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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氏心裏很不痛快,大房的事确是麻煩事,尤其今日教訓了安若晨的老奶娘,雖暫時封住了消息,但老奶娘久久不歸,那邊院子裏衆仆怕是也會猜到事由,那院子裏可都是安若晨的人。若是一言半句傳了出去,到了安若晨那處不知是何反應。
若是不能幫着錢老爺穩住安若晨方便其日後行事,錢老爺定會怪罪,她娘家在福安縣的日子怕是會受牽連。
而安之甫也正是氣頭上,稍有不如意便會斥責喝罵,若這段時日她處事有哪點沒辦好,被另幾房抓到了把柄編排一番,在安之甫面前煽風點火,她離主母之位便又遠了些。
以上無論哪一樣,譚氏均不想發生。
她想了想,幹脆當着各房的面對安之甫道:“老爺,說起大房那頭,大姑娘離家除籍,那院子衆仆無人管教無事可做,都成了吃閑飯的。前些日子忙碌,也未曾細想這事,如今正巧三妹說起了,不如這般吧,便于今日将大房衆仆全遣走吧。咱們安家從此幹幹淨淨,再沒大姑娘貼心親近的人,也不會再鬧出什麽下人們沒規矩探消息這等事來,眼不見心不煩,也免了日後的禍端。”
譚氏一邊說着,一邊給安之甫遞了個眼色。
安之甫今日聽聞了老奶娘偷聽之事,怒不可遏地親自動手又将其鞭打一番,原想綁在大房院前樹上示衆,警示衆仆不得犯上,後被譚氏提醒了要與安若晨打交道一事,于是按捺下怒氣,将老奶娘鎖在了柴房之中,打算想好如何處置再發落。
如今見得譚氏的眼色,又聽得她這般說,心裏也明白了,于是道:“如此也好,那你速去辦吧。将他們全遣了,省得麻煩。”他又轉向各房妾室道:“你們也聽清楚了,回去都好好管教管教,誰院子裏再出這等事,全院處置。”
三房薛氏和五房廖氏忙答應子,只四房段氏擡了擡眼皮,又垂下頭去繼續喝她的茶,仿似這屋子裏的事與她無關。安之甫瞧着她那臉色就來氣,但段氏沒了女兒,安若芳的蹤跡至今仍未找到,只要段氏不吵不鬧不生事,安之甫也就随她去。
譚氏回到院裏後召來了管事嬷嬷,讓她帶着仆役丫頭去大房院子,将那院的下人全看制住,誰都不許離開院子,收拾好東西等着發落。又召了管事安平和賬房先生,将大房那邊的賣身契約一個個看了,算好了銀子。數年契的給點錢銀打發出門,終身契的交予人牙婆子再賣掉。總之今日裏所有人都要趕出府去,一個不留。
事情很快商議妥當。安之甫也過了來問了問,譚氏邀功似的将情況說了,說自己都會打點好的。大房院子的仆役一散,誰又知道那老婦如何了。今日老爺在席上當衆說了大房仆役一個不留全遣走,全府很快便會知曉。遣人時必會混亂,人牙婆子也會過來帶人,到時出出進進,不會有人留意他們将重傷老婦送走。
“她年紀大了,哪挨得了那些打,必是不行了。找大夫來治,治得好不好都會留下話柄,浪費了錢銀,惹了禍端。不如卷一卷直接送到山裏亂葬崗去,省得麻煩。我們對外便說大院仆役全遣走了,這老奶娘也回鄉去了。”
安之甫聽罷連連點頭,誇譚氏聰明,處置得好。譚氏心裏得意,攬着安之甫柔聲道:“老爺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為老爺操心打點着些,誰還會呢。”
安若希捧着果盤在門外站了一會,将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聽到老奶娘的結果咬了咬唇,緩了這一會終于冷靜下來,端着果盤進去了。
稍晚時候,待安之甫走了,安若希與譚氏道:“娘,我想了個主意,不如這般,在外頭找個地方将老奶娘安置了,我找大夫給她療傷,再去通知大姐将她接走。這般我也好與大姐說,老奶娘犯了家規被爹爹罰了,我好心救了她。大姐定會感激我,便與我好說話了。”
譚氏一瞪眼:“你這腦子,成日瞎琢磨些什麽。你大姐那般毒心腸,還會感激你?你真是不如她半分狡猾,能成什麽事?!你想想,那老婦可是聽到了我們的話,今次是如此,從前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幾回呢。你大姐逃出去是不是也有她的撺掇?或許就是她在生事。若沒人相助,你大姐是如何逃出去的?當初真是沒好好打一頓嚴審那些個賤奴,如今倒也不必了。你道裝個好人賣個好如此簡單,你把那老婦送到安若晨那兒,還不定她跟安若晨加油添醋說些什麽。有這老婦在身邊出些惡主意,那安若晨指不定做出什麽對不起我們安家的事來。這老婦留不得。你就莫要再多想了。待這事處理幹淨了,過兩天風聲過去,你就去見見安若晨,探探她口風,将她穩住,之後待如何,且聽聽錢老爺的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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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希被罵了一頓,再不敢多言。回到房裏,坐立不安,總覺得心虛得厲害。
此時安若晨正端着銀耳湯往龍大的居院去。一路走一路琢磨着事。
她今日一天忙碌,上午跟着方管事學習處置了些後院雜事,又見了趟陸大娘。自她能給紫雲樓日常雜務做主後,便與方管事商量用些陸大娘送的菜貨。她是有私心回報陸大娘從前對她的相助,而方管事答應了。安若晨約了陸大娘來,一是與她說這事,二是想請陸大娘幫忙再給老奶娘捎話,說安府那頭欲讓安若希來與她見面,她可以從妹妹身上探聽安府消息,不必老奶娘在安府打探。讓她多顧及自身安危,不要卷到這事裏來,速離開,回老家養老去。
陸大娘一口答應,表示到安府送菜時找機會與老奶娘說說,再勸勸她。
安若晨接着于下午時出門了一趟,去了姜家的制衣鋪子,以時近新年,要為将軍及各位大人裁衣的名目,去觀察試探李秀兒。
這幾日她去了名單上的五家,均未發現什麽異常。之前太守姚昆以重查徐媒婆自盡一案為由,派了衙差将徐媒婆保過媒送賣過丫頭的人家都詢問了一遍,沒查出什麽不妥來。龍大派出的探子暗中觀察,也未有可用的情報。
姜家衣鋪是安若晨探訪的第六家。一進門,李秀兒便熱情地迎了過來招呼。安若晨看得出來,李秀兒不認得她。在她說明身份來意後,李秀兒的臉色頓時一僵。之後她借口退進了內院,而由她的相公姜老板親自來招呼安若晨。
安若晨似正經來置辦衣物一般,認真挑着料子,問着樣式,說了制衣的要求和給了衣服大小尺碼。姜老板小心翼翼應對,末了忍不住道:“安姑娘,除了制衣,姑娘可還有旁的事嗎?”
安若晨眨眨眼:“姜老板這兒除了制衣,難道還做旁的事?”
姜老板忙擺手:“不不。姑娘可千萬別誤會。只是我聽得些傳言,衙門之前也來問過些話,徐婆子可是發生了什麽,難道不是自盡嗎?她是給我家說的媒,但我們與她并無深交,她做了什麽,可與我們無關啊。”
“徐婆子幹的事,也與我無關啊。她是給我保過媒,可最後婚事沒成。”安若晨一臉無辜:“莫不是因為這個,姜老板嫌棄,不願接我的生意了?”
“不不。”姜老板慌得直擺手。“我可沒有編排姑娘的閑話,姑娘替将軍來我這兒制衣,小店蓬荜生輝,哪敢嫌棄。”
安若晨還待說什麽,卻聽得身邊“撲哧”有人一笑。安若晨轉頭一看,頓時警覺。
趙佳華。招福酒樓的老板娘。
趙佳華抱着個女娃娃,看着兩歲左右,正犯困地偎在趙佳華的懷裏揉眼睛。安若晨在卷宗裏看過,趙佳華與招福酒樓老板劉則有個兩歲多的女兒劉茵,想來就是這孩子了。
趙佳華此時正對着姜老板笑:“姜老板,你這麽巴巴地解釋一通,倒顯得心虛似的。”
姜老板慌得再擺手:“不,不,我們可不是……”
趙佳華又笑了:“我開個玩笑,姜老板莫介意。我是來拿衣裳的。”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丫環忙遞出單子,姜老板接過一看,道衣裳已經裁好,問趙佳華是否需要到後頭雅室試衣。
安若晨靜靜看着趙佳華的反應。
趙佳華從容笑着,說自己抱着孩子,就不用試了。讓丫環取了衣裳便走。于是姜老板差人領丫環去取衣裳。适逢又有客人來,姜老板看了看安若晨,安若晨笑道:“姜老板招呼客人去吧,我再随便瞧瞧。”
姜老板忙施了個禮,轉身招呼別人去了。
李秀兒再沒有出來,姜老板也似未關注趙佳華動靜。安若晨與趙佳華搭話道:“這孩子好生可愛,叫什麽名字?”
趙佳華答:“劉茵。”
安若晨微笑問:“因果的因嗎?”
趙佳華怔了怔,很快也微笑,答道:“碧草如茵的茵,亦是飄茵堕溷的那個茵字。”
這回輪到安若晨一怔。
趙佳華原是豐安縣品香樓的歌妓,名叫田因。安若晨問是不是因果的“因”字,是想刺探于她,卻沒料到她竟然會回了一個“飄茵堕溷”過來。
由于偶然的機緣而有富貴貧賤的不同命運,亦指女子堕落風塵。
這是趙佳華知道自己的過去身份已暴露,故而索性承認了?
不待安若晨回話,趙佳華緊接着又道:“聽說姑娘的妹妹失蹤了?如今可有了消息?”
這下子安若晨全身都繃緊了,她反問:“這位夫人認得我?”
趙佳華笑道:“安姑娘在中蘭城大名鼎鼎,誰人不知?我雖未曾見過姑娘容貌,但方才姜老板一口一個安姑娘,又道将軍如何如何,我便猜到了。”
這說辭聽起來天衣無疑,毫無疑點。
趙佳華再次問:“姑娘的妹妹找着了嗎?”
安若晨搖搖頭,再反問:“夫人的酒樓每日客來客往,消息靈通,可曾有我妹妹的消息?”
趙佳華搖頭,也反問:“安姑娘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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