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大宴

賞菊之宴，是自華朝成立以來，一年一度的宮廷大宴。不過說是一年一度，畢竟華朝才剛剛建立，這一次也不過是第二屆而已。

這場盛宴，是皇帝龍延的設想，秋天是豐收的季節，是百姓開始享用大半年來的勞動成果的時候，也是泱泱大國拿出豐富物産、宣揚國威的時候。

前朝末年經歷了太久的戰亂，天下民不聊生，如今終于安定統一，正需要這樣的宣傳和活動來穩定百官和百姓的心。

文武百官前來參加這場盛宴，都攜帶了富有各種吉祥寓意的昂貴禮品，獻給皇上，趁着這難得的機會争相拍起皇上的馬屁，以求自己的前途能夠多一份珍貴的庇佑。

宮女們，和官員家眷中的未婚女子，也都在這一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盤各種不同形狀的精巧發型，穿極盡耀眼的華麗服飾，希望皇上能看上一眼，說不定就能成為他的後妃，住在這世人夢寐以求的宮中，再不濟，還有可能釣上皇親貴胄或是高官家的公子，也能小小地飛黃騰達一下。

在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這些人群之中，有一個人看起來格外不合群。

他穿一身青衫，清瘦文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書生。說賞菊，他就真的在賞菊，在一株株珍稀的花朵前流連着，與那些簇擁在皇上身邊、努力想要擠到中間去的庸俗大衆相比，簡直淡定得出塵。

“這位，是什麽人呀？”

負責布置宴會的小宮女好奇地在後面張望着，悄悄問道。

“認不出。”在宮裏，饒是資歷最老的大宮女，也認不出他的臉，“不過，能夠走進這裏的，肯定是文武高官，或是皇親貴胄無疑了。”

“可是，哪裏有這樣的皇親貴胄呀？”年輕的小宮女疑惑不解，眼神瞥向另一邊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感嘆道，“那位大人的模樣，才符合自己高貴的身份。”

小宮女所指的，正是丞相杜不諱。他身穿出席宮宴專用的華麗衣袍，高傲地站在皇上身後最近的位置，身邊還有很多趨炎附勢的小官圍繞着，簡直威風得不行。

皇帝龍延環顧着整個禦花園，總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尋常。

“是不是少了些什麽？”

龍延一開口，整個禦花園都安靜無比，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說話，全都低垂着腦袋，生怕觸怒了龍威。

龍延恍然大悟，他終于知道了，這裏雖然聚集着百官，但卻死氣沉沉，少了一個飛揚跋扈的身影，也就聽不見那個總是顯得十分偏激的、不同的聲音！

“蘭愛卿，沒有來嗎？”

聽見這句話，百官開始緩慢地騷動起來。

大家明明心知肚明，卻還是左看看、右看看，裝出十分驚訝的樣子。

杜不諱清了清嗓子，彈了一彈袖子，開始用他慣用的語調搬弄是非。

“啓禀陛下，臣以為，在這個重大的賞菊宮宴上，蘭将軍拒不出席，是對皇上的大不敬——”

龍延揮了揮手，制止了他的長篇大論。

“晚宴還沒開始，還不能确定她會不會來。”龍延看起來心情不錯地笑道，“今天這麽好的日子，朕的耳根想清靜一點，那種長篇大論就不要拿出來說了。”

杜不諱愣住了，既然皇上都這麽說了，他也只能噤聲，不然打擾到皇上的好興致，他可就擔不起這個責任了！

禦花園賞菊的環節已經過去，盛大的晚宴即将開始，群臣和皇親都已落座，端着酒杯，觀賞着宮女獻上的優美樂舞，就等皇上拍板上菜了。

然而直到一曲結束，那個不可一世的蘭将軍還是沒有出現。

席間的百官們對此，忍不住交頭接耳，悄悄傳遞着一些涼飕飕的議論。

“這蘭将軍，怕是不會出現了吧？”

“她的膽子也真大！這可是皇上特別重視的晚宴，除了那個玩世不恭的滇南王敢推辭，也就只有她敢這麽狂妄了！”

“滇南王那是皇上的親侄子，能一樣嗎？蘭将軍雖然在戰場上厲害，但如今天下太平了，還能威風到幾時？”

“唉女兒家到底還是不中用，這不，成親就成了這麽多天，以後還不知道願不願意來上朝呢。”

席間這些留言，全都一邊倒，大都是杜不諱的黨羽，而蘭洗月這個武将不愛拉幫結派，平日又飛揚跋扈，竟沒有什麽人敢為她說上一句話。

杜不諱見狀，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察言觀色，看皇上的臉色，似乎已經有些不悅——反正肯定不是方才賞花時那種大好的心情——于是，他就大膽地站起身，拱手向高位上的那人說道：

“啓禀陛下，依臣所見，已經沒有必要等下去了。”杜不諱嘴角揚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試圖煽風點火道，“陛下所設的賞菊大宴，蘭将軍拒不參加，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蕩寇将軍到——”

一聲落下，正門出現了一個纖細挺拔的人影。

杜不諱猛然轉頭，想不到那個蘭将軍，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登場！

“啊……”席間有人坐不住了！

提裙，跨過門檻，那人大步平穩地走上紅地毯，筆直地向前走去。

“滴答答……”有人手沒拿穩，酒灑到了地上。

窄袖白裙，銀帶束腰，側挂美玉，為配合今日宮宴梳起了簡單利落的發式，與在場那些極盡繁複的女子發式不同，她只挽起了一半墨發，其餘都披散在背後。比起女子發式，這更像男子，而她用來束發的飄帶，輕盈地與披散的長發一同飛舞，使她在潇灑中，更增添了一份柔美。

“當！”有人失手落了杯子。

蘭洗月從容大氣地走上大殿中央，絲毫不在意兩側的目光。那些譏諷她的人早就在她出現的那一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為她的氣度所折服，捂着自己仿佛被打痛的臉頰，再也說不出一句風言風語。

而站在席上的杜不諱，成了最尴尬的中心，本想在這衆人面前參她一本，卻不想在說她壞話的時候，主角正好出現了！

與臉都憋綠了的杜不諱不同，蘭洗月氣定神閑地走上前，以武将之禮單膝跪地，朗聲說道：

“蘭洗月拜見陛下，陛下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