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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談話與同學的參觀加在一起,溫漁等到大課間才得了時璨的一點空閑。
“今天風頭出夠了,你故意遲到的吧?一會兒工夫好幾個人來稱兄道弟了,有女生要電話嗎?”他斜倚時璨的桌子,踢他的凳腳。
“沒有沒有,我真是騎車遇到紅燈。”崔時璨讨好地朝他笑了,選擇性忽略後半段話,從抽屜裏翻出一包楊梅糖進貢,放在下頭的是溫漁的英語暑假作業,試圖堵住他的嘴,“給您,大恩大德來世再報哈。”
溫漁不理他,把本子和糖一起收好。
九月開始多雨的城市,不出意外地在開學第一天下着細雨。開學典禮從室外轉變為廣播,還沒選班幹,原住民們不好管新來的同學,正巧老餘有事被叫走,整個教室氛圍輕松得過分,到處都是下座位四處亂晃的人。
“哎,溫漁。”時璨喊他,手在後腰那兒一戳,“你怎麽會跑到這個班來?”
溫漁沒開腔,紀月那邊背後長眼似的,扭過頭來沒好氣地朝時璨扔了一本書:“怎麽說話的?我們班怎麽了,你也來我們班!”
崔時璨求饒時故意把手攏在嘴邊讓她聽清楚:“月姐我錯了,咱們班特別好!”
紀月挑眉,說這還差不多重新背對他們。時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好像無聲地表達“女生太好哄了”,他擡起頭,見溫漁正在笑。
“還沒回答我問題呢。”時璨捏了把溫漁的臉,然後詫異地問,“你臉上肉變少了,怎麽着,這是終于要抽條嗎?”
他倒不是胡說八道。一個多月沒出來玩,溫漁把自己鎖在家裏不見人,自然不知道發生在身上的變化,聞言也捏捏臉頰,半晌後皺着眉說:“沒有吧,我爸前幾天還嫌我不長個,這沒必要減肥來着。”
紀月又扭過身:“別聽他的,你确實瘦了,該長個。”
溫漁:“我借你吉言。”
紀月老神在在地說:“聽大人講越晚長的後頭蹿得越厲害,你有戲啊小漁。至于那個誰誰誰,我看他是沒戲了,這輩子就這樣了。”
崔時璨啞然失笑:“我一米八幾了,無所畏懼——姐,您別老偷聽我們聊天,行嗎?”
紀月得意洋洋地裝沒聽見,繼續去塗她的指甲油。香蕉水的氣味彌漫在附近的小範圍中,有一點刺鼻,能短暫地分離感官,叫人聽着廣播裏校長中氣十足的發言也不厭煩。
溫漁聽了一會兒上學年的優秀班級,随手拿起時璨買的水喝了口:“我倒是挺想長高點兒的,這樣太尴尬了。”
“高一點兒好,但也不用太高。”時璨坐在位置上,看他時仰着頭,還留着少年輪廓的下巴有點尖,“最好不要比我高。”
溫漁笑:“比你高,難度有點大。”
拿手指一戳他腦門兒,時璨也跟着笑。
紀月說崔時璨是老天爺賞飯吃的臉,餓不死。他眉眼都好看,有種不羁的潇灑,配高瘦的身材,運動鍛煉出的單薄肌肉線條,小麥色皮膚,是最受女生歡迎的類型。這時他單手撐着頭,空餘的手指把一支墨水筆轉來轉去,笑起來一排整齊的牙。
教室後門敞着,帶濕潤雨水氣息的風灌進來,吹得時璨的校服短袖輕輕一動。
“對了,”溫漁壓低聲音,決定把早上紀月的興師問罪告訴他,“我早晨剛來就被紀月掐着,她說那次你沒去,她小姐妹氣得不行。”
時璨懶洋洋地說:“怎麽樣嘛。”
溫漁:“那個麥子喜歡你呀。”
好像聽了個巨大的笑話,崔時璨轉筆的手一停,接着臉貼桌面無聲地笑,肩膀不停抖,溫漁捏捏他露出來的後頸:“別笑了,一點都不好玩。”
崔時璨握住他的手臂:“……不行,我真的,受不了你那個表情!”
溫漁:“啊?”
崔時璨猛地擡起頭,憋着情緒,學了下溫漁的表情,在對方越發扭曲的疑惑中說:“就像你失戀呀!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哎喲——‘喜歡你呀’,小漁你真的不适合說這種話……哎呀哎呀不行了,我肚子疼——”
“那疼死你算了。”溫漁說,心裏隐約升起一絲不快,卷起作業本回自己位置了。
廣播裏,校長說完最後一句,隔壁重點班的掌聲穿過牆壁傳過來,有幾個好學生帶頭也鼓了掌,稀稀拉拉的,聽着沒有半點儀式感。
溫漁讨厭儀式感。他拿起搭在椅背的校服外套披上,心想今年秋天冷得真快。
時璨那個問題其實溫漁聽得很清晰,可他沒辦法回答。等他想回答的時候,時璨又被另一個話題轉移了注意力。
“你怎麽會來這個班?”
理由簡單,上學期末考砸了,但要說出來卻沒那麽輕易。向來被認為是優等生,結果從重點班一路跌到普通班。普通城市的重點中學,比不上省城學校引以為傲的96%一本率,掉到普通班,相當于好大學的前途斷了一半。
就算溫漁自己知道考試時受了家裏事的影響,身體也不太舒服,可要他承認這次失誤仍然很難——他沒經歷過這樣的滑鐵盧。不是每個人都像時璨,能夠輕松愉快地把遲到當成無所謂的小事。溫漁對自己要求太高,好不容易接受分班事實,卻無法說出口。
他目光呆滞地盯了一會兒英語作文本,等老師要求交上去時拿起本子一翻,當中掉出了一張小紙條,飛兩圈後落到地面。
溫漁弓身撿起來,上面是他熟悉的時璨的狗刨字:“字寫那麽好,我抄起來壓力真大。”
他看着看着,忍俊不禁地望去最後一排。崔時璨已經趴下補瞌睡了,從他的角度只能與時璨的發旋兒面面相觑。
“又睡?”溫漁輕聲說,像自言自語。
分班後周圍的同學新舊摻半,他沒心情去認識,索性拿出試卷做。物理化學不用再學,但溫漁看着新發下來的教科書,翻了兩頁,又索然無味起來,他好似對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這樣也好,那樣也好,惟獨心情不怎麽樣。
開學第一天,老師都不會講什麽正經課,惟獨英語把分班考的試卷評講了。溫漁坐第一排,被點了幾次回答問題,老師都喜歡好學生,把他直接任命了英語課代表。
等到渾渾噩噩地耗完一整天,溫漁才驚覺他都沒和時璨說上幾句話。
他倆雖然同學關系塑料,但一天要是都不聯系,又會不習慣。他糾結地想着要用什麽理由開口,一個人從教室後方竄到最前,單手撐上他的桌面:“溫漁!”
“哎!”他本能地答,見是崔時璨跑來,莫名松了一口氣,“什麽事?”
時璨左右看看:“沒什麽事,就讓你等我一下。”
溫漁疑惑:“啊?”
崔時璨提醒他:“放學一起回家啊,今天周一,我不去醫院送飯。”
于是他想起來這事了,初中的時候他們總一起回家。如果崔時璨不去醫院照顧老爸,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些,能忙裏偷閑地去電動城打幾局。崔時璨家比自己的遠三個公交站,他騎車時能載溫漁一程,後來不趕時間,兩個人步行推車,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黃昏。
他們不是畢業班,不用晚自習。溫漁點點頭,示意他一會兒就好。
時璨是急性子,背着書包靠在講臺上磨蹭,顯出萬般不耐煩,卻一句話也沒催促。他一會兒看教室後的挂鐘,一會兒又逐字逐句小聲念板書,把作業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頭疼般感嘆:“今天晚上又要學到半夜——”
“你不玩手機就快。”溫漁拆穿他,“實在不行來我家寫。”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了。
盡管時璨常常不請自來,可他基本不會在周一到周五去打擾溫漁。在他心裏,溫漁是好學生,要秉燈夜讀,而自己不上不下的,對學習沒有一點積極性,也并不希望被溫漁當“一對一互助小組”的成員輔導,幹脆不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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