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商佚有個故事11
李招娣的媽媽和李招娣說話的時候,商佚就在牆根聽着。
張緒的身體有一點好處,就是年輕活潑,能跑能跳,等李招娣她家狗聽見商佚的動靜追出來的時候,商佚就爬上了樹。
商佚輝煌三十五年,頭一遭被狗咬上了樹,她越想越覺得憋屈。她在樹杈上貓着,下面的狗擡頭狂吠不認人,商佚上次來的時候還給它吃火腿腸,這次就過來咬她。
這棵樹杏樹長得很粗壯,青色的杏子結在枝頭,泛着澀澀的酸。
在一片綠葉酸杏的掩映下,她站在枝頭窺見李招娣家院子裏的場景,在狗吠聲中努力辨認她們說的話。
李招娣媽媽說:“你現在也是大姑娘了,該給家裏分擔分擔,衛生巾別買這個牌子的,費錢,用完就扔的,我一會兒給你看那個牌子,你用那個就行。”
李招娣:“嗯。”
“還有幾天考試了?你們這上學麻求煩了,你這考完就不用念了吧?”
“還要念初中。”
“哦就是小學就念完了吧?那行吧,我看也不用念了,女孩子念那麽多書沒用,到時候還是嫁人的。你丹丹姐姐不是也就比你大四歲,去年嫁了下深鄉裏個男的,那男的多好了,這會兒你丹丹姐姐發朋友圈還說懷上了,每天都說老公多好了。你哭哈哈念書每天熬油點燈的,費那勁,聽媽媽的啊,你這會兒我給你找個事兒做,考完試就去,過幾年我找人給你說個人家。”
“……”
“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就說上人家了,這會兒也是新社會了,到舊社會,就你太奶奶小時候給人當童養媳,連飯都沒得吃。”
商佚揪了個青杏啃了一半,瞄準李招娣媽媽扔了過去。
但是她準頭不好,剛扔過圍牆就偏了。
青杏落在院子裏的狗屋上,鐵皮狗屋當啷一聲,把院子裏兩人都吓了一跳。
李招娣揪着袖子低頭不說話,把一雙表皮都磨沒了的運動鞋在地上搓來搓去。她的馬尾辮一反往常亂糟糟的,沒有別她好看的蝴蝶結發卡。
商佚心裏揪得難受,但她還是沒說什麽,又揪了個杏子扔過去,這次扔到狗頭上,狗卻喜滋滋地以為是喂給它的,對着商佚搖尾巴。
從樹上蹭下來,李招娣和她媽媽的談話也到此為止了。
院子裏,她媽媽說:“行啦趕緊出去看看狗咬誰了,咬個沒完了!”
李招娣出門,就看見商佚,接着擡起頭格外神氣:“你來我家幹什麽?我家有狗,你小心被咬到哦。”
“我覺得你媽媽有病……”商佚真情實感地發表言論,當着李招娣的面兒罵她媽媽,罵了一句,意識到自己說話不中聽,舌頭轉了個圈,換了個說法,“我都聽到了,我覺得你學習那麽好,肯定要上初中的。”
“我媽媽不讓我上。”
李招娣平時驕傲得像只小孔雀一樣,學校的方方面面她都要參與并且做得很好。這次突然像鬥敗了的公雞垂下腦袋,承認了她現在的窘境。
實話說,要在張緒和李招娣中間選一個當自家女兒,商佚肯定抛棄張緒……李招娣學習好又懂事又聽話,關鍵時刻還有主見,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很好還很勇敢,這麽一想還可以培養培養當她的繼承人……想遠了。
就說眼下,商佚發自內心地泛出母愛的光輝,腦子裏轉了個圈,想到自己現在一塌糊塗的生活也不敢往自己身上攬,就說:“現在義務教育,初中也是義務教育範圍,你媽媽沒有權利不讓你上。”
“你怎麽像個城裏人似的說話。”李招娣突然笑,笑得商佚不太舒服:“怎麽說?”
“城裏人才說什麽權利不權利的,咱們這兒,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商佚心裏有點兒不舒服。
人們都知道販賣人口是犯法的,但是很多村子裏,買賣媳婦出讓小孩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就算不是,大家也不會覺得“某某有自由的權利”或者“某某這樣是侵權的”。
人們也都知道九年義務教育是小學六年初中三年,但是在村子裏小學就辍學打工還是相當值得稱贊的決定,人們說這孩子懂事,會貼補家用替大人分擔。
人們都知道未到成年結婚是領不了結婚證的,但是結婚不妨礙入洞房,先生米煮成熟飯過日子,等兩個人都到了年齡再去領結婚證又是流傳很廣的規矩。
商佚并不是傻呵呵的天真大學生,什麽都拿法理來說。但處在人人文質彬彬,至少明面上講道理的世界久了,她幾乎忘記了世界有很多種面目,有人得到世界慈眉善目的對待,有人只看見世界的滿目猙獰。
人人都有苦難,但有的苦難比其他苦難更苦更難。
她也不說話了,李招娣卻拉拉她的手指,小聲說:“那我們也得好好考試,考得好說不定能去二中呢。”
二中是縣城最好的初中了,很多人想辦法去二中。
“我會努力的。”商佚回答。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嗎?”
“嗯。”商佚替張緒決定了。
李招娣默默點點頭:“好哦,那說正事吧,你來幹嘛?”
“哦,你昨天才來月經,我今天來看看你感覺怎麽樣?肚子疼麽?”
“不疼,好了好了,我得掃院子了,你回去吧。”
“對了。”商佚突然攥住李招娣,緊急問道,“你還想讀初中嗎?你要是想讀,就一定堅定地要讀,別聽你媽媽的!”
“哪家死孩子過來教壞我們姑娘?”
一聲驚雷一般的吼聲,吓得商佚一個哆嗦。
李招娣她媽媽提着擀面杖沖過來揪走了李招娣,擀面杖另一頭就指向商佚:“小小年紀不學好在這兒宣傳什麽反動思想!”
?
商佚也是頭一回被擀面杖杵腦袋,火起:“那怎麽着?你家姑娘不念書去打工養你和你兒子,你兒子又壞又蠢等你老了也不養你的老,你放着個好閨女給使勁兒糟踐等老了再讓閨女養老?哎呀我看你腦子有病——”
李招娣兩眼瞪得特別大,幾乎不相信這是張緒說的。
商佚其實不知道李招娣媽媽有沒有見過張緒,但看自己個子就比李招娣媽媽更高,氣勢上就已經贏了。
擀面杖甩過來:“你媽x爛了生出你個□□崽子——”
後面的話當然更難聽,圍繞生殖器和女性祖宗展開一場又髒又潑的罵架。
商佚不是罵不過她,但李招娣被架在她媽媽胳肢窩,露出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她無論如何用不出更髒的詞彙,在對方根本不講道理的時候只能比比誰更髒,很明顯,她不能更髒,所以她沉默了。
等李招娣被夾着走回去,商佚很明顯地聽到一句“以後別跟她來往,要我看見她來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你都跟着什麽人來往!”
“……”
商佚心頭火起,等她醒來,看見老女孩在床前嗑瓜子的時候,把這股火發了出去:“老女孩!你幹什麽呢!”
她還是太文明了,一旦這樣想她就有點兒生氣。
罵架輸了這件事讓她覺得很憋屈。
外頭推門而入一個身影,商佚立即繃緊全身,露出個嚴肅的表情。
來人是許敏,裙子短得傷風敗俗,進來就往商佚身上蹭:“幹嘛對範瑤瑤這麽兇?”
許敏在她回北京的時候就跟來了,商佚本打算去見徐菀卿也硬生生地拐了個彎,把老女孩調回來,又仔細叮囑徐菀卿別給陌生人開門,操心得像個老母親。讓許敏知道徐菀卿的存在,那幾乎就是等同于把自己情婦的身份露給徐菀卿看,太不堪了,商佚不能接受。
商佚從床上爬起來,擡頭看看時間,已經睡到了四點半,這個點她應該起來工作,但是許敏精準掐點過來慰問她,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我要換衣服了。”
“你在這裏換嘛,我不看。”
商佚心裏閃過無數問號,最後還是坦然無懼地在她面前換了衣服,擺出直女應有的坦蕩蕩。
許敏眉眼帶笑地盯着,連捂眼這步工序都省略了,大剌剌地用那要吃掉她的眼神凝視她。
商佚冷笑。
“你自己的工作呢?”
“今天醜男孩家裏有事,我替他當一天助理。”
“……”
背着許敏,商佚發消息給醜男孩。
醜男孩說,許敏前一天搞壞了他的車,又把他家電瓶車的電瓶撬了,醜男孩坐公交來上班的路上,巧不巧碰到老人摔倒了,醜男孩本着都市人冷漠的原則沒去扶,結果老人就摔在他面前了,他現在分身乏術無力回應,許敏主動說要幫他一下。
“她知道我睡着的消息麽?”
“我把你的行程表和今天需要用到的資料都發給她了,但是她非要看我的iPad,我不給她看,但是她搶走看了一會兒,我看了一下沒來得及删掉的浏覽記錄,她看了我最近的一些電子□□什麽的,涉及徐菀卿的我都沒走公司帳應該沒事,其餘的,也就是比如修車,用電腦,路費什麽的亂七八糟的,就算她都傳走也沒事。”
商佚默默想了想,也覺得應該沒什麽事。
許敏摸出手機打開文件,一條條捋出來,最終,老女孩一條打車電子□□後跟着一張行程單。
是個陌生的住宅。
其餘內容她都拷了一份存檔,她摩挲着這個地址。
“有人嗎?”
裏面明顯一聲走路的輕響,但轉瞬就恢複安靜。
她敲敲門,無人回應,死按門鈴也無人應答。
她敲開隔壁:“您好,這家人在家麽?”
“你是誰?”
“我是她妹妹,到北京讀研了,說住我姐姐家,給了我這個地址,打電話也沒人接,我尋思是不是找錯了……”
許敏謊話張口就來,鄰居想了想:“家裏有個女孩,不知道是不是你姐姐。”
鄰居也沒什麽警惕性,如果許敏意圖不軌,得知家裏只有一個女孩,那女孩處境多麽危險。
許敏放下心,孜孜不倦敲門,拍着門:“我是商佚朋友。她叫我來的。”
“有何證據?”裏面的人終于回應,是個輕柔的女子聲音,說話文绉绉的不像人話。
“哎證……證據?行,你等一下啊。”
許敏翻遍相冊找出自己很久以前和商佚的合照,貼在貓眼上:“看到了麽?”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迎面的是個穿着拖鞋和一身……大約有點兒漢服元素的裙子的女生,女生腳有點畸形,看着有點過分小了點兒……長得倒是不錯,很古典優雅,像那個動畫電影裏的白蛇似的,比她矮,單眼皮還能長這麽舒服,許敏也多看了兩眼,擡腿進門,滿目的書讓她往後退了退。
“你有何……你有什麽事?”
對方給她上茶,她抿了一口:“沒事,就是奉命來看看你最近狀态怎麽樣。”
狀态如何?這個詞似乎難到了對面的女生,醞釀了一會兒才說:“我最近讀書習字,寫了個故事,但尚未寫完,商……佚說要我把小說寫完再出版,應該會賣得好一些。”
寫小說的?許敏打量四周,全是書,無趣的書,一點兒商佚的痕跡都沒有。
或許,這是商佚最近要開拓一下文化産業特意扶持的新作者?不像。
許敏覺得處處都怪,但又說不上來,她的腦子還想不到古今穿越這種戲碼,又問了幾句就走了。
臨走時,她看了看對方的手稿,竟然還是毛筆字,署名徐菀卿。
商佚最近喜歡奇葩?而且徐菀卿……是個什麽人。
回去查,竟然沒能查到徐菀卿其人。
等她走後,徐菀卿默默攥緊她的身份證,商佚說此物最重要,如果不是商佚本人首肯,決不能落入人手。
還好還好。徐菀卿感覺自己應對其他現代人已經有了些經驗,保住了她的身份證。
身份證上,徐亦久三個字很是小巧靈動,旁邊有肖像一方,刻像如此活靈活現,徐菀卿很滿意,只是不滿這身份證上為何沒有名與字的區分,害她雖然名為徐菀卿,卻要以字記錄在冊。
從窗望出去,今日的不速之客上車,碾過落了一地的夕陽遠去了,留下滿室不安與局促。
她摩挲着那名為手機之物,先按了個“1”,又按了那綠色的按鈕。
商佚說,給她用這種老人機就行了,老人用老人機,很般配。她沒有聽懂,只覺得此物神奇。
“商妹,今日有一女子來見我,說是你派來,我初次見她,不知是否失禮,我先是聽見有人叩門……”
她絮絮叨叨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道,“勞煩商妹幫忙留意,若我有失禮之處,還請多——”
“我不是說了不要給任何人開門嗎!”
作者有話要說:
林下有東風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5-12 21:07:57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5-12 22:19:00
謝謝你倆喲~
等收藏過五百了給大家發紅包~(然而感覺也不會過五百啊哈哈哈哈可以借機不發紅包【不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