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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确實差不多能對上。但光有這些不足夠。
安若晨輕聲道:“我需要證據。”
“沒有證據,人去樓空。一個小丫頭的證詞,你能如何?當初太守大人可是派了人将頂樓亭附近的屋子全搜了個遍。這都沒搜出來。你說,錢裴與太守大人的交情,究竟深厚到哪一步?”
安若晨不知道。但錢裴在太守大人面前極嚣張是事實。姚昆與錢世新站在一塊面對錢裴時的無奈與隐忍她也是親眼所見。一個是學生,一個是兒子。若說太守大人是禀守師徒禮德恭敬忍讓,但錢裴失格失德,早已失去讓人尊敬的資格,何況姚昆貴為太守,可不是一般小官。
安若晨覺得她原先打的算盤打錯了。事情比她設想得要複雜。
安若晨火速趕回了紫雲樓,打算趕往總兵營向龍大報告這個新消息,聽聽他的判斷。周長史聽得她要去兵營,卻道:“今日霍先生來中蘭,龍将軍便要去四夏江了,以防這頭迎賓,那頭發兵。若是姑娘有緊急事,得去四夏江兵營才能見着将軍。”
安若晨愣了愣,四夏江較遠,她一個來回,霍銘善就已經離開中蘭城了。這數日是關鍵。看太守大人與各官員的架式,以及蔣松親自領兵護衛的排場,她知道霍銘善的重要性。
可她也知道軍中和衙門還有奸細,她現在又知道太守與錢裴之間的關系可能還有隐情。而若錢裴就是細作那一夥的,錢世新知不知道?衙門裏的其他官員又如何?城中大大小小圍着錢裴打轉的商賈又如何?
安若晨決定不去了。這數日既是關鍵,且遠水救不了近火,那她就在這裏盯着。
周長史見安若晨的模樣,以為她憂心軍情,忙安慰道:“姑娘放心,霍先生就是代表南秦來議和的。将軍去四夏江只是防有人以為此時機我大蕭會松懈警惕趁機做亂。議和是要議,軍威鎮邊關也是要的。再者這城裏有蔣将軍呢。從前劉則、李長史那類的事不會再犯了。太陽一落山,滿城宵禁,衛兵衙差巡衛,軍方一百衛兵加上衙府的衙差捕頭,這麽多人手,簡直是将霍先生的屋子裏外三層圍上,蒼蠅都飛不進去,何況細作刺客。”
安若晨道:“大人說得有理。防範如此周全,定不會出亂子。只是将軍居然去四夏江了,也不知他缺什麽沒有。春寒最是凍人,我還是寫封信給将軍,免他以為我對他不挂心呢。”
安若晨回屋寫了信,信裏把對周長史說的那什麽防春寒添衣物的關懷之詞說了,又說她今日去街上看了熱鬧,使節入城的排場當真是大。城中有太守主事,城外有将軍守衛,時局雖然不好,她卻覺得安心。解先生一夥于中蘭城中的勢力已被瓦解,她覺得這裏頭有自己一份功勞,可将軍還未曾好好誇贊過她。當然她不是介意這個,今日在街上時看到如過年一般的熱鬧,忽然想起自從與錢裴訂親後,就一直活在恐懼裏。當初想着,城裏城外大蕭南秦,全是錢裴的人脈勢力,她這一生必如囚鳥,被他鎖在宅院裏生不如死。沒想到後來竟有機會逃出生天。如今與将軍的婚事籌辦有太守夫人大力相助,請将軍放心,亦請将軍照顧好自己。
安若晨寫完了,仔仔細細再看一遍,确認沒什麽疏漏,只希望将軍能看明白她的暗示。她把信交給了周長史,周長史道會将這信與公務報函一起交由驿兵送往将軍手上。
安若晨謝過。接着她去找了太守夫人蒙佳月。
蒙佳月正在确認迎賓晚宴的細節是否準備妥當。安若晨一臉局促不好意思道自己可不是來添亂的,只是從前沒甚見識,沒什麽機會見到官宴大場面,擔心日後随将軍回京後給将軍丢人。所以想趁着這次機會,過來跟着夫人學習學習。
蒙佳月自然不介意,帶着安若晨裏裏外外張羅,還細心與她講解各類官宴的規矩。說起晚上的宴賓霍銘善,安若晨很自然地問道:“聽說十七年前大蕭與南秦和談,也是這位霍先生為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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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蒙佳月想起往事,有些發怔。
“夫人。”
蒙佳月聽得喚,回過神來,強笑道:“我那年十七,與你如今差不多年歲。”
安若晨低下頭,輕聲道:“我有聽說過。”
蒙佳月明白她的意思,“嗯。”她點點頭,“我也聽過不少。”
安若晨被蒙佳月的語氣逗笑了。
蒙佳月也笑起來:“都過去許久了。一晃眼竟然十七年了。”她看了看安若晨,道:“沒想到這許多年後,所有的事似乎又重演一遍。”
安若晨沒說話,她等着蒙佳月繼續說。蒙佳月問她:“你也聽說過我爹爹之死?”
“聽說和談之前,蒙太守被刺客所害。”
“那場仗差一點又繼續打了。當時霍先生聞得噩耗,不等迎賓禮車,快馬趕來,高呼以和為貴,他代表南秦皇帝求和之意,願為人質,若此事真是南秦所為,他以命相償。”蒙佳月想到當時情形,低頭看了看自己雙手。
“我當時,心頭滿是對南秦的恨,我披麻戴孝跪在龍老将軍面前,求他莫停戰,求他滅殺南秦替我父親報仇血恨。那時候霍先生單膝跪我面前,将一把劍放入我的手裏。他說,孩子,戰争不是快意恩仇,是滅世災難,不是流流淚動動嘴,是鮮血與痛苦。你父親為何犧牲?莫讓奸人得逞,莫教百姓苦難。這把劍給你,龍将軍與所有人可當見證,你用這劍取我性命,我絕無怨言,也請所有人不要追究。但請讓我,先将你父親想做的事做完。”
安若晨聽得動容,不禁想像這位霍先生是怎樣的風範光采。她問:“據說後來查出來,刺客是大蕭百姓,因兩國之戰失去家人,聽得要議和,便怪罪于蒙太守,故而行刺。是真的嗎?”
蒙佳月點點頭。“是相公查出了真兇。那人對自己罪行供認不諱,還道為何殺了他家人後才議和,誰來償他家人的命?”
安若晨聽得難過,蒙佳月也眼泛淚光。她擦了擦了自己的眼睛,苦笑道:“那人問斬後,我半點也舒心不起來。他死了,我父親也不能再活過來,議和了,他的家人也沒法活過來。”
“要是能不打仗便好了。”安若晨低聲道,不由想起了龍大。想起他說武将不懼戰,可也願沒有戰争。
蒙佳月也沉在回憶裏,長舒一口氣:“一轉眼這麽多年過去,霍先生又來了。聽說這一回,他又是孤身前來,一肩擔當。若兩國裏有人能有此聲望作為,也只有霍先生了。他上得京城,見到皇上,事情定會有轉機的。我聽說皇上對霍先生頗是敬重,該是願意聽聽他所言。”
安若晨趁機道:“這位霍先生當真是讓人敬佩,可不是人人都能如他這般守賢遵德到老。看看錢老爺,說他年輕時也是有作為的,太守大人也是他的學生,只是沒想到如今變成這般……”
蒙佳月聽得錢裴,露了些厭惡不滿的神情:“錢先生與霍先生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安若晨嘆氣,道:“說起來,我也頗不好意思,三番數次麻煩了太守大人。我瞧着錢裴對大人如此不恭敬,心裏也不好受。可莫因為我給太守大人惹了麻煩才好。”
“怎麽會。”蒙佳月道:“大人本就該為民做主,錢先生行為不端,自然是該警醒。大人念在師生一場,對他客氣有禮,已很是寬容,是那錢先生失格失德,總有一日,他會惹下禍端。”
“我也是這般想,就怕到時太守大人被他拖累了。”
這話正戳在蒙佳月心上。這些年真是沒少為自家大人抱屈,真是恨不得大人有一日能給那惡人治罪,光明磊落,公正如山。偏偏自家相公性子有些軟,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總說恩師情誼不能忘,且又都不是鬧得擊鼓鳴冤的大事,小怨小狀,人家自己私下都和解了。蒙佳月一來責怪自己不能體恤相公的尊師之意,二來又怨錢裴不識好歹。怨恨太重時,她就想起霍銘善當年給她的那把劍。也許确實是她自私,不懂相公所說的大局。
安若晨觀察着蒙佳月的表情,左右看了看,附在她耳邊悄聲道:“我先前還在安家時,曾偷聽得錢裴與我爹爹酒後吹噓,說太守大人也得看他臉色,說了幾句渾話,那意思似乎是太守大人有什麽把柄在他手上。”
蒙佳月一愣,很是吃驚。
安若晨道:“我先前可是懼錢裴懼到極點,就是因為聽得他這話,連太守大人都懼他,那我可怎麽辦。後來實在是沒了法子,才咬牙擊鼓找大人做主的。當時心裏也是絕望,可後來與大人接觸,又與夫人投緣,這才發現,原來大人根本不似錢裴說的那般。”
蒙佳月怒火燒心,罵道:“那混賬居然敢在外頭這般污蔑大人。”真是氣極了,稱謂都顧不上了。
“他仗着教過大人讀過書,又仗着自家兒子當上縣令,在平南郡呼風喚雨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啊。我是想着,他狂妄吹噓事小,似我這般小老百姓聽聽便算了,就算對大人有誤解也沒甚大影響,但如今正值亂局,朝廷那頭,皇上那頭,可都盯着平南郡。我聽将軍是如此說的。将軍還說過像茂郡太守就曾與太守大人不對付。我是覺得,若是有一言半句不合适的傳到朝廷,或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大人豈不是冤得很?”
蒙佳月眉頭已緊緊皺了起來。“你還曾聽到什麽傳言?”
安若晨道:“我倒是未曾留心這些,如今是一門心思全撲在追查細作之事上,這不是話趕話,正說到這兒了想起才與夫人說這些。”
蒙佳月也不愧是做官眷多年的,深谙內裏門道,她與安若晨道:“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你查事時,幫着我留心留心,若是逮着胡言亂語的,立時告到堂上。定他誣言之罪,以儆效尤。”
安若晨一口答應,壓低聲音又道:“夫人也留些心眼,錢裴那人壞點子多,當初看中我四妹,知道她年紀小,不能馬上娶到手,竟想到先與我訂親,再用買賣的事給我爹爹下套,這般逼迫得我四妹與我同天進他錢家門。我爹爹中計極深,一直蒙在鼓裏。這才挨了那二十大板。大人一心念着師恩,未必看得清,夫人定要留意,切莫讓錢裴害了大人。”
蒙佳月倒吸一口涼氣。安若晨四妹的事,安之甫被大人罰二十大板的事,她是聽說過,但從未如此串着想。如今一聽,錢裴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且布局深遠套路重重,那可不是無腦嚣張,卻是極有城府的。“你說得對。”蒙佳月握住安若晨的手,“你說得對。”
安若晨回握住蒙佳月的手,說着關切的話,答應蒙佳月一定留心各路消息,若有什麽對太守不利的便速來報她。安若晨心裏有些小失望,看來蒙佳月并不知道太多錢裴的事。她不能把事情說得太明白,蒙佳月一心向着姚昆,而姚昆與錢裴究竟如何她沒有把握。透露太多疑點,恐怕反而是給錢裴通風報信了。
安若晨在太守府賴到了晚上,她的身份不夠,不能赴宴上桌。但她說想見識見識場面,蒙佳月帶她到宴中走了一趟,向霍銘善介紹了這位是龍騰将軍的未婚妻子,在中蘭城結緣。安若晨如願一睹霍銘善風采,心中也是高興。蒙佳月當衆将霍銘善當年給她的那把劍回贈霍銘善,說這是一把見證過和平的劍,祝霍銘善上京順利。
衆人見此場景,憶起當年。安若晨站在角落,悄悄觀察打量,衆人皆是唏噓,而姚昆更是動容得眼眶發紅。
安若晨依禮退了出來,去找了方元。悄悄問他十七年前的案錄是否還能找着?方元問她是為何事,安若晨推說自己不懂霍銘善,已退出朝堂,為何不遠千裏再重複十七年前的舉動。今日聽得太守夫人說起往事,她想看看當年行刺姚太守的案錄,是否與如今的細作案會有關聯。
方元怔了怔,問:“姑娘是懷疑霍先生與細作案有關?”
“我是多疑了些。霍先生人人景仰,我可不想成為衆矢之的,所以才想悄悄看看案錄,無事最好,若有蛛絲馬跡與現時的細作案關聯上,那得及時向大人們通報。”
方元點頭,答應幫她去找找。
安若晨又想逛到客院去,結果在院門便被攔了。衛兵識得安若晨,客氣道客院封閉,未有太守手令不得入內。安若晨遠遠看了下,真的是三步一崗,不一會蔣松竟是來了,問她有何事,看來有點什麽風吹草動,通報得非常迅速。安若晨心想,這般的守衛,霍先生的安全該是無憂才對。
安若晨很晚才回到紫雲樓。陸大娘來報,說薛家夫人來了帖子,說明日未時她與其子薛敘然會在喜秀堂,邀請安若晨過去選些首飾,相看相看。
安若晨自然明白薛夫人的意思,她驚訝于薛夫人的急切,真是一日趕一日。安若晨想了想,問陸大娘是否有錢裴的消息。陸大娘今日出去打聽了,答道:“錢老爺未曾進城,他于中蘭的府宅未有人住。”
安若晨沉思,霍銘善進城是全郡大事,中蘭熱鬧成這樣,錢裴竟然不來?解先生肯定離開中蘭了,但他必有接手人,若是解先生這幾年是由錢裴照應着才能隐于市井,那他接手人呢?為以防萬一換了宅子,能換到哪裏去?錢裴不來中蘭,是否能表示他們明白防衛太過嚴密,不敢在中蘭城中下手?
解先生對着燭光也在沉思,有人敲了敲門,進來了,坐在他對面,問他:“如何了?”
解先生圓圓的臉泛起微笑,看上去很是和善:“都安排好了,霍銘善必會死在太守府裏。”
他對面那人哈哈大笑起來:“真想看看姚昆看到霍銘善屍體時的表情,他定是料不到如此防衛為何還會出差錯。”
解先生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姚昆一手拿着巡察使到任的聖旨,一手握着霍銘善的死訊。他還急巴巴把霍銘善上京的折奏發了,還發了各郡通關公文,召告天下霍銘善就在他那兒。”
“然後死了。”
兩個人一起大笑起來。
解先生道:“龍騰那厮一定氣得臉都綠了。”
“這麽說來,真想看看龍騰聞訊時的表情。”
“這個坑是他們自己給自己挖的,自以為聰明。簡直笑掉大牙。”
“可不是。”對面那人冷笑。
解先生看了看他,道:“你得當心些。素聞你肆意妄為,不受拘束,我還道言過其實,不料你還真是如此。安若芳的事你露了嘴,惹來猜疑,這事必得想法解決。我是不敢對安若晨掉以輕心的,你也不能。”
“那就把她抓回來吧。”那人笑。“我定讓她服服帖帖,乖乖聽話。”
解先生橫了他一眼。
那人再冷笑:“瞧,你們靠着我辦成多少事,卻又總不聽我的建議。”
解先生道:“你莫着急,還不到時候。”
安若晨一夜沒睡好,總覺得哪裏不踏實。但想來想去想不出來哪裏會出差錯。最後覺得大概是将軍在四夏江,離得有點遠,而霍先生還未到京城,這總讓人懸着心的緣故。她實在也幫不上什麽別的忙,于是起身後先應了薛夫人的約,再讓陸大娘去給二妹捎個話。
姚昆一早起來便去探望霍銘善,霍銘善一夜安好,什麽事都沒發生。姚昆按計劃,請霍銘善一起用了早飯,再回屋時,已讓與霍銘善身形相似的人住進了霍銘善的屋裏,霍的随從曹一涵住外屋,一切如常,只霍銘善自己悄悄搬到同個院子的對角的小屋裏。一切都很順利,無人察覺。
姚昆非常滿意,回到衙門照常處理公務,這時卻聽得傳令兵快馬到,竟有聖令旨意。姚昆趕緊去接。打開一看,旨令言道平南、茂郡近段時日亂局不寧,與鄰國沖突不斷,且屢發大案,案未破解,太守重責,故令太尉梁德浩任巡察使,率領屬官親赴茂郡及平南督查。
姚昆皺起眉頭,細細問了傳令兵。那傳令兵道另有聖旨已派往總兵營給龍騰護國大将軍及茂郡太守史平清。梁德浩大人已從京城出發前往茂郡,應該再過一段日子便能到。白英白大人奉梁大人之令來平南郡,也該是過段日子便到。請太守大人做好準備,接迎巡察。
姚昆心裏有了數。想來主要還是使節之死震怒龍顏,史平清這許久還未能破案,給不了東淩交代,梁德浩不得不過來收拾他的爛攤子。姚昆又怨起史平清來,真是被他拖累了。他原來鏟除細作勢力,立了大功,被史平清這麽一攪和,與南秦局勢逆轉,顯得他從前破的細作案無甚用處了。但好在如今他還有霍銘善。
姚昆開始盤算要不要讓霍銘善多住幾日,讓白英見到霍銘善,親眼看看他姚昆功績,可不是他們平南不争氣,真的一直被拖累卻也一直圓滿解決着問題。這般白英可幫着奉奏折說些好話,霍銘善上京與皇上見面也許能更順利些。
安若晨按着約好的時候,去了喜秀堂。
安若晨到時,薛夫人親自出來相迎。盧正在店外等着,田慶跟着安若晨和春曉進店裏查看。薛夫人沒在意安若晨的小心謹慎,客客氣氣地将安若晨請到店後的廂房裏。田慶在廂房門口看了一眼,屋裏只坐了一位瘦弱的十五六歲的小公子。安若晨與他示意沒事,田慶行了個禮,退到廂房門口候着。
喜秀堂是中蘭城最大的首飾鋪子,設了幾個隔間給權貴富商夫人們品茶挑首飾,店後院子裏有廂房供量衣換裝休息等。如今年節早過完了,首飾衣裝的采買集中在那段日子,今日店裏的客人并不多。薛夫人叫了掌櫃給安若晨的護衛車夫丫頭都送上熱茶點心,切勿怠慢。
安若晨進了屋,薛敘然起身與她行了個禮。安若晨回禮,薛夫人笑着招呼介紹。安若晨打量了一番薛敘然,看着果然是病弱的樣子,削瘦,膚色蒼白,該是久卧病床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比實際年數小些,斯文秀氣,鼻梁挺直,眉清目秀,年少老成,眼睛頗有神,看着挺有幾分書生傲氣。
薛敘然行過禮後便一直未開口,但很有禮地聽着薛夫人與安若晨說話,薛夫人說到他時,他會微笑點頭表示應和。安若晨注意到他的态度禮貌卻也疏遠,她猜這婚事怕是這薛公子也并不樂意。
沒聊多久,掌櫃領着安若希過來了。安若希獨自一人,未領着丫頭,顯得很有些緊張。
薛夫人看到安若希頓時臉上堆滿了笑,拉着她的手将她牽進屋裏。她聽過很多次安若希的名字和她的事,卻從來沒有見過。如今一看,生得嬌豔,打扮端莊,倒不似她從前想像的潑辣刁鑽,心裏又滿意幾分。當然最滿意最重要的,是這個姑娘八字能扶她兒子的命數。
薛敘然站起來行禮,安若晨看出來他對安若希的态度與對自己一般,并未将安若希特別對待。倒是安若希緊張得臉都紅了,行禮打招呼都格外認真。
大家都坐下了,薛夫人寒喧客套幾句,問安若希的丫環何處,她好讓人安置招呼。
安若希看了安若晨一眼,道:“嗯,我讓她幫我買些小玩意,她過一會再來店裏尋我。”
薛夫人笑笑:“那好,我與掌櫃招呼聲。對了,我有兩件新釵打的是新花樣,大姑娘有沒有興趣瞧瞧?”
這便是要留下地方給薛敘然和安若希說話了。安若晨笑着應聲,與薛夫人一道出了去。
屋子裏只剩下安若希與薛敘然兩個人,安若希緊張得手指絞在一起。兩個人靜默坐了一會,安若希主動開口道:“公子喝茶嗎?”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欲給薛敘然倒杯茶。薛夫人為了方便他們說話,未曾讓下人在屋裏伺候。雖不合規矩,但安若希不介意。她知道這次會面,是她能不能嫁進薛家的關鍵。
可她主動親近了,薛敘然卻是淡淡地道:“我不能喝茶。平日裏只能喝藥茶。”
安若希一愣,尴尬地收回拿茶壺的手,坐下了。過了一會又微笑問:“會冷嗎?我再加些炭可好。”
屋子裏支着小炭爐,燒着炭火,薛敘然穿着厚棉服,裹着厚鬥篷,比她穿得都多,這都入春了,卻還得在屋子裏燒着火,可見他是多怕冷。
薛敘然沒應她這話,卻是道:“我身子不好,出門極不方便。平日裏是極少出門的。”
安若希低了低頭,暗暗揣測着這話裏的意思,是抱怨來見她還是表示願意來見她?她強打精神找話題道:“那公子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養病,吃藥,念書。”薛敘然答得并不熱絡。
安若希又道:“我平日,做做女紅,念念書。”念念書三個字說得有些心虛,其實她不愛念書,女兒家念書也不是什麽好事。但似乎能讨好他的只這一項了。
安若希說完小心看了薛敘然一眼。薛敘然年少的臉龐看不出什麽情緒,聽了她的話,也擡頭看了她一眼。
兩人目光一碰。安若希迅速低頭,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屋裏靜了好一會,薛敘然道:“我活不過二十五歲。其實許多大夫說我活不過二十,二十五是極樂觀的預見,我估摸着是哄我爹娘的話。我并不想娶妻,沖喜之事,跟糟蹋姑娘沒甚區別。娶個娘子回家擺跟前,天天提醒自己要死了,這姑娘要做寡婦了,日子怎麽過?”這語氣,可不像是十六歲的少年郎該有的。
安若希心裏一跳,忙道:“我……”想說她不介意,她願意嫁的。但這話實在太不知羞恥,她說不出口。可她願意嫁他的,他比她想像得要好,她原以為他一臉蠟黃皮包骨頭,如今看來,也是翩翩公子俊俏秀氣。他說不想糟蹋姑娘,是正人君子。她遇見過的人裏,正人君子可不多。對于做寡婦這事,她想過挺多,她覺得安穩過日子做個寡婦,要比被人拿捏欺負虐待得好。再怎樣,都比錢裴好百倍千倍。
“安姑娘,我不願娶妻,你還是另擇良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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