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正垂着腦袋回房,路上卻遇着了方元。方管事仍是幹淨得體的模樣,和藹微笑,輕聲問她:“聽說安管事想看看這個?”他将手中布包揭開一角。

安若晨低頭一看,卻是趙佳華的案錄。

安若晨驚喜擡頭,方元談定道:“若說太守大人那頭的人脈誰最熟,這紫雲樓裏沒人能勝得過我。只是既然長史大人不願意,安管事還是莫要聲張得好。”

安若晨連連點頭。

方元将布包遞給她,欠了欠身,轉頭走了。

安若晨趕緊回卷宗。這案錄上寫着,趙佳華留下了遺書,遺書确是她的字跡,胡言亂語,忏悔自己誤殺了女兒,又說女兒來報仇,又說女兒冷,自己要去陪她雲雲。

安若晨忽然又悟了趙佳華與她說的一句話。趙佳華說自己不太識字。其實她識字,她在衙門案錄上簽了名,且家裏定是有她的抄寫,所以才會有得筆跡比對。但她特意說了一句她不太識字。

安若晨瞪着卷宗,遺書是假的。若是有趙佳華留給她的信函或是字條,也會是假的。這是趙佳華的提示。她防着有人假借她的名義做這類的事。

安若晨重新評估了趙佳華,這個女人太聰明了。她說的每一句話,當真都得重視起來才好。

石靈崖軍營裏,龍大也在看,看的是信。信上只有“遵命”二字。

只兩個字,他看了好半天。仿佛信裏寫的不是“遵命”,而是別的長篇大論。

楚青湊過來,評價道:“安姑娘的字寫得不錯啊,娟秀中頗有些潇灑勁兒,想來是個聰明姑娘。”

龍大掃他一眼,沒說話。

楚青繼續道:“這回答簡潔有力,乖巧懂事,想來是個聽話的姑娘。”

龍大把信折好,收回懷中。不搭理楚青。想來想去想這麽多,不打仗真是把他閑的。

“我不閑啊将軍,我這是實話實說。”楚青還要強調一下,被龍大踹出帳外去了。

Advertisement

“把明日移交俘虜之事安排好,莫出差錯。”

楚青背着手溜溜達達走了,将軍真是的,早安排好了,還用得着吩咐。這“遵命”二字不是挺好的,将軍有何不滿意,研究這許久,還能看出花樣來不成。

且說李秀兒這頭,計劃進行的并不順利。她對陸大娘的話左思右想,并不敢全心信任。但寧可信其有,還是出去躲一陣子穩妥,她打算帶上母親和義妹,就說帶母親去外郡瞧病好了。呆一段時日再回來。可這會兒近年末了,時機真是不好。忙碌了一天後歇過勁來,她瞧着相公心情不錯,于是提出了帶母親看病離開一段的請求,立時遭了拒絕。正室蔣氏還給了她臉色,喝斥她故意選這最忙的時候添亂,是想給姜家難看,故意顯擺自己的重要。不過一個小妾罷了,真當自己是根蔥,她這般的,順手一抓便是一把。莫太把自己當回事。有本事走了就莫要再回來。

姜偉任由妻子罵話,沒給李秀兒幫腔。李秀兒被罵得淚漣漣,這眼淚再遭一輪罵。

李秀兒默默回了房,心知想名正言順的走真的是不行了。她睡不着,越想越是委屈,想起自己婚姻的不如意,想起母親的病,想起自己被人拿捏着弱點利用,惶恐度日,看不到盡頭。眼淚止不住,又不敢哭出聲來,生怕擾到了隔壁屋再遭罵。

哭一陣睡一陣,一時也不知是何時辰了。迷迷糊糊時候,忽聽到些不太對的動靜,然後她聞到了火燒布料的糊味。

李秀兒猛地一驚,今日那婆子的話頓時湧入腦海。趙佳華死了,下一個就是你。

她火速跳了起來,飛快将衣裳穿上。把白日裏偷偷打好的包袱從床底拿了出來。然後她趴在門縫那兒一看,前頭鋪子似冒着黑煙,有兩個人影偷偷摸摸地正往庫房去,那兒放着許多布料,看樣子,他們點着了鋪子,要再接着燒庫房。而有另兩個人,正往她的房間方向走來。

李秀兒吓得捂住了嘴,迅速閃身到牆後,生怕被他們看到。

屋子起火了,大家必會趕着去救火。而她若被人悶死在這屋裏,回頭趁亂往火裏一丢,最後便說是救火時不小心被燒死了。李秀兒閉了閉眼,心怦怦跳,估計依她今日被罵的情形,若相公和蔣氏去報案,會說是她被斥責後懷恨在心燒了鋪子,結果自己被困不小心被燒死了。

李秀兒想到這兒,背上了包袱,悄悄掩到後窗處,正欲往外爬逃走,想了想還是不忍心,伸手拿了個花瓶,抱着花瓶爬出了窗戶。然後她奮力将花瓶往屋頂方向甩去,也不管結果如果,轉身奔向了後雜院,穿過院門,跑向了街角,躲進了陰影裏奮力奔跑。

哐铛一聲響,花瓶也不知是砸在了屋頂亦或是摔在了地上,于這寂靜暗夜中,摔出了一聲巨響。

李秀兒聽到了,她覺得她盡力了,祈禱大家平安,她自己也很想活下去。

李秀兒消失在夜色中。而姜家衣鋪很快被“走水了”“快救火”“來人啊,救命”的驚恐紛雜聲音淹沒。火光熊熊,映亮了夜空。

天還未亮,半個中蘭城都被驚醒了。

姜家衣鋪的火勢太大,燒到了左鄰右裏,隔壁的隔壁也受了波及,很快整條街的人都被驚醒,大家齊力撲火。偏偏又有人趁火打劫,在各家出去救火的時候入室盜竊。一時間吆喝哭喊尖叫怒罵聲不絕于耳。

太守姚昆也被叫了起來,聞得此事,亟亟派了人去救火治安。聽說火勢迅猛,竊匪猖獗,姚昆索性穿戴好官服,親自去了現場指揮。

天大亮時,火終于被撲滅,有房屋倒塌,有人傷亡,整條街黑漆漆水淋淋一片狼藉。

姚昆組織救援,派人挨家挨戶詢問清點狀況。城中各醫館被叫來給傷者治傷,屍體被清理出來,寫上發現的地址,尋找家人辨識認領。而火究竟是如何燒起來的,是意外還是人為,各捕快奉命逐戶查探。

陸大娘混在人群裏,與相熟的街坊探問。聽得事由倒吸一口涼氣。

聽說火是從姜家衣鋪燒起來的,他家全是易燃的衣料布匹,是有夥計守夜的,也不知火是如何起來的。但夥計已經不見了。妾室李秀兒也不見了。不知是燒焦的屍體裏的哪一具。

剛才太守大人與姜偉、蔣氏問了話。蔣氏說昨夜裏李秀兒鬧着要回娘家帶娘親去看病,他們沒答應。李秀兒哭鬧了一場。蔣氏懷疑李秀兒欲燒些衣裳撒撒氣,許是這般火燒起來了。最後沒料到火勢控制不住,釀成悲劇。

“大人務必将那賤人抓住,将她千萬萬剮。”蔣氏哭喊。

姜偉卻說李秀兒是個老實膽小的,平素也是勤快肯幹,想來不會做這事。也許火燒起來,她沒來得及跑,遇了難。說着說着也是淚流。

夫妻二人當街為了這個又吵了起來。蔣氏不依不饒,認定李秀兒做惡,姜偉一心尋屍,想找回李秀兒遺體。

太守姚昆聽得頭疼,派人速去李秀兒娘家看看,若是她所為,她定會逃回娘家。街坊裏七言八語,皆為李秀兒說話,說她是個良善孝順的姑娘。該是有劫匪欲進鋪子劫財,不慎碰了火燭。許多鄰家紛紛報案,說自家遭竊,也有人提供線索,說看到劫匪黑衣蒙面雲雲。

陸大娘聽了一圈,心裏沉甸甸的。雖預想了對方會對李秀兒下手,卻沒想到是用這等殘暴手段,燒街劫財殺人,令人發指。這般一來,欲殺李秀兒這個目的将會被掩埋幹淨,無人察覺。

陸大娘打探完畢,看了看周圍,暗忖不知是否有眼睛盯着自己舉動。她不敢露破綻,擺出一臉八卦好打聽的樣子又閑扯幾句,然後照常給各家送菜貨。送貨途中特意繞道路過她給李秀兒說的地方,看到屋門緊閉,門外放着一只帶蓋的竹筐子。陸大娘認得這筐,正是她放在那屋子裏的。陸大娘心裏安定下來。

安若晨也聽說了這案子。牽扯多戶人家,受害者衆多,鬧得軍方這邊也得派出人手勘察巡衛,嚴防細作趁亂襲城做惡。紫雲樓也加強了警衛,增派了衛兵人手。相關案錄卷宗也迅速送到紫雲樓一份。

于是安若晨又去找了長史李明宇。同樣的她又被拒絕了。與上一次一樣,同樣的拒絕表情,同樣的拒絕理由,連站的姿勢都一樣。安若晨也是做足了戲,又是着急又是跺腳。轉過頭,她悄悄去找了方元。

方元很是牢靠,話也不多一句,靜悄悄地就又幫她把案錄弄來了。

安若晨認真看着案錄。十三具屍體,姜氏衣鋪宅址廢墟裏挖出四具,其中一具女屍,已燒得不可辨認。安若晨心跳如鼓,不知這女屍是否是李秀兒。

案錄上又寫着,五人口供述看見似有黑衣蒙面人行兇,但說不清人數,也說不清高矮胖瘦,當時慌亂嘈雜。其中一人被确認是湊熱鬧說謊,并無看到黑衣人。

姜氏衣鋪是最開始起火的地方,但并不是所有火源都從姜氏衣鋪漫延過去。有人供述自家起火時,與姜氏衣鋪還隔着些距離。

沒有仵作的驗屍記錄,還未進行到那一步。

安若晨一邊看一邊思索,試圖從中找到有用線索。這時候屋外春曉突然報,說長史李明宇來訪。

安若晨吓了一跳,以為方管事幫她偷拿卷宗案錄的事暴露了,她把東西收好,做好了心理準備欲辯解一番,結果到了屋外卻見李明宇臉板板道:“聽說姑娘近來與家中妹妹往來頗頻繁。”

安若晨一愣。

李明宇又道:“紫雲樓是軍衙,亦是将軍府,軍中重地,可不是随便什麽人想來便來的。姑娘亦是為軍效力,便該專心用心,總在家務事中糾纏,可不妥當。”

安若晨趕緊應聲:“李大人教訓的是。”

李明宇卻又問:“安管事三番兩次欲取案錄卷宗,可有什麽打算?”

安若晨有些摸不清李明宇的意思,不敢輕易回話。

李明宇道:“這般問是因為安管事畢竟跟着謝大人辦事的,按理将軍大人有囑咐,謝大人不在,但若安管事有緊急事務,我也得知曉了,好幫着處置。”

這語氣,把安若晨噎得。“無甚緊急事務,就等大人們回來吧。”

李明宇盯着她看半晌:“那便好。我問明白了,等大人們回來,安管事也莫說我為難安管事才好。”

安若晨自知人微言輕,只得陪着笑臉應是。

李明宇走後,春曉安慰安若晨:“姑娘莫往心裏去。長史大人就這樣,總是板着臉,總看到處盯着,好像瞧誰都偷懶似的。”

安若晨應了幾句,心思還繞着案情轉。她想了想,不知陸大娘是否送了消息來。于是說要走走散散心。她似随意逛着,避開了巡察的衛兵,趁四下無人時,來到她與陸大娘約定的游廊,掀開了第三塊磚,果然看到下面壓着張平安箋。

安若晨迅速将箋紙收入袖中,石磚放平,若無其事地回房去了。

進了屋才将箋紙拿出來看。上面寫了個“三”,然後在“安宅”箋詞上打了個勾。

安若晨有些興奮,“三”是指李秀兒,“安宅”表示她成功躲入了她們安排的屋子裏,她活着!

安若晨将箋紙燒了,在屋裏來回踱步,盤算着怎麽辦。李秀兒這般躲着不是長久之計,且她挂念母親,保不齊自己就呆不住了。她應該見一見她,必須盡快去見她一面。

安若晨出門去了,沒帶春曉,但田慶和盧正卻是要通知的。這是龍大的規定,無論她在何處,必得有人護衛。若她連田慶、盧正都不通知自己偷溜,就太可疑了。被那內奸知道,事情反而會洩露。

今日由田慶陪同她出門,路上聽得大家議論姜氏衣鋪案子,田慶問安若晨不去看看嗎?

安若晨言道現在衣鋪那兒肯定全是衙差官兵,鋪子燒沒了定也有許多事要處置,自己去了除了添亂幹不了別的。李長史今日才提醒要等謝大人和将軍回來囑咐了再說,她可不想惹麻煩。

田慶聽了擺了個鬼臉,“李長史。”似乎對這人也頗有微詞。安若晨笑笑,沒接這話頭。

之後安若晨晃悠到了安府附近,找了個少年給安府傳個話。不一會安若希領着丫環出了來,走到街口看到安若晨,道:“怎麽?今日自己過來,不威風八面使喚我過去了?難不成你想回去看看?”

安若晨做了個厭惡的表情:“我才不想去那鬼地方。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說說話。不要帶丫環,你來不來?”

安若希自然是去了。

姐妹兩個一路閑逛似地走,最後在清水閣停下了,那是一家茶樓,品茗聽曲的地方。安若晨說走累了,就在這裏坐坐吧。

安若希沒意見,她一肚子的疑問,不知安若晨耍的什麽花樣。

田慶見她們停下了,站在街對面等着。安若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田慶明白了,點點頭。

安若晨帶着妹妹在清水閣雅間坐下,點了壺清茶,不要聽曲,很快雅間裏就只剩下她們二人。安若希頓時不再僞裝,沉了臉問:“這次又想如何?”

安若晨慢條斯理地道:“我說過,下回見面我會再告訴你些事。”

安若希坐直了:“說吧。”

“姜氏衣鋪被燒,牽連全街,十餘人慘死,半條街燒毀的事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說到這慘案,安若希很嚴肅。

“姜氏衣鋪的一些布料是從南秦來的,你知道嗎?”

安若希一愣。“難道鋪子被燒與南秦貨運有關?”

安若晨搖頭:“具體的我并不知曉。起碼衙門案錄卷宗上并不這麽寫。但近來有風聲嚴查商舶司走貨通關一事,那這事就微妙了。”

安若希皺起眉頭。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