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又沒人要去講題,值日幹部就那幾個

溫漁鼻尖一動,嗅到股不同尋常的氣味,一偏頭就叼住了那根煙。他手指長,拿住抽的姿勢和普通小孩從電視裏學來的不一樣,用中指和無名指。時璨點評道比較斯文,但溫漁只覺得這樣順手,吸了一口,頓時感覺不對勁。

“水果味。”他說,垂着眼睫笑,聲音含糊。

“楊梅。”時璨的手沒收回去,指頭握住他的捏了下煙蒂,讓溫漁去摸那裏的觸感,“楊梅爆珠,不上瘾,我還挺喜歡的。”

溫漁說有點兒,眼前那點紅光明滅,耳邊又是一聲紙殼搖晃。

夜色蔓延,風有一絲涼。身後坐在單杠上的人突然整個弓身下來,幾乎要翻的姿勢,煙頭湊攏了紅光,蹭了兩下後輕輕地吸,一團白霧淹沒視野。

點燃了,光全繞在一起。

“我上次……”溫漁遲疑地躲開他,“我上次看見有個宣傳消息,你喜歡的樂隊要來咱們這兒開演唱會,就五一過後。”

“嗯?真的嗎?”時璨胳膊一撐跳到地上。

溫漁:“對啊,你要想看的話,我讓我爸幫忙拿兩張票,他好像認識人。”

時璨幾乎歡呼了:“內場!”

溫漁咬着煙,又抽了兩口才按在單杠上掐滅:“好好,內場——回教室吧。”

轉身離開時他抹過那團煙灰,指尖留着的味道熏了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重又洗了幾次手才沒有了。但溫漁心理作用,總感覺一直留在身上。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吃楊梅的季節。

回教室時溫漁被吓了一跳,原本說好不會出現的老餘守在門口,換從前他寧可直接去廁所待到下課。可老餘2.0比之前和藹許多,溫漁硬着頭皮走過教室,想當他不存在。

“溫漁。”老餘喊他。

點名的一瞬間溫漁脊背發麻,緊接着第一反應就是身上有煙味被老餘發現,心驚膽戰地轉過身,餘光瞥見和自己一道回來的崔時璨喊了句“餘老師好”三兩步跑回座位,接着埋頭裝模作樣寫作業。

頓時不太平衡,溫漁看向老餘:“哎,餘老師。”

老餘示意他往外走走:“有點事跟你說。”

聽這口氣就應該不是批評,溫漁迅速放松。哪怕他自己覺得抽煙沒什麽,畢竟在學校,一經發現免不了一頓說教。他随老餘出去,走廊上其他教室的燈都亮着。

“下學期就高三了哈。”老餘說,接着又改口,“應該說六月高考結束之後,你們就是高三了。我今天找你來呢,其實不是談你的事。”

溫漁:“啊?”

老餘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咱們班上你和崔時璨關系最好,我說話他從來都是當面答應得好,一扭頭該怎樣還怎樣。但有些事我不得不放在心裏,所以只能看看找你來聊,你們同齡人轉達,他可能會聽進去。”

溫漁覺得自己抓到了一點尾巴,試探着問:“時璨家裏的事……”

“啊不,不是這個。”老餘笑了笑,居然有點慈祥,“崔時璨家裏的情況我清楚,老師們積極幫他拿了相應的補貼,你不用擔心。主要是……他的成績,你知道吧,這次期末考試又退了幾十名。他心思沒在學習上。”

“您不會讓我去勸他學習吧?”

“可以嗎?”老餘問。

溫漁尴尬極了:“……這個,我也沒轍啊。”

老餘拍拍他的肩膀:“死馬當活馬醫,我教書這麽多年,也第一次遇到他這種學生。你說他不認真吧,人家不曠課不早退,除了偶爾遲到基本全勤。但你說他在學習吧,成天人在教室心不知飛去哪兒了!訓也不聽,不訓我又覺得沒盡責,是吧?你是他好朋友,初中一起升上來的,總有點辦法。”

溫漁埋着頭不說話。

其實他和老餘不謀而合,溫漁又想起他那個不切實際的大學夢了,老餘的話讓這個夢浮出海面,雖然仍舊遙遠,卻在某一瞬間有了可以觸碰的錯覺。

老餘語氣加重了:“你有辦法嗎,溫漁?”

“……我不知道。”溫漁說,“我也想幫他,可有的人會覺得學習不是一切。”

“這怎麽能?”老餘長籲短嘆,恨鐵不成鋼,“你們這代年輕人信息接收太雜亂,聽別人胡說八道!現在再怎麽着也得考個好大學,你說對吧!但崔時璨這成績,他絕對考不上大學!你總不會希望他去專科吧!”

“……”

“溫漁,你成績好,以後重點大學任挑的,我對此毫不懷疑。那你想一想,時璨真去了專科,你們還能保持現在的友誼嗎?”

“……”

“到時候他交往的人,遇到的事,他的眼界和生活,會漸漸和你離得很遠。朋友之間不僅是一起玩,一起鬧騰,你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更好溝通。如果朋友都不說話,去默認他的選擇,旁人說的他還能聽得進去嗎?”

教書育人,一句一句都落在他最擔心的地方。以前他說不清,現在老餘幫他說了,毫不留情地指出來,他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他很害怕分開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但他真有資格去指教時璨麽?

他不确定自己如老餘所言,“知道時璨想什麽”。

溫漁良久都沒回應。

老餘習慣了他話少,嘆了口氣:“高三開始有藝考和體育生考試,你可以問問他,做一下工作。走個藝體類也算有一技之長,比在專科混出頭好一點兒,時璨要真不想學,你說得對,你也沒轍——回去上自習吧。”

他言畢擺了擺手,好像對這次談話的收效也不抱太大期待。

轉過身要離開,溫漁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來朝老餘鞠了個躬:“謝謝老師。”

夜風拂面已經是三分春色,安靜得過分的環境能讓人一瞬間想明白許多東西。一吹風,他腦子突然清醒了。

“說了什麽?”時璨雙手捧着臉。

“老一套。”溫漁說,拉開凳子坐下,看了眼走廊沒離開的老餘,剛才的話回蕩着,他本想再等等,可卻抑制不住脫口而出,“你有沒有想過……藝體什麽的……”

“啊?”時璨張了張嘴,“什麽藝體?”

溫漁:“大學。”

時璨手指在兩頰毫無章法地拍:“随便。”

他聽上去不太高興,溫漁知道是嫌煩,于是一抿嘴坐好。他半晌沒動靜,終于收拾好心情,鋼筆蓋子拔下來,後背突然被戳了兩下。

溫漁扭過頭去,沒開口,用眼神詢問他怎麽了。

“……下課再說說那個。”時璨低着頭,留給他一個發旋兒,“大學那個。”

頭頂的白熾燈閃了閃,溫漁差點因為這句簡單的話眼睛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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