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易堅強

從上次聊天之後，易塵就能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麽不一樣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更親近了一點，沒有以前那種雖然聊得來但是依舊客氣疏離的感覺了。

比較明顯的就是——滿屏的文言文都變成了日常閑聊所用的白話文。

【藥神】紫華：小一，我悄悄告訴你，你知道我是怎麽走上丹道的嗎？

【小仙女】小一：……因為醫道無法治人于千裏之外，故而創造出可以随身攜帶治愈百疾的丹藥？

【藥神】紫華：不不不，是因為我小時候身體虛弱需要經常進補，但是那個時候盛行的素問的醫道嘛。我讨厭喝藥讨厭針紮，所以我就想了個法子，将藥熬成泥，搓成丸子，跟串糖葫蘆一樣在外面滾一層金色的麥芽糖，這樣一口吞下去就不會覺得苦了。

易塵：“……”可以，這是自己發明的古代版膠囊糖衣啊。

【藥神】紫華：麥芽糖不是也是藥材的一種嗎？然後我搓了好多顆丸子，分給了村裏其他不想吃藥的小孩兒，結果你猜怎麽着？天降功德！我成仙了！

易塵：“……”不不不，不要告訴我這麽殘酷的真相，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藥神】紫華：成仙之後不老不死，聽起來很厲害對不對？但是其實一點都不好，因為體弱還是體弱，該生病還是會生病，所以我只能繼續搓藥丸子。

【藥神】紫華：一開始只是山谷裏的人，後來越來越多人來找我搓藥丸子，然後他們會留一些功法啊靈藥啊之類的給我，還給我們村取名叫“藥神谷”。

【藥神】紫華：其實就是我們村兒呗，後來也有一些壞人欺負我們村兒，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被天雷劈死了。

易塵：“……”

這個壞人被天雷劈死的原因，易塵其實是知道的。

原劇情中有提到，藥神谷的谷主藥神紫華生有一顆赤子丹心，因此被天道鐘愛，百草歸心。

他其實并沒有修道，但是他生來就被天道所鐘，所以不管做什麽都順順遂遂。

藥神谷中人生性純良，卻偏偏順應天命，救死扶傷，因此欺辱藥神谷的人會被天道懲處，四方攻讦。

可以說，只要藥神谷自己不作死，基本也沒有人敢欺到他們頭上。

但是即便早就知道有着“赤子丹心”的人立道應該不是因為什麽“悲憫蒼生”之類的理由，但是看見對方親口論證，易塵依舊有一種幻滅的錯覺。

……都怪他們演戲演得太認真了，她都快忘了他們只是在玩語c了。

但是你連立道的背景故事都編得這麽真情實感的，這樣真的好嘛？！易塵自認自己也是“骨灰級粉絲”了，但對方的樣子怎麽看都像是已經走火入魔了吧！

但是即便如此，易塵依舊感覺到了所有人心靈的距離都在不斷地拉近。

每次上線，哪怕沒有在聊天群裏發言，少言也會出聲問一句好，雖然言辭不多，但總是很認真地回複易塵的一些問話。

時千和素問會時常在線同她一起論道，他們的一些言論也讓易塵受益匪淺，不知道是不是扮演得太過真實的緣故，易塵感覺他們的年歲的确比她要年長許多。

紫華心性最為跳脫，也是最熱情的性子，總是漫山遍野地亂跑，給易塵講一些藥神谷裏的趣事，或是跟易塵打探一下異世界的風景。

陰朔和元機依舊互相不對付，但是自從有易塵從中調停之後，他們之間的針尖麥芒也少了許多，大部分時候只要易塵開口勸了，他們就順着臺階下去了。

雖然兩人一個是冷豔霸道桀骜不馴的劍道尊主，一個是古板矜持好為人師的天地之師，但是在易塵看來，兩人的氣性其實都不錯，特別容易安撫。

而論道七仙裏性格最古怪的當屬浮羅上君清淮了，這位世外仙島的統治者總是一副不茍言笑威儀深重的模樣，但本質上其實是個性格耿直愛插刀的調皮鬼。

“小一，你上次說的‘爆炭性子’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回去就燒了幾塊炭試試，噼裏啪啦的聲音果然跟元機像極了。還有什麽有趣的詞？我保證不跟他們說。”

“……大哥，你已經全部說出來了。”

易塵真的好想哭給他看。

話雖這麽說，但是易塵還是很高興自己能交上這麽幾位好友的。

在意識到這個語c群裏的扮演者都擁有着極高的道學知識儲備量之後，易塵就重新打開了書櫃，翻出那些擱置已久的書籍，一本本地翻看了起來。

易塵有一書櫃的道學書，那些書籍都被封存得很好，即便過去了很久，依舊沒有多少被歲月腐蝕的跡象。

這些書都有被人反複翻閱過的跡象，一些發人深省的字句都被畫了出來，有一些還被标上了裝訂好的見解，一本本筆記本上的字清隽秀逸，很是精美。

易塵輕輕摩挲着那些裝訂好的筆記，過了好一會兒，才将它們妥帖地收起，放進了隔塵的胡桃木書櫃裏。

易塵坐在床榻邊上輕輕搖晃着自己的腳，看着被整理得窗明幾亮的書房，唇角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惬意的笑意。

——“小一，你要記得，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永遠都是你自己。萬貫家産不如一技在身，你要學會自己做自己的靠山。”

——“只要好好學習，努力充實自己，你就會明白，思想崇高者從不孤獨也決不卑微，因為你擁有讓自己挺直脊梁骨的底氣。”

——“如果你運氣沒那麽好，一輩子都沒能找到與你思想同步的靈魂之友，那你就要學會在孤獨中愛着自己。”

父親的循循教誨仿佛在耳邊萦繞，就像這間窗明幾亮的書房一樣，滿滿當當地塞滿了陽光。

易塵開心地在柔軟的單人床上蹦跶了兩下，她抱着被曬得暖呼呼的抱枕，漆黑的眼睛中仿佛也盛滿了午後的暖陽。

“爸爸，我做到了。我有朋友了！”

有些人，即便相處十年八年，依舊覺得走不進彼此的心，再怎麽努力也難以維系那份感情。只是短暫分開三兩個月，就可能分道揚镳，各奔東西。

但有些人，即便相處的時間短暫得吓人，但是在寥寥幾句對話裏，你卻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貼得這麽的近，近得你甚至能感覺到對方送來的溫暖與善意。

仿佛一衣帶水，觸手可及。

雖然心裏高興，但是易塵也沒有讓自己得意忘形，她提醒自己——感情需要維系，而不是單方面索取，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對你好的人給作沒了。

易塵其實并不知道，電腦另一端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麽性格，也拿不準他們在群裏表現出來的樣子是不是他們真實的面目，但是易塵知道，他們的心都很好。

能将問道七仙的角色模仿得這麽惟妙惟肖，如果沒有一定感情上的共鳴，哪裏有可能做得這麽好？

而當一個人喜歡某一個虛拟人物的時候，他們的思想與觀念會朝着那個人逐漸靠近，因為“喜歡”本身就是一種靈魂的共鳴。

易塵想，她沒有什麽長處，唯獨調香還能勉強拿出手。如果可以，她想為問道七仙調配一款香水，送給這些跟她一樣喜歡着這些角色的同好們。

還沒等易塵構思出香水的味道，易塵拿在手上的手機突然屏幕一亮，一個群消息提示就闖進了易塵的眼簾。

【管理員】少言：小一，在否？

被自家偶像男神點名了，易塵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點開了聊天框，飛快地扣字回複道：

【小仙女】小一：我在！怎麽了？

易塵發完消息仔細一看，發現今天居然七個coser齊聚一堂，難得的齊齊整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要事宣布。

果不其然，易塵出聲之後，元機就板着一張秀逸稚嫩的臉蛋，宣布道：“宗門有要事需要處理，吾等需要暫離些許時日。”

說完，元機就忍不住抿緊嘴唇偏過頭去，耳根更是紅得幾乎滴血——他們以前論道結束後可沒有“暫離”的說法，一般都是不歡而散，各奔東西。直到百年後少言給他們發來問道帖，他們才會不甘不願地再次出現在蒼山雲頂之上，繼續拍桌子對罵，然後重複不歡而散的結局。

怎麽多出了一個人，以前最厭煩的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呢？

反應過來自己想法不對的元機突然又扭回頭來，臉上擺着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表情，一板一眼地道：“約莫三五日。”

以後要來蒼山雲頂常住，自然要把自己的道場給打包過來，而且還要叮囑吩咐一下晚輩們。宗門裏的事情倒是不必擔憂，畢竟他們雖然是開山老祖，但也早已經功成身退，隐居多年。晚輩們大多都已經歷練成才，宗門內也沒有什麽事情值得他們這個境界的老祖出手，那換哪裏隐居不是隐居呢？人多還熱鬧點。

元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以前追求的“清淨之道”跟熱鬧完全搭不上邊，更沒意識到對于壽元漫長的仙人來說，以“日”為計量單位的表達是有多迫切。

可是此時也沒人會點醒元機，畢竟對在座的各位大佬們來說，千裏之途不過眨眼一瞬，他們就是回去辦點事，很快就能回來。

唯一不用回宗，已經定居在蒼山雲頂的只有身化天柱的道主少言了。

聽到元機這麽說，易塵心裏是有點失落的，畢竟剛剛交上朋友，一眨眼就得分開了。

但是易塵也想得明白，朋友之間感情再好，彼此之間也要留有一些餘地，不然靠得太近，反而會将雙方逼得窒息，這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易塵特別乖地應了，大概是因為混熟了沒什麽顧慮，易塵也順手從表情包裏選了一個奶娃娃堆沙堡的圖片發了出去：

【小仙女】小一：[你們去吧，我寄己跟寄己玩.jpg]

發完後，易塵就被這張可愛的圖片給逗笑了。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再凝神望去，卻發現她的圖片下方齊刷刷地冒出了七個整齊劃一的省略號。

向來低柔婉轉的聲音突然尖利，像是成年人掐着嗓子扮演孩子的聲音，似是撒嬌似是埋怨，慣來平靜溫柔的語氣裏也染上了幾分狡黠靈動的調皮之意。

“你們去吧，我寄己跟寄己玩~！”

像是突然呼出了一口快活的空氣，聲音的主人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忍不住發出了幾聲柔軟短促的氣音，像一只躲在角落裏窸窸窣窣偷笑的小老鼠，可憐又可愛。

仙壇上死一般的寂靜。

陰朔那握劍千年沉穩如山的手腕微微一抖，頓時潑出了半盞茶水，她眼睫劇烈地顫抖了一瞬，目光往旁邊一掃，身旁的幾人卻都是如出一轍的神情呆滞。

有人被這笑聲戳得心軟，有人卻面紅耳赤地拍案而起，怒斥道：“你那是什麽口音！給本尊好好說話！”

“咳。”時千以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提醒元機不要過于失态，“小一才雙十年華，還是個孩子，元機道友就不要太過苛責了。”

天際邊又傳來熟悉的低柔的女聲，這次卻是恢複了以往乖乖巧巧的模樣，非常果斷地道：“我錯了。”

易塵認錯認得很幹脆，畢竟她又調皮了，居然在語c群裏發這種表情包，也無怪乎人家職業coser生氣了。

時千有些失望，他無聲地嘆了口氣，覺得還是剛剛那個活潑調皮的小仙女更加可愛，但是他還是溫言安撫道：“小一沒錯的……”

時千還未說完，居于主座上的少言卻突然開口道：“吾一直在此，并不遠去，吾……”

身穿一身銀色流雲暗紋白袍的男子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語句，也似乎不太适應這般親昵的言語：

“吾可陪汝玩耍，無論何時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