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翎羽

這場襲擊之前，拉刻西斯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神明的命運的。兩位親人體諒他，他也一直接受着他們的縱容，沒想到最後卻是自食惡果。

克洛托手中捏着一根絲線，那是現今統領衆神的神王——克洛諾斯的命運。

在漫長無盡的生命之中，克洛諾斯年輕時是在恐懼之中度過的，那是在他們的父親烏拉諾斯還在統率衆神的時代，他的殘暴以及強大一直讓他的孩子們顫栗害怕。最後，克洛諾斯在蓋亞的幫助之下将他的父親趕下王座，成為了新一任的神王。

然而，他們父子的殘暴多疑卻是一脈相傳的。

拉刻西斯的手指在絲線之上撫摸，摩擦産生的熱量如同他心中的沸騰的複仇火焰，在克洛諾斯的命運之線上燃燒。

命運之神是可以改變既定的命運的，只要不與法則規定的節點相抗。

金簽出現在拉刻西斯的周身，他随手一拿，上面出現的簽語讓他唇角勾起。

扔在距離現在最近的命運之線上面，拉刻西斯出聲：“衆神即将迎來他們的神後。”

克洛托的手在上面點一點，附和着說：“神後将會誕下一群英勇果敢的孩子。”

阿特洛珀斯也已了然，沉聲宣判：“有一個孩子，會将烏拉諾斯的詛咒變為現實。”

天色驟變，烏雲覆蓋了晴空，雷電不再受到神明的掌控，狂風驟雨之中，拉刻西斯金色的神格卻漸漸壯大了一圈。

那是以克洛諾斯的命運為踏板，攀登而上的一條道路。

衆神惶惶，注視着不受他們控制的天空，那裏有着法則的力量在咆哮。

有什麽正在降臨，壓在他們身上。

克洛諾斯端坐在神座之上，将衆神驚恐的表情一覽無餘。

“安靜！”他的神色非常難看，情緒處在暴怒的邊緣。

忒彌斯坐在他的右邊，沉穩如故：“您的心情不好。”

克洛諾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斥責道：“這不是你該詢問的，姐姐。”

忒彌斯注視着他，目光如同看着什麽奇怪的生物。

克洛諾斯在那樣的目光之下，覺得自己心中的想法無所遁形。

他忌憚忒彌斯的能力，卻也要仰仗這些，克羅諾斯總有一種錯覺，遵循着規律的忒彌斯或許比他走得還要長久。

這種錯覺也只是偶爾出現，每當這個想法的小火苗升起，克洛諾斯就會掐滅它。

作為衆神之王，他才是長長久久，端坐于王位之上的存在。

異象引起衆神的慌亂，這種慌亂随着他們的情緒引起的各種現象之中也蔓延到了地上的人類之上。

在這個時代，火是非常稀缺的資源，自然的災害對于人類而來說是非常恐怖的。

躲在山洞之中的人類瑟瑟發抖，祈求着衆神的保佑。

年輕的首領看着在洞穴之中驚恐的氏族，神情之中滿是愧疚和擔憂。

他已經遵照了天父的意願，做到了該做的事情，為什麽災難還不能饒恕他和他的子民。

巨大的山巅之上，人類之父普羅米修斯注視着天際，眼裏閃過哀痛。

人類的災難到來了。

***

異象很快結束，然而其中所帶來的動蕩驚恐依舊存在于萬物的腦海深處。

法則帶來的異象比起神明更加讓人恐怖，仿佛要生生将萬物撕裂，颠倒乾坤。心靈與宇宙一同嘶吼，最後歸于寧靜。

這是預兆着神王隕落的啓示，夾在在狂風暴雨之中，令人驚異。

雨過天晴，天空一碧如洗，如同最澄澈的心靈。

拉刻西斯收回金簽，預示着他的複仇暫且告一段落。

克洛托卷起絲線，問道：“那個人類呢？”

當初她給予那個人類一個平坦人生，沒想到對方反而成為了傷害拉刻西斯的導.火索。

拉刻西斯冷漠：“黃金人類與神王共存，他們終将步入同一條道路。”

只是脆弱的人類與神明終究是不同，克洛諾斯失去的可能是他的王位，而人類面臨的卻是覆滅。

不用他刻意報複，黃金人類也終将迎來自己的命運。

阿特洛珀斯撫摸着他的頭發，輕聲安撫：“你給予了他靈魂，讓他懂得了情感，他終将在懷疑

與愧疚中與黃金人類共同結束自己的一生。”

拉刻西斯點頭，沒有更多的感慨，只留下一些悵然。

從現在開始，遙遠到他仿佛不能觸摸的家鄉徹底成為深埋在他內心深處不可觸碰的秘密。

不想把自己的惆悵傳染給兩位親人，拉刻西斯展顏微笑：“因禍得福，我的神格已經恢複了不少。”

“真的嗎，我要看看。”克洛托順遂他的心意，開心地抓住他的胳膊詢問。

拉刻西斯将神格具體情狀展現給她們觀看，他們之間沒有什麽好防備的。

這種信任在克羅諾斯的襲擊之後難能可貴，也讓阿特洛珀斯她們松了口氣。

看來這次的襲擊帶來的結果，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好的。

不過，克羅諾斯依然要走向他最終的宿命。

他們的報複，從來都不止正面的交戰，而是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讓萬物得以協助他們，令克洛諾斯走向他既定的無望命運。

克洛托詢問：“接下來尋找誰呢？”

拉刻西斯：“司掌複仇的女神，我想他們一定會有興趣的。”

不安，嫉妒，報仇。分別為三位複仇女神司掌的神職，這三位女神相當公正，只要他們判斷出是有道理的複仇，基本都會實現他們的願望。

拉刻西斯不理解她們的有道理是什麽，但是他覺得自己一定能打動對方。

一代統治者的交替中産生的動亂不安，想必也會成為對方神格的養料，拉刻西斯不信她們會不感興趣。

拉刻西斯：“到時候我自己去就好，你們不必跟着我。”

克洛托有點擔心：“真的不用嗎？”他害怕克洛諾斯趁機再次動手，對于這位神王，她現在敵意十足。

阿特洛珀斯提議：“還是請對方來見一面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克洛托的響應，她們一起勸說了半天，終于讓拉刻西斯同意了這個不算莊重的請求。

拉刻西斯呼喚兩個從者，阿拉達與安西娅同時進來，面容卻各有不同。

本就脆弱的安西娅面容更加憔悴，眼中仿佛凝結着淚水，随着愁緒會一起掉落。阿拉達就比較正常，面對拉刻西斯的時候有着該有的尊敬，只是眼底的一抹擔憂卻不是說消失就消失的。

拉刻西斯輕輕一掃，發現安西娅命運之線上面，有關情感的那條線正在閃爍着不詳的光芒。

這麽快嗎？

之前的那個人類讓他對于安西娅的情感也變得複雜起來，沒有了過多不該存在的煩惱，看到屬于她的命運發生心中居然也冷硬了許多。

只是安西娅的狀态不太像能夠完成他的要求的樣子。

“阿拉達。”拉刻西斯開口。

阿拉達恭敬地低下頭顱，表示着自己的臣服。

拉刻西斯稍稍滿意：“去厄裏倪厄斯的神殿，傳達我的邀請。”

阿拉達斂目答應：“是。”

安西娅等了半晌，只得到了一句離開吧的淡淡話語，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是慘如白紙，精神也不怎麽好的樣子。

她離開之後，克洛托眉頭皺起，有些不悅。

“安西娅的态度太差勁了，完全沒有一個從者該有的本分。”

拉刻西斯語氣淡淡：“應該是遇到了情感上的問題。”

克洛托不滿：“那也不是她面對你神情恍惚的原因。”她聲音柔和起來，在拉刻西斯耳中如同撒嬌。

拉刻西斯好聲安撫：“我會和她聊聊的。”

其實不讓安西娅除了她情緒不對勁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

阿拉達的命運之線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相比起來，擁有非常糟糕的命運的安西娅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很大，不讓她去傳達自己的話語也是這個原因。

不過未免偏心親人的克洛托更加不開心，拉刻西斯便将這一層意思悄悄隐匿了下去。

等到送走兩位親人，拉刻西斯獨自坐在宮殿之中時，徹底沉默下來。

原本沒什麽問題的石床也變得灼熱起來，在下面火燒火燎的，坐着的時候就覺得哪都不對勁。

拉刻西斯心裏別扭了半天，才展開自己的手掌，露出手中一直藏着的事物。

那是一片羽毛，金色的翎羽上，每一根容貌都纖毫畢現，閃爍着灼灼的光彩，離了自己的主人，它看起來依然那麽漂亮。

這是在厄洛斯阻擋克洛諾斯的攻擊之時握住的。他當時被捂着雙眼，面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只能伸手向前一抓，沒想到這片羽毛就落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也許是因為救他時的那副景象太過美麗，讓拉刻西斯想留下一點什麽，鬼使神差之下，這片羽毛就一直留到了現在。

四指蜷縮，握在翎羽之上，拉刻西斯白皙的耳垂悄悄紅了一點。

把同為男性身上之物收藏起來，似乎有哪裏不對勁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拉刻西斯：有哪裏不對勁，哪裏都不對勁。

厄洛斯：不，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