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赤髯
初夏時節,草木蔭蔭。
缥缈閣中,白姬在後院的美人靠上午睡,新種的薔薇花開繁盛,花瓣落了她一身。
元曜在打掃貨架,他回頭望了一眼角落處的一座黑色佛塔,心中很奇怪。大約從一個月前開始,這座小佛塔就不時地會湧出腥臭的黑煙,他問白姬這是什麽緣故,白姬說這大概是‘果’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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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奴在烤魚****************************
元曜在打掃貨架,他回頭望了一眼角落處的一座黑色佛塔,心中很奇怪。大約從一個月前開始,這座小佛塔就不時地會湧出腥臭的黑煙,他問白姬這是什麽緣故,白姬說這大概是‘果’成熟了。
元曜問白姬是什麽‘果’?
白姬只是笑而不答。
元曜正望着佛塔發呆,離奴跑出來了,他叉着腰對元曜道:“書呆子,廚房沒有鹽了,快去買鹽!”
元曜苦着臉道:“小生還得清掃貨架,你自己去買。”
“爺正在烤魚,走不開。”離奴道。
“小生幫你烤魚,你自己去買鹽。”
“你烤魚?別糟蹋了爺的魚!爺叫你去買鹽,你就去買鹽,不許偷懶!”離奴蠻橫地道。
元曜沒有辦法,只好怏怏地出門去買鹽。
西市中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元曜在鹽鋪買了鹽,回去的路上,看見一座茶樓外有一名小販在賣剛摘的杏,十分新鮮水靈。他想到白姬愛吃杏,停下了腳步,打算買一些。
小販熱情地稱好杏,遞給元曜,元曜正準備付錢,茶館裏突然起了一陣騷亂,一群人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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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擡頭望去,但見一名惡少帶着幾名滿臉橫肉的家奴走出茶館,惡奴們拖着一名正在哭泣的清秀少女。一名佝偻老翁哭着在後面追趕,卻被一個惡奴拿手裏的棍子打翻在地,老翁跌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爹——爹——”少女見父親被打,哭着掙紮,卻掙紮不開,她十分悲傷、憤怒。
老翁掙紮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惡少面前,老淚橫流地跪下懇求,“來公子,求您高擡貴手,放了小女吧……”
元曜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他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惡少姓來,人稱“惡鬼來”,他是武後寵信的酷吏來俊臣(1)的侄子。他仗着伯父的權勢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百姓們都十分懼怕和讨厭他。因為連朝臣們都害怕來俊臣網羅罪名,陷害自己,所以即使惡鬼來做了很多壞事,也沒有誰敢依法處置他。
老翁和他女兒在茶館裏賣唱,惡鬼來今天來茶館消遣,見老翁的女兒很秀麗,打算買回去做他的小妾之一。老翁不肯賣女兒,惡鬼來就犯了老毛病,打算搶回去。
元曜聽了,義憤填膺,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惡鬼來身材倒很挺拔,但容貌十分猥瑣。他穿着一身蔥綠色流水紋錦袍,簪着一支紅玉簪子,拿着一把紅色折扇,看上去像一叢花。
惡鬼來一腳踢開老翁,冷哼道:“你女兒本公子已經買下了。”
老翁哭道:“老朽就只一個女兒,不賣。求您大發慈悲,放過她吧……”
老翁的女兒也嚎啕大哭:“爹,救我……女兒跟他走,肯定是活不成了……”
老翁又爬起來苦苦磕頭哀求,他的頭都磕出血了。
惡鬼來卻仿佛石人一般,不為所動,還和惡奴一起嘲笑老翁,又對少女說一些猥亵的話。少女悲痛欲絕,只想尋死,但又被惡奴鉗制着,尋死不能。
看熱鬧的路人見了,都十分同情老翁父女,痛恨惡鬼來,但是卻沒有誰敢站出來阻止。得罪了惡鬼來和來俊臣,挨一頓毒打是輕的,只怕還會連累家人朋友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抓入大牢受酷刑。
元曜看不下去了,他沖出去生氣地對惡鬼來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在天子腳下作惡,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惡鬼來一愣,繼而笑了,“王法?我伯父乃是侍禦史,接受公卿奏事,舉劾非法,他就是王法。”
惡鬼來一揮折扇,一個人惡奴上前,狠狠一拳将元曜揍翻在地。
惡奴們嘲笑元曜,
“哪裏來的酸書生,也敢學人家英雄救美?”
“哈哈,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重就來多管閑事?”
元曜的眼眶被打青了,他昏頭轉向,幾乎站不起來,手裏的鹽和杏也灑了一地。
惡鬼來對惡奴道:“他要做英雄,本公子就滿足他。打死他,讓他去黃泉地底做英雄!”
惡奴們一擁而上,要打死元曜。
元曜十分憤怒,打算和這些惡人拼了。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虬髯大漢從人群中走出來,攔在元曜身前,他雷吼一聲,掄起醋缽大的拳頭,将惡奴們一個一個打翻在地。他像是怒目的金剛一樣,以一敵十,惡奴們被打得人仰馬翻,眼露恐懼。
惡鬼來急了,氣急敗壞地對虬髯大漢道:“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誰?”
虬髯大漢一把揪住惡鬼來的衣領,一拳揍去,“我管你是誰?揍了再說。”
惡鬼來摔倒在地,鼻血長流。惡奴們急忙去扶主人,虬髯大漢作勢還要揍,惡鬼來十分害怕,哭爬着跑了。
惡奴們急忙去追主人,有人還對虬髯大漢擱下狠話,“有種,你等着別走!”“敢打公子,你死定了!”
惡奴們逃走之後,老翁父女急忙向虬髯大漢和元曜跪拜道謝。
虬髯大漢扶起老翁父女,從身上拿出一袋銀錢,遞給老翁,“那家夥一定還會來,你們父女最好離開長安去避一避。這些銀子雖然不多,請收下做盤纏。”
元曜想了想,也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老翁父女。圍觀的人見了,有好心者也紛紛解囊贈錢給老翁,讓他們父女趕緊逃走避禍。老翁父女流淚謝過衆人,相攜走了。
虬髯大漢和元曜也離開了,人群漸漸散了。
虬髯大漢和元曜正好同路,他見元曜受傷了,有些擔心:“小子,你受傷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元曜笑道:“小傷而已,不礙事。小生回去塗些藥就好了。”
虬髯大漢拍了拍元曜的肩膀,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一個文弱書生,倒也很勇敢,頗有俠氣。”
元曜不好意思地撓頭,“小生只是看不過去不平之事,勇敢也只是敢挨打罷了,大俠你才是真正的俠客,讓人佩服。”
虬髯大漢大笑:“我生平最恨惡人,最恨不平之事。”
元曜望着虬髯大漢,覺得他豪爽仗義,頓生親切之感,“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不知道大俠怎麽稱呼?”
“我叫任猛。只是一個習武的粗人而已,不是什麽大俠。”
“任大哥果然如其名,有猛士風範。”元曜贊道。
“元老弟真會說話!哈哈哈——”任猛很高興。
元曜有些擔心:“任大哥打了惡鬼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任大哥得想一個對策,免得連累了家人。”
任猛毫不在意,“任某孤身一人寄住在寺院裏,沒有家人。我敢揍他,也就不怕他報複。他若來找我,來一次,揍一次。”
元曜笑了,他覺得任猛的任俠精神和豁達心懷都令人羨慕、佩服。
任猛和元曜很投緣,兩人越說越投機,在路過一家酒肆時,任猛被酒香吸引,邀請元曜一起進去喝酒,不醉不歸。
元曜見時間不早了,怕回去晚了挨離奴的罵,婉言推辭了。
任猛也不勉強,“我住在常安坊的佛隐寺,元老弟有空就來找我喝酒。”
元曜十分喜歡任猛,答應了。
任猛進了酒肆,元曜回缥缈閣了。
白姬、離奴見元曜受傷了,大吃一驚。
元曜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離奴因為鹽掉了,罵了小書生一頓,“死書呆子,沒事你去逞什麽英雄?連鹽都掉了,今晚怎麽做菜?”
白姬拿了冷毛巾給小書生敷傷口,道:“雖然受傷了,但勇氣可嘉,難得軒之當一次英雄。”
“小生不是英雄,任大哥才是救了老翁父女的英雄。”元曜道。
離奴苦着臉道:“主人,沒有鹽,今晚做什麽菜?”
白姬道:“做不需要放鹽的菜好了。”
“不放鹽的菜?那只有甜食了。離奴讨厭吃甜食。那惡鬼來真讨厭,害爺沒有鹽,哪天讓爺碰上了,爺撕碎了他烤來他。”離奴龇牙道。
白姬笑道:“那種人的活肝很美味,很多非人都愛吃,恐怕輪不上你。”
“你們……不要說這麽可怕的話……”小書生顫聲道。
白姬問元曜:“那位任大俠是什麽樣的人?長什麽模樣?”
元曜想了想,道:“任大哥十分高大,比小生高出一個頭,他皮膚很黑,長着一臉虬髯胡。他為人十分豪爽仗義,非常有俠客風範。”
“他多大年紀?”
“看起來三十左右吧。”
白姬想了想,又問道:“他的胡子是什麽顏色?”
“黑色。”
“他的身上有沒有雙頭蛇刺青?”
元曜瞪着白姬,“小生剛和任大哥認識,哪裏知道人家身上有沒有刺青?!”
白姬陷入了沉思。
元曜忍不住問道:“你問這些幹什麽?”
白姬笑道:“可能是我弄錯了。我還以為他是缥缈閣以前的一位客人。不過,年紀不對。而且,那位客人現在也不會是人形了。”
最後一句話,白姬說得很輕,聲音幽渺如風。
元曜問道:“白姬,小生明天可以出門一天嗎?小生想去找任大哥喝酒。”
白姬笑道:“可以,反正最近也生意冷清。軒之确實該多交一些人類朋友,畢竟你将來會離開缥缈閣,回到人類之中。”
“小生并不想離開缥缈閣。”元曜在心中道。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白姬身邊,陪她看四季流轉,因果輪回。
【注釋】(1)來俊臣:中國歷史上十大奸臣之一。 他是武則天時期的酷吏,在武則天改朝稱帝之時,他因為告密和用酷刑替武則天肅清異黨而深得其寵信和重用。萬歲通天二年(687年),來俊臣因為得罪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被誅殺。來俊臣曾經與人合作,共同撰寫過一部《羅織經》,這是一部專門講羅織罪名、角謀鬥智、構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的“憤書”。
弦月東升,夏風輕揚,樹木發出簌簌聲。
長安西南方,有一股渾濁的妖氣彌漫。如果此刻,從弦月的角度往下俯瞰,就會發現在井然有序的坊間大道上,有一條巨大的黑影正在緩慢地移動。
一輛馬車從順義門出來,經過布政房,往南而去。馬車周圍有不少随從和護衛,看儀仗應該是一位朝臣從皇宮回家。
黑影從南向北而行,官員的馬車從北向南而行,雙方在延康坊與新化坊之間相遇了。
為馬車開道的護衛首領看見前方緩緩而來的一團黑影,不知道是什麽,叫四名衛兵點亮燈籠,前去照看。
那團黑影中也有四個燈籠,不過燈火不是橘色,而是碧幽幽的。
四名衛兵舉着燈籠去看,只聽得“啊啊——”“媽呀——”的慘叫聲接連響起,他們就不見了,四盞燈籠滾落在地上。
護衛首領大吃一驚,他倏地抽出佩劍,“快——快保護大人——”
然而,黑影迅速移動,已經接近了馬車,護衛首領話音剛落,他的頭已經被黑影吞沒,頭與身體分離,只剩下頸腔正在噴血。
護衛和仆從們大吃一驚,也顧不上馬車裏的大人了,紛紛哭叫着逃散。但那黑影并不放過護衛和仆從,它一個一個地将他們吞沒。
坐在馬車裏的官員感覺出不對勁,他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這時,月亮正好滑出烏雲。
在慘白的月光下,一條巨大的雙頭蛇正在追逐吞噬逃散的衛兵,一地屍橫狼藉。
雙頭蛇的身形非常巨大,弓起背脊時,比街道兩邊的房舍還高。它的兩雙眼眸幽碧如鬼火,十分吓人。
雙頭蛇向馬車緩緩爬來,官員吓得牙齒打顫,雙腿發軟。
雙頭蛇張開獠牙森森的巨口,一口吞噬了馬車和官員。
雙頭蛇弓起身體,仰首在長安月下“嘶——嘶——”地吐着信子,它又開始蠕蠕爬動,去找下一個目标。
缥缈閣中,大廳的貨架角落,從黑色的佛塔中湧出更多的黑煙。
小書生睡得十分香甜,渾然不覺。
裏間中,黑貓也睡得十分香甜,正在呼呼打鼾。
二樓,白姬突然從夢魇中驚醒,她怔怔地望着黑暗的虛空,額頭上有汗水滑落。
白姬起身,走到窗邊,昏朦的弦月之下,長安的東南方向有渾濁的妖氣彌漫。
“終于,來了。”白姬望着夜色,喃喃道。 第二章 常安
陽光明媚,夏風微醺。
缥缈閣中,元曜的眼眶有些腫了,十分疼痛,白姬讓離奴買來外傷藥,兌上菩提露,正在給他塗抹。
“還好,沒傷到眼睛。”元曜道。
白姬笑道:“做英雄,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生打算讓任大哥教小生習武,以後也可以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哈哈。”白姬笑了,“軒之的想法很好,但習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速成的事,而且俠義與人心有關,與習武關系不大。”
“白姬,你也懂俠義?”
“不太懂,不過恰好季劄、孟嘗、越女、荊軻、朱家、郭解、紅拂等人都曾是缥缈閣的客人,與他們相談,多少也知道一些俠義之事。”
元曜張大了嘴。原來,缥缈閣來過這麽多俠客。
“白姬,你認為什麽是俠義?”
白姬想了想,指着缥缈閣外的陽光,“俠義就像陽光,十分光明,讓人心中充滿溫暖和希望。”
“小生也這樣認為。”元曜點頭,很贊同白姬的說法。他走進去收拾一下,準備出門去拜訪任猛。
白姬望着小書生走進去的背影,笑了:“可是,有陽光的地方,必定會有陰影。光明與黑暗本是一體。”
白姬正在櫃臺邊發愣,一名華衣公子走進了缥缈閣。
白姬擡頭一看,笑道:“喲,韋公子,最近難得見你來缥缈閣。”
韋彥一展水墨折扇,嘆了一口氣,“最近長安人心惶惶,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我哪有閑心玩?軒之呢?今天難得閑了一天,我來找他喝酒去。”
白姬笑道:“軒之新交了一個朋友,正要去和他喝酒。”
韋彥聞言,不高興了,他大聲道:“軒之,軒之,我來找你喝酒了。”
元曜聽見韋彥的聲音,急忙出來,“丹陽,好久不見了。”
韋彥見元曜受傷了,有些擔心,“你的眼睛怎麽了?難道是白姬打的?”
白姬幽幽地道:“韋公子說笑了。我從不打人。”
對,她只吃人。元曜在心中道。
“丹陽,這傷不是白姬造成的。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是小生得罪了一個叫‘惡鬼來’的惡霸,他打的。”
韋彥展扇,挑了挑眉毛,“來俊臣的侄子?”
“你也知道他?”元曜奇道。
韋彥愁道:“現在,長安城中,沒有人不知道來俊臣。他仗着天後信任他,把朝廷上下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家父都想辭官不幹算了,但現在辭官,又怕被他誣陷我們要去投奔廬陵王造反。唉,真鬧心啊。這個月以來,又出了幾樁夜行官員被妖怪襲擊的事,現場沒留一個活口,連仆人都死了。“
元曜奇道:“夜行官員被襲擊,不是強盜幹的麽?”
韋彥左右四望,小聲道:“那是對外宣稱,其實是妖怪。”
武後打算改朝稱帝,武後廢中宗為廬陵王,又廢了皇太孫重照為庶人。 自古從來沒有女帝,這件事驚世駭俗,且名不正言不順,引起了許多老臣的反對。徐敬業、駱賓王等人以匡扶中宗為號,起兵讨伐武後。在這時候,如果長安再鬧出妖異之事,更會讓民心背離,天下大亂,所以才對外宣稱是強盜。
白姬回頭,望向貨架上溢出黑煙的佛塔,嘴角浮起一絲詭笑。
元曜道:“聽起來很危險。丹陽,你最近要小心,不要夜行。”
“沒事誰願意夜行?因為天後要改朝稱帝,很多事情要商讨,很多宗法要重修,大家都忙了一些。家父幾乎常常子時才回家,二娘十分擔心,天天去寺院拜佛求平安。”
元曜也擔心,“韋世伯夜行,也一定要小心。白姬,你有沒有護身符可以給韋世伯?他經常夜行,恐怕會遇上那襲擊朝臣的妖怪。”
韋彥也道:“白姬,賣我一樣辟邪的寶物吧。多少銀子無所謂,只要能保家父平安。”
白姬笑了,道:“難得韋公子這麽有孝心。”
白姬走到貨架邊,把冒着黑煙的佛塔拿了過來,放在韋彥的面前,“想保韋大人夜行平安,非它莫屬了。”
韋彥看了看佛塔,苦着臉道:“這玩意兒一看就招邪,不像是辟邪之物,你一定在說笑。”
白姬笑道:“俗話說,以毒攻毒。相信我,韋大人拿着這座佛塔,妖怪就會躲着他走,不會襲擊他。”
“多少銀子?”韋彥問道。
白姬笑道:“這佛塔我還有用,不賣。因為軒之擔心韋大人,就借韋大人拿幾天吧。我需要的時候,再去韋府向你讨還。”
韋彥一展折扇,“難得你這麽大方,我就拿回去了。”
元曜也放心了。白姬既然說韋德玄拿着佛塔就會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元曜要出門去找任猛,韋彥十分不高興:“軒之有了新友,就忘了舊交,讓人傷心。”
元曜沒有辦法,只好說帶他一起去,韋彥這才高興了。
白姬替韋彥包好了佛塔,他拿着佛塔和元曜一起出門了。
元曜、韋彥向南而行,去往常安坊。路上,元曜特意在酒肆買了兩壇好酒,作為帶給任猛的禮物。
元曜、韋彥來到常安坊,沒有找到佛隐寺,向路人打聽。一個在樹下乘涼的老頭兒道:“沒有聽說過佛隐寺,但西南角有一處荒廢多年的曠地,據說在前朝是一座寺院,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元曜、韋彥來到荒地前,眼前雜草叢生,斷壁殘垣。兩人走進去查看,在一片似乎是大雄寶殿的廢墟上,有一座斷了頭的佛像殘骸。
韋彥道:“怎麽回事?怎麽找不到佛隐寺和任猛?”
元曜道:“唔,大概是小生聽錯地方了。”
韋彥想了想,道:“也許是任猛怕惡鬼來知道他的住處,惹來麻煩,所以胡編了一個地方騙你。軒之真傻,竟相信了他。”
“任大哥不是那種人,他不會騙小生,一定是小生聽錯了。”
“軒之太輕信他人了。”
因為看着荒廢的佛像孤零零的,又沒有香火,十分可憐。元曜就拜了拜,并将兩壇酒作為供奉留下了。
元曜、韋彥離開常安坊,找了一個酒肆消磨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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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先更新。。。
**************離奴和元曜在跳華爾茲*************************
元曜、韋彥離開常安坊,找了一個酒肆消磨了一天。
傍晚,元曜、韋彥分手,一個回缥缈閣,一個回家了。
元曜回到缥缈閣,向白姬講了沒有找到任猛的事,有些失望。
白姬安慰小書生道:“如果有緣,一定還會遇見。”
元曜才寬心了一些。
弦月東升,星雲缥缈。離奴晚飯吃多了,已經先睡了。白姬不知道從哪裏撿了一些人骨回來,叫元曜拿來各種香料,坐在後院中調制骨香。元曜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向白姬道了晚安,先去睡了。
元曜剛鋪好寝具,有人敲缥缈閣的大門:“篤——篤篤——”
又有夜客上門了?元曜一愣,急忙去開門。
“外面是哪位?有何貴幹?”考慮到最近長安不太平,元曜隔着大門問道。
“佘夫人。妾身來找白姬有事相談。”門外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元曜打開了大門。
一位華衣貴婦站在缥缈閣外,她穿着一身花紋繁蕪的孔雀紫華裳,裙擺長長地拖曳在地上,在夜色中泛着點點幽光。
佘夫人的皮膚很蒼白,發髻高聳入雲,簪珠佩玉。她的亮點蠶眉下,是一雙冰冷到令人心寒的眸子,她的一點鮮紅的櫻唇,仿若毒蛇吐出的信子。
元曜心中發寒,他認識佘夫人。她其實是一條活了三千年的蛇妖,她的華裳上爬滿了劇毒的蛇蠍。據說,她不僅吃人,也吃非人。長安城裏的非人大都害怕她。白姬也囑咐過元曜,平時看見佘夫人,一定要繞路走。
佘夫人瞪了一眼元曜,冷幽幽地道:“白姬在嗎?妾身有事和她商談。”
元曜道:“白姬在後院。請容小生進去通報。”
佘夫人走進缥缈閣,“有勞了。”
元曜去後院通報,白姬秀眉一挑,“佘夫人?真是稀客。請她來吧。”
元曜把佘夫人領到了後院,然後去沏茶了。
元曜把六安茶端上來時,只見佘夫人坐在白姬旁邊,苦惱地道:“不管您信,還是不信,最近吃掉非人的雙頭怪蛇真的不是妾身。可是,大家都懷疑是妾身的化身,連鬼王也聽信了謠言,決意驅逐妾身。妾身在長安城已經住了八百年了,不想遷徙。
白姬笑道:“我自然相信佘夫人,但要大家相信你,必須要有證據。”
佘夫人苦惱,“那雙頭蛇怪來無影,去無蹤,妾身去它經常出沒的地方追尋它的蹤跡,都找不到它。白姬,您神通廣大,無所不知,關于這雙頭蛇,可否指點妾身一二?”
白姬笑道:“長安城中妖來鬼往,我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知道。”
佘夫人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小木盒,放在地上,打開。一朵大如手掌的紫色靈芝靜靜地躺在盒子裏,靈芝上隐隐透出光華。
白姬的眼睛一亮。
佘夫人道:“倉促而來,沒有時間準備像樣的禮物。這是長在蛇石上的靈芝,它的年紀和妾身一樣長,集三千年日月之精華。人類吃了它,可使白發變回青絲,老人變回壯年。非人吃了它,可以少受千年的修行之苦。這是妾身的一點兒小心意,請白姬不要嫌棄。”
白姬笑了,“佘夫人客氣了。軒之,收下吧。”
“呃,好。”元曜顫抖着拿了小木盒,佘夫人身上的腥膻味讓他背脊發寒。
白姬笑道:“雙頭蛇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在西域之地,黑色雙頭蛇也被稱為‘佛蛇’,因為它喜歡食‘惡’。它食惡并非因為向善,而只是因為惡念使人肉更腥膻美味。你明白該怎麽做了嗎?”
佘夫人點頭,“明白了。妾身會去抓一些十惡不赦之人,用他們的肉做餌,引它出來。”
“嘻嘻。”白姬詭笑。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妾身想拜托白姬。”
“什麽事情?”
“妾身有不少敵人,它們一直想将妾身趕出長安。無論妾身能否找到雙頭蛇,證明清白,請您不要站在它們那一邊,趕走妾身。鬼王已經被它們蠱惑了,如果您也想趕走妾身,那長安就再也沒有妾身的容身之處了。”
白姬笑道:“佘夫人請放心。如論如何,我不希望你離開。”
“多謝白姬。”佘夫人伏地,感激地道。
“不必客氣。”白姬伸手扶起佘夫人,笑道。
佘夫人告辭離去了。
白姬停止了調制骨香,她擡頭望着被妖氣籠罩的弦月,微微蹙眉,“連非人都開始吃了,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果’。”
元曜苦着臉道:“白姬,佘夫人說的雙頭蛇是不是就是襲擊夜行官員的妖怪?”
白姬點頭,“是。”
“這妖怪是不是從缥缈閣跑出去的?”
“軒之變聰明了!”白姬驚嘆。
“去!”元曜生氣地道,他想了想,道:“既然‘因’在缥缈閣,你有責任阻止它害人和非人。”
“軒之錯了。一個人用刀殺了人,殺人的罪責并不在刀鋪老板的身上。‘因’不在缥缈閣,我也沒有責任去約束‘果’。‘因’在客人身上,‘果’也在客人身上。我只是負責收集成熟的‘果’而已。”
元曜猶豫了一下,說出了一直以來心中的陰霾,“可是,你要是不賣給客人‘因’,就不會發生那些給人帶來災難的事情。他們沒有惡因,也就不會得到惡果。”
“缥缈閣是因為世人的欲望而存在的。客人有欲望,我就賣給他能夠實現欲望的‘因’,僅此而已。‘因’本身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一個未知的‘因’結出的是災難的果,還是福澤的果,全憑客人的意念。”
“可是……”元曜還要争論,但一時詞窮。
白姬笑道:“時候不早了,軒之先去休息吧。”
“好。你也早些休息。”元曜應了一聲,就去睡了。
時光如梭,轉眼又過了七天。這七天裏,缥缈閣裏沒有大事,長安城中卻更加人心惶惶,非人們也躁動不安。一些人無緣無故地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些人夜行時橫屍街頭,無一幸存。朝廷發出通告,說這都是江洋大盜幹所為,大家不要驚慌,朝廷一定會将其逮捕。坊間卻議論紛紛,認為是妖鬼作祟。
夜行官員仍在被襲擊,很多官員幹脆稱病在家,不敢出門。在被夜襲的官員中,有一人居然幸運地存活下來,他就是韋德玄。
子夜時分,韋德玄在學士院忙完公務,和同僚王世進一起回家。兩人分別乘坐馬車,帶領仆從、侍衛出了景風門,往崇仁坊而去。
剛走了沒一會兒,就出事了。
韋德玄提心吊膽地坐在車內,聽着外面傳來侍衛、仆從的連番慘叫,伴随着“咯嗒——咯嗒——”的咀嚼骨頭的聲音。他戰戰兢兢地掀開車簾,看見了一條巨大的雙頭蛇正在追咬仆人,侍衛,将他們都吞下了肚子。
王世進吓得從馬車裏爬出,拔腿就跑。
雙頭蛇一個俯沖,張開巨口,将王世進攔腰咬住,嚼成了兩段。
韋德玄吓得幾乎暈過去,他想逃跑,但兩條老腿實在邁不動,只能暗道今夜命休矣。
韋德玄坐在馬車上,閉目等死。誰知,雙頭蛇遠遠地望了韋德玄一眼,竟“嘶——嘶——”地退走了。
于是,韋德玄成了第一個從妖怪的襲擊中幸存的人,也是第一個看見妖怪的人。
武後招韋德玄進宮,詢問事情的經過。
韋德玄如實禀報,不敢有絲毫隐瞞。
武後坐在龍座上,俯視韋德玄,“雙頭蛇?什麽模樣?是妖麽?”
韋德玄伏地道:“它一身漆黑,雙目炯炯,弓起身有兩層樓高。依下官所見,絕對是妖。”
“它為什麽不襲擊你?”
“因為,犬子悄悄地在馬車裏放了避邪的佛塔,才保住了下官的命。這也是下官後來才知道的。”
武後頗感興趣,“什麽佛塔竟有如此神力?此等寶物,哀家得見識一下。”
韋德玄傳人把佛塔拿進來。
一名太監用托盤把佛塔呈上,黑塔之中煙霧缭繞,非常妖異。
上官婉兒阻止太監上前,“等等,就停在那兒,不許接近天後。”
上官婉兒小聲地對武後道:“天後,此物不祥,不宜近看。”
武後點點頭,她笑着對韋德玄道:“韋愛卿,這佛塔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是犬子從朋友那裏借的。”
“什麽朋友?”
“下官也不清楚。好像是西市的一家胡人開的雜貨鋪,叫虛缈閣還是虛無閣什麽的。”
“缥缈閣?”武後挑眉。
“對!缥缈閣!天後也知道缥缈閣?”
“……”武後沉默了。
“天後聖明!”韋德玄趕緊伏地道。
過了一會兒,武後才開口道:“高麗新進獻了不少上好的人參,韋愛卿昨夜受驚一場,賜高麗參六支壓驚。”
韋德玄伏地謝恩:“多謝天後。”
武後拂袖,“韋愛卿,先退下吧。這佛塔,暫時留在哀家這裏。”
韋德玄不敢不從,只能空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