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霸着他
快到9點的時候,小院兒門前有了動靜。蘇曉原趴在玻璃窗邊往外看,是個蘑菇頭的女人,可她身後怎麽還跟着一個警察呢!
“班長!”他一個零社會經驗的孩子,怕得趕緊關了窗,“班長,怎麽還有警察啊?他們是報警了嗎?”
張钊心裏先咯噔了一下,怎麽,這家有點兒後臺是吧?“你別怕,看清楚幾個了嗎?”
蘇曉原趕緊又往外看,好像張钊一說不用怕,他真不怕了。“一個,又高又壯的,一看就特厲害……咱們怎麽辦?”
“就一個?那就更不用怕了。”張钊看蘇曉原怕得縮成一個小球兒,心裏頭特別恨。這蘑菇頭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吧?瞎他媽帶警察來吓唬人,瞧給小仙鶴吓的,學習成績下降了你負得起責任啊。
何安嘴笨,張钊說一會兒來了人你少開口,就兇神惡煞地往前頭一站就行。這會兒他站在前頭,心裏頭直發怵。“钊哥,你真搞得定?”
“搞得定,幹他們丫的!”張钊對何安一家的不容易深有體會,成心找老實人不痛快是吧?得了,钊哥今兒就叫你們誰都不痛快!
蘑菇頭中午來過一回,神在在地抓兜兒裏一把瓜子兒吃着,邊吃邊吐皮兒。自己家的狗确實是國外弄回來的,幾十萬叫人打死了,必須要把損失撈回來。
“有人沒人啊!姓何這家有人沒有!”她先拍門喊。
張钊快被這口氣憋死,開門像要把門拽下來:“敲什麽敲!大晚上的你不怕擾民啊!屋裏有人!”
蘑菇頭被他突然這一猛子吓得瓜子兒掉一把。這家的兒子她中午見識過,人高馬大一個頂倆。家裏男人就是怕對付不了他家的兒子才特意叫自己過來,實在不行,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撒潑戲。
可到了環衛單位,她可看清楚了,這家人沒有一個頂用的,都是軟柿子。
“你誰啊你!”女人的聲音很尖,叫張钊想起指甲劃黑板,“我找老何家,沒你事兒你滾蛋!”
“你吼誰呢?我就是他們家拐着彎兒的親戚,滾你媽的蛋!”張钊死活不讓人進屋,問身後站着的何安,“是這臭娘兒們嗎?”
何安沒料到钊哥上來就這麽沖,但還記得自己的用處,兇神惡煞地一點頭:“嗯,就她!她和她老公冤枉我爸!帶人圍了我爸單位!”
高大壯警察一瞧,這和說好的不大一樣啊。“小同志你們怎麽說話呢,報案人……”
“報什麽案?我倒聽聽她報什麽案!”張钊指着蘑菇頭把嗓兒門放出來,“她報案?我他媽也報案!我他媽帶着身份證現在就報案!你丫遛狗不栓咬死人了怎麽辦?還想要錢?我滾你媽的要錢!”
蘇曉原傻兮兮地躲在暗處,舉着手機,當真吓成一小球兒。他還以為張钊有計劃、要智取,原來是硬碰硬。他怎麽敢和警察硬怼啊,這可是……這可是民警啊!
蘑菇頭甩了胳膊,也撒開了嗓門兒喊:“你家打死我家的狗了!賠錢天經地義!我家那是什麽狗?那是從美國弄回來的比特!種公犬!配一次種一萬多呢!你們小屁崽子可看好了,民警說話管不管用!”
張钊心裏五個字,幹他們丫的。“你他媽丫的別拿民警吓唬我!我管你丫狗多少錢買的!把人往死裏咬的狗那就不要狗,那都是你們教出來的,打死了也是你們害的,有怨報怨它死了也是找你,沒這家人的事兒!”
“你……”
“你什麽你,你有話說話,別他媽拿手指我!”張钊特知道這種人,嚯,有幾個屁錢了,弄個名貴的狗到處顯擺,不栓,好像自家狗聰明,像個人似的,“還想賠錢?我他媽今天能讓你拿走一毛錢你試試!”
蘑菇頭一瞧,眼珠子骨碌轉幾下。這小子剛,比中午那慫包軟蛋子難對付多了,一下癱地上,四腳八叉哭天抹淚地喊開:“來人吶!來人吶!你們都出來看看,民警同志你可得替我們家做主啊!我們家大衛可是從這麽一點兒帶回家的……”兩只手像雞爪子一樣,做着抱的姿勢,“這麽一點兒拿回來,一口一口喂大的!花多少錢養大的,就這麽沒了!就這麽叫老何家打沒了啊!來人吶!媽媽心都碎了!”
高大壯想扶她,誰料到這撒潑的女人是地出溜兒,怎麽都撈不起來。蘑菇頭和他說這家裏就一個兒子,突然多了一個,他不敢妄動:“喂喂,你們都控制一下情緒啊,嘴幹淨點兒,報案人也先起來。咱們把案情……”
“案情?我還沒跟你擺持案情呢,你還提這個!”張钊本身就不怕撒潑,這死女人,欺負老何家沒人撐腰,還帶吓唬仙鶴。
“小同志嘴巴放幹淨些。”高大壯拿手點了張钊一下。
要是正兒八經的民警出警,張钊也就真怕了,可眼前這種擺明不是,幹他們丫的。
“我放幹淨?我問你,你警察是吧?地上這女的憑什麽就報警了?那條法律允許你出警了!”
高大壯正了正胸徽,剛正不阿:“報案人說你們和她有債務糾紛。”
小院兒住戶緊湊,已經有些窗戶打開了,都豎着耳朵。但也許又被這麽個警察震住,誰也沒敢出來看熱鬧。只覺得老何家倒黴,肯定說不清楚了。
“呵,有債務糾紛?”張钊不懂那麽多,但基本常識他有,“債務糾紛得有借條吧?她張口就是20萬,當我家錢是大風刮來的啊!我今天告兒你,我家就是一分不賠了!怎麽着?一分不賠了!”
蘑菇頭抓着頭發,撕心裂肺叫起來:“啊!沒天理了!我家大衛白白被你家打死了啊!屍體還在你爸單位門口……腦漿子都出來了,眼睛不上啊!啊!民警同志,我家大衛60萬弄回來的啊!死了之後,舌頭……舌頭這麽長!我……我跟你們拼了!”
“你敢!”何安震地一聲,蹿了出來。
張钊兩只手把着門,死活不讓何安沖出去:“你要能把打的借條拿出來我今天一分不少,沒有借條,這就是報假警!何安你堵着門,曉原!過來!”
蘇曉原從沒見過這麽胡攪蠻纏的女人,舉着手機徑直沖過來:“對……她報假警!報假警這個問題你怎麽說!你……你警號呢!我可都拍下來了!我手機拍着呢!”
高大壯心裏喊了一聲不好,覺得這忙真是幫錯了。
蘇曉原的聲音叫張钊如虎添翼,幹他們丫的。“我告訴你,剛才我們可一直拍攝呢,你別以為我們好欺負!她家的比特犬不栓,差點兒咬死人,要不是老何家的叔叔把它拍死了,這就不是一條狗命的事兒,是他媽一條人命!”
“對!一條人命!我爸是救人呢!”何安終于說話了,心裏感激得要哭。钊哥這些話都是自己心裏想的,可他這張嘴白長了,對着這個蘑菇頭,一句明白話都扯不清楚。
高大壯埋怨地瞪了一眼蘑菇頭,絲毫不見驚慌:“小同志,說話要懂規矩,我們法務工作者……”
“法務工作者?民警盤查案情有來一個人的嗎?最起碼得有倆在場吧!”張钊徹底忍不住了,從蘇曉原說就一個警察來的那一刻,他大概捋清了整個關系,“有本事多叫一個來!就一個警察我怕我家說不清楚!您是幫朋友出頭要錢吧?這女人給你多少好處?曉原!拍他!拍他臉!我告兒你,這可是拍攝,這是我權利,你少欺負老百姓!”
蘇曉原本身怕得很,叫張钊的氣勢感染,他豁出去了:“對!我、我一直拍着呢!你都沒跟我們報警號!你……你身上的執法記錄儀呢?”
幹!仙鶴就是聰明!張钊将計就計:“對!記錄儀呢!我現在還要和你報警呢,她家比特犬多大?那他媽是四環內能養的大型犬嗎?是不是平時給你塞好處了才養起來的!還想進屋?進屋叫私闖民宅你懂不懂!敢進來,我一腳給她丫的踹出去!”
蘑菇頭像被一道雷劈在原地,說的每一點都對得上。要不是給當地派出所上供,自己家的比特犬早叫人舉報了。
“你!”她兇相畢露,“你們都給我等着!想這麽算了,沒門兒!”
說完帶着沒用的高大壯走了,她這一走,四面八方開着的窗戶才探出腦袋來,拼命問着何安,到底你家出什麽事兒了。
“沒事兒沒事兒,吵着您們休息了……對不住啊。”何安吓出一身白毛汗,一把帶上了門,“我靠……我靠……吓死我了,钊哥,她怎麽報警了啊?她不會報警抓我爸媽吧?”
張钊也出了一身汗,從沒和警察正面怼過,說完全不怵肯定不真。“不會……她心裏有鬼,她不敢!”但他還得安慰別人,一把給蘇曉原摟過來,假裝要看手機:“我看看拍得清楚嗎?”
蘇曉原叫人摟了一把,竟然沒推。因為他也怕。“挺清楚的,我拍攝技術過硬,把人正臉都拍着了。”
“嗯,那就行。”張钊像摸何安昌子,順手摸了他一把後脖子,濕的,都是吓出來的汗,“別怕,不用怕啊,他們再回來有我和何安呢……你回家把這個視頻導出來,給何安一份,也給我一份。他們上什麽網發了什麽,咱們也會。我就不信現在的人都是傻逼,能叫他們一個小視頻給糊弄了!大家不是都愛看反轉嗎?咱們就給他們看看反轉!”
何安的手還是抖,比他推鉛球還抖:“真能行嗎?我爸不會丢工作吧?”
張钊知道他怕什麽。環衛這份工作近年來才受到國家重視,不僅工資高了,還有醫療保險養老。就何安家庭的狀況,丢了這份工作,他爸媽沒地方找能給養老金的工作。這才是他家最擔心的。
“丢不了,本身就沒多大事兒,就是你爸媽被他們家吓着了。”張钊拍着他勸,“你也是,長這麽高得學會用,該吓唬人的時候吓唬人,他們能怎麽着?我要是你,誰敢欺負我爸媽?快快快,去把叔叔阿姨接回來,這兩天你先照顧好家裏再去上學。教練那邊,我幫你請假。”
蘇曉原握着手機的手也抖,單薄一片兒肩膀在張钊懷裏縮着:“對……先把叔叔阿姨接回來吧,讓他們別擔心。咱們這麽多人呢,肯定有辦法!”
何安很皮實,訓練再累的時候也沒哭過,比昌子扛摔。可這會兒眼睛有些酸,酸得特別久違。他摸了一把眼睛,只是酸,沒有眼淚。
對一個窮孩子來說,早就不哭了。
“謝謝你們倆了。”他站在燈泡底下,肩膀像一張拉開的弓,很寬。
“謝屁,往後知道怎麽辦嗎?”張钊給了他一拳。
何安點了點頭:“知道,好好訓練,考大學。我想考大學。”
蘇曉原經歷過無數大考小考、徹夜複習,從沒叫過苦。可何安這一句,苦得他腳底下發軟。我想考大學,他別開臉,四周是一間貧窮的家。
“行了行了,咱們都能考上,你別多想。再說還有昌子呢,幸虧丫沒來,否則真跟警察幹仗了。”張钊一直摟着蘇曉原,想霸着他,“我先送他回家。你一會兒記得上網,再叫昌子想想辦法。他認識的人多。然後是……蘇曉原同學,我懷抱溫暖嗎?這可不是我流氓了吧,我的清白被你玷污了。”
“啊?”蘇曉原的心還為何安酸着,趴在張钊胸口上,拿校服袖子擦眼角。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和阿斯巴光甜甜甜的地雷!
何安:明明是替我家解決問題,為什麽他倆一直摟着?
昌子:辣眼睛,還好我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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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