱用品收進包裏，笑答：“那還不好啊？人家可是搞科研的，多難得啊。”

杜曉琳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類型的男人，一想到以後要和一個少言寡語、一天到晚專心做研究的人在一起，就絲毫提不起興致。

她說：“我上回都那樣兒了，穿得随便，妝也沒化，說話也不經大腦，他怎麽還能看上我？”

“說不定對方剛好覺得你特別呢。濃妝豔抹的女生看多了，陡然見到一個素面朝天的，就被吸引住了。”李戀說。

杜曉琳直翻白眼，答：“他會覺得我特別？是覺得我特別土氣吧。”

李戀笑着問：“曉琳，你也到了婚嫁年齡啦。說說，你到底想找個什麽樣兒的男生？”

杜曉琳想也沒想，張嘴就來：“會想方設法逗我開心啊，至少得浪漫一點兒的吧。時不時的送點花兒啦，小禮物啦，講究點生活情調什麽的。可是這個尹千陽呢，張阿姨說她二十七八歲了還沒交過女朋友，是不是生理有問題啊。要麽是就死讀書，李戀，你不覺得男人這麽大歲數還沒個女人，很奇怪麽？”

李戀心裏一驚，立即想到了路遠城。

他已經三十歲了。

她沒有聽到過與他有關的任何緋聞，而且身邊連個固定的女人也沒有，可是哪個男人能忍受寂寞一直到三十歲？

李戀瞬間想到一個人——Bella。

從時間上來看，Bella是唯一一個在路遠城身邊呆了很久的人，并且，她就出現在自己離開之後。

有一次路遠城還無意提及“Bella一直跟着我”，這個“跟着我”究竟有沒有別的意思？

之前，李戀并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曉琳無意提及，她才後知後覺想到Bella和路遠城之間的關系。

這個想法讓她的後脊微微發涼。

杜曉琳見李戀失神，問：“你在想什麽？”

李戀答：“啊，沒什麽。就是覺得這個尹千陽還不錯，你可以試着接觸看看。”

她說得很不走心，眼神也放空看着地面。杜曉琳見她有心事，不再追問，坐到沙發看電視去了。

可是李戀自從心裏有這個結之後，便有些寝食難安。她很想找個時間，去找路遠城一問究竟，卻苦于沒有機會。

到了出差當日，公司的司機開車送路遠城和李戀去機場。

有司機開車時，路遠城總是坐在後方座位上。李戀把包放到後備箱，然後自覺地坐到副駕駛座。

因為有司機在，李戀也不好和路遠城聊天，只得忍着心中的疑問。

一直到了上了飛機，兩人安坐下來時，路遠城倒是主動問：“有什麽事要說？一路上欲言又止。”

兩人獨處，又不是工作場合，李戀還比較放得開。

她醞釀了一下語言，迂回委婉地開口：“路總，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

“你說。”

“杜曉琳之前不是去相親了嗎，她覺得對方二十七八歲，也沒交過女朋友，家裏又催得那麽急，擔心對方心理或者生理有缺陷，我替她向你咨詢一下，男方這種情況正不正常？”李戀問得很巧妙，表面上看是在幫曉琳打探情況，實則也順帶講出了自己的疑惑。

路遠城坐在椅背上，眯着眼朝李戀看過來。

那雙眼裏眸光暗湧，意味深長，看得李戀心裏陣陣發虛。

頓了好幾秒，路遠城忽然欺身過來，高大的身子籠罩在李戀眼前，周圍滿是他身上清淡好聞的氣息。

“李小姐，”他嗓音低沉又平緩，“你到底想問什麽？”

李戀心裏一驚，心跳驟然加速，臉蛋也倏爾紅了一片。她沒想到路遠城看穿了她的心思，卻還假裝淡定地說：“就是問曉琳的相親對象啊，她也沒有經驗，你知道——”

路遠城的臉距離李戀不到二十厘米。兩人四目相對，這是一個危險又撩人的姿勢，縱使李戀向來膽大冷靜，可是一到了路遠城面前，這些堅實的盔甲就不攻自破了。

“Lilian，如果心中有疑問，就要想辦法親力而為去求證。胡亂猜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路遠城說完，挪回了自己的身體。

他這幾句話，好像什麽也沒回答，可是又像隐含了很多內容。

李戀的腦子轉得飛快，一想到話裏的那層弦外音，臉更是緋紅一片。

飛機已經翺翔在流雲高空，窗外藍天萬裏，晴朗透澈。可是李戀卻無心欣賞美景，她的心仍暗自怦怦跳個不停。

路遠城把眼罩戴上準備小憩，罩住眼睛之前，他又懶洋洋地評價：“虛張聲勢。”聲音輕柔，尾音綿長滿是戲谑。

李戀平時能言善辯，被路遠城這麽一嘲諷，偏偏腦子反應不過來要回答什麽。她看他靠着座椅休息，隔了老半天才想明白，路遠城竟然是在笑話她。

原本是她锲而不舍地在追求他，六年前如是，現在依然是她主動在向他靠近。

他說：“不是說遲早把我追到手？怎麽沒動靜了。”

他說：“凡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他說：“有疑惑，就親力親為去求證。”

李戀有些不明白，路遠城是在鼓勵她麽？還是……只是茶餘飯後，成年男女的無聊談資罷了？

不管怎麽樣，李戀的心情都是欣喜的。

這種感覺妙不可言。他們的關系看似隔了六年的漫長光陰，可是相處時，卻又感覺心靈近在咫尺。

連心跳都劇烈，連眼神都熾熱，連空氣都溫柔。

無論前路如何，只要現在坐在她身邊的人，是路遠城，就好。

忍了一會兒，李戀終于問：“路遠城，你和Bella是不是……”

“沒有。”沒等她說完，路遠城就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甚至不用聽完，也知道李戀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李戀一驚，臉上驀然一紅，随即浮現出一抹俏麗的笑容，生動含情。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不再問了。

飛機在飛行，李戀卻毫無睡意，也無心去欣賞機艙外的藍天白去。她只想一刻不停地朝路遠城看。

反正他戴了眼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賞他的臉。

路遠城長得很英挺，額頭飽滿，線條優美。因為戴了眼罩，看不見他眉眼，只能見到高挺的鼻梁和唇線動人的嘴。

李戀很喜歡看路遠城的嘴唇，因為唇線格外漂亮，唇瓣的顏色也十分好看。在他偶爾微笑時，唇角輕輕上揚，是她最愛的，他的模樣。

李戀靠得很近，近得自己呼吸都收斂起來，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偷窺行徑。

以前她不曾有機會這樣看他。那時候雖勇敢追求，但聚少離多，時間都花在傾訴與思念上了，少有這樣靜靜凝視他的時候。

李戀盯着路遠城的唇，想起那天在他辦公室裏不明深意的吻，一時又開始臉紅心跳。

那個吻很突然，還沒好好品味和喜歡的人接吻是什麽感覺，他就放開了她。現在想來，李戀仍覺得遺憾。

那一天，她應該奮力抱住他，然後熱情地以唇舌回吻。

就在心猿意馬之時，路遠城淡薄又懶散的聲音傳來：“看夠了嗎，Lilian。”

李戀大吃一驚，不明白他為何戴着眼罩還能知道她在偷看他的臉。

她趕緊往後退一點，假裝是在找東西。見路遠城動也不動，鼓起勇氣說：“不是你說讓我親自求證麽？”

路遠城顯然怔愣了一下，繼而嗓音清淺地答：“說你虛張聲勢還不承認，膽子比從前小多了。”

李戀終于被他激怒，伸手去摘他的眼罩，極力壓低了聲音說：“路遠城，你別激将我，不然我現在在飛機上就把你‘求證’了！”

她口不擇言，終于将之前打探情況時的真實意圖說出口。

路遠城唇角彎彎，一雙狹長的眸子裏滿是戲谑與得意。

他一直就沒有睡着，一來是閉目養神，二是因為李戀身上淡雅的香水就在鼻端，讓他根本沉靜不下來。

聽到李戀近似于賭氣發誓一樣的話語，路遠城朝她看一眼，嘴裏冷哼一聲，又把眼罩戴上，不說話了。

李戀氣得咬唇，眯着眼看身邊的男人。

她當然不敢真的在飛機上把他怎樣，可是這個男人，總能輕松讓她亂了心智。也不過是幾個簡單的表情，就有讓她跳腳沖動的本事。

愛情真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所有人都認為，時間能沖淡一切，也是治愈一切心靈創傷的良藥。愛情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淡淡消失直至被人遺忘。

可是路遠城發現，時間越久，他反而對李戀感情越深。從前不知還能見到她，于是将自己投身到繁忙又無止境的工作中，以此來麻醉自己，忘了這段蜻蜓點水般的愛情。

現在，她回到他的身邊，時光安逸得就好像還在分手前的某一天，她說要去買一瓶礦泉水而剛剛走回來一樣。

如果說在他處于事業低谷、她處于感情荒蕪之時相遇，是他們彼此在錯誤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那麽這如今的重逢，應是完美得恰到好處。

即使愛情隔着千山萬水，也終會在時光荒蕪前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