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紅梅箋
易塵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才忍住想要上線抓住好友們的肩膀死命搖晃并告訴他們不要如此破費的沖動。
清淮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 易塵很珍惜這份感情, 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客氣疏離讓好友們寒心。
他們送她禮物, 是因為覺得她值得,她應該大大方方地收下并表示喜歡才對, 一昧推拒反而會讓人誤解她想要跟他們劃清關系, 這樣做反而不美了。
“但是,果然還是太貴重了啊。”
易塵輕聲嘆息着, 雙手捧着質感如流水般的廣袖留仙裙, 摩挲衣裙的動作都不自覺間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這套廣袖留仙裙質感宛如絲綢,輕盈而又繁華富麗,很難想象制作者是如何将這兩種相駁的特性完美的交融在一起的。整件仙裙沒有任何縫合的痕跡,就仿佛從缫絲開始就一點點織就的無縫天衣, 幾乎讓人難以想象,為了織出這樣的一條留仙裙要耗費多大的人力物力。
易塵再一次領悟到了自己的幾位好友們身價有多麽豐厚了。
易塵将清淮送來的禮物妥帖的收拾起來後, 這才深吸一口氣, 打開了少言贈送的木盒。
——一盒茶葉, 三本裝訂細致的線裝書,這就是木盒中的全部。
易塵沒覺得失望,她小心翼翼地拿出砌在綢布中的茶盒,打開後湊到鼻尖輕輕一嗅。
高雅香醇的氣息撲面而來,并不馥郁, 卻很清爽, 停留在肺腑間流連不去的一股異香氤氲發散, 只讓人覺得心神一震,靈臺清明,格外神清氣爽。
茶葉的清香中似乎還有梅花冷冽的芬芳摻雜其中,那股花香淡得幾乎就像是易塵的錯覺,但是卻奇異地調和在茶香中,交融成一曲令人心寧的流水小調。
——讓人不自覺地想起那個站在紅梅白雪旁的人。
易塵鄭重地将茶葉收進了茶櫃裏,将少言送來的靜念茶跟陰朔送來的三款茶葉放在了一起,然後拿起了少言的三本手劄。
少言的手劄跟易塵寄過去的手抄本有些相似,裏頭書寫的都是一些自己對大道的感悟,其中還穿插着一些自己的見聞見解,少言則從中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形式上有點類似日記,但是遣詞用句卻古韻十足,宛如留于後人的道學記載,書寫了一位問道者一生的感觸與頓悟。
易塵捧着手劄,不自覺地就有些看入迷了,這三本手劄記錄的是少言的一生,裏面的語句短小精悍,卻總讓人有醍醐灌頂的錯覺。
透過第一本手劄,易塵看見了年少時的少言,生性恬淡不争,比起貪戀紅塵煙火的幼弟莫常遠,他更喜愛天邊的雲卷雲舒,所思所想也總與常人不同。
年少時的少言心性純真無垢,會指着水裏的游魚,詢問父母緣何它們不翺翔于九天之中。父母告訴他這是魚兒的命數,他卻搖了搖頭。他人說魚兒游水乃是常态,少言卻覺得那是魚兒缺了問道的覺悟,甘于被困一隅的池塘,而忘了深海的浩瀚,天空的廖廣。
“萬物生靈是否于誕生之初便注定了大道機緣之久長?”
年少時的少言尚未擁有日後孤高淩雲的心境,他站在道途的起點上,卻沒有像世間千千萬萬的問道人那般急急可可地踏上前路,反而站在原地細細思量。
“吾曰,非也,道在前方。”
萬物生靈都可問道,無尊卑,無貴賤,缺的永遠都是一閃而過的靈竅。
易塵心中驚嘆,年紀小小的少言居然如此聰慧早熟,在稚童之年便學會了對自我的認知,他最先意識到的并非己身的渺小,而是身為一個凡人對“道”之一字無窮無盡的貪婪與欲求。
正如同易塵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好一樣,少言對“道”的向往也源自于對整個世界本源的好奇與超脫自我的覺悟之心。
這很難得,易塵知曉。
因為人性本惡,人心都是自私的,指責別人的過錯比什麽都容易,找尋自己的瑕疵卻比什麽都難。很多時候人們深陷迷局,卻堅信自己是正确的,不知途反。
正确認識自己,并萌生出完善自我的欲求之心——這就是修道修心最難跨過的一道天坎。
易塵翻開了第二本手劄,如果說第一本手劄記錄的是少言求道之初對己身的诘問與反思,那第二本手劄記載的,就是少言為了己身大道上下求索的過程。
最初的少言,認為大道是公正的,因為道的本身無形無情,它并不會阻止世人問道,也不會提點他人正确的道途。
大道就在那裏,或許很遠,或許很近,一瞬的頓悟與開竅能讓你捕捉到一線靈光,卻也有人一輩子都摸索不到。
在家中慘遭巨變之後,幼弟莫常遠的遭遇讓少言産生了困惑,原本已經堅定的觀念也産生了動搖。
修仙問道是否果真有命數一說?那如果天道不讓你得道,問道者豈非一輩子都與大道無緣?而他們所修習的道,究竟是自己的道,還是天道早就定下的命數?
少言找不到答案。
饑荒災厄年間,他救下一個骨瘦如柴被易子而食的孩子,期望能從衆生的低谷尋找到一個答案。
但是,最終的答案就是沒有答案。
“仙師,凡人煎熬一輩子已是不易了,唯有衣食無憂之人,才有閑心去追求那缥缈不定無法捉摸的‘道’啊。”那位熬過凄苦半生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說完,兩道渾濁的淚水劃過那張黝黑瘦削的臉,就像一樽被風雨侵蝕得格外斑駁的蠟像。
少時的少言看着老人眼中那沉重的凄涼之色,久久無言。
原來,生死輪回與後世的命數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連帶着改變一個人的道心與執念。對于蒼生而言,這世道或許本無絕對的公正之理念。
——唯有大道恒明,天道長遠。
易塵合上第二本手劄,一時間有些愣怔。
少言行走人間近千年,問過颠沛流離的貧民百姓,問過深宮後院的閨秀女子,問過高門大戶的世家公子,問過九五至尊,也問過總角小兒。
衆生百态,盡收眼底。
少言想起了孩童時期的自己,那時候的他對世間萬物都感到好奇,他會指着花鳥走獸、草木流雲,一句一句地詢問這些東西的來歷。
“感佩大道之寬和,恕我一生貪婪無魇。”
“人心貪念從未淡去,吾願望得九霄,伫立青雲,眺望天外天。”
少言終于意識到,他并非他人眼中無情無欲的仙,相反,他比世人更愛這個世界,更渴望也更期翼能觸碰到這個世界的真實,哪怕只是靠近那麽一點點。
自縛蒼山,化身天柱,從來都不是天道需要少言這麽做,而是少言遵從本心做出的選擇。
為了守護這個被他淡薄愛着的世界,為了接觸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為了比他人知曉更多,少言做出了犧牲也成全了自我。
——這些,都是原著裏不曾提及的故事。
易塵捧着手劄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她微微抿唇,卻始終不敢往更深一層去想。
她看着手劄上清隽秀逸的手寫字,心中忍不住自嘲,她告訴自己不要橫生無謂的期望,免得因為最終希望破滅而導致失衡。
少言怎麽可能……真的存在呢?
可是有誰會為了扮演一個角色而捏造出這樣的經歷與過往,能寫出這些手劄的人又怎麽會無聊到做出這種惡作劇呢?
易塵心裏生出了些許煩躁,她有些焦慮地翻開第三本手劄,一眼掃過去,卻是愣住了。
第三本手劄的開篇,寫的居然是易塵與問道七仙的相逢。
易塵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重新翻開第二本手劄,卻發現第二本手劄的記錄只寫到少言頓悟便戛然而止,對于少言成為道主之後的千年歲月只字未提。
而到了第三本手劄,更是直接跳過了這一段漫長的過往,直接書寫了少言他們跟易塵的相遇。
這中間間隔的歲月,都去了哪裏?
易塵鄭重地将三本手劄放在了書桌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細細地翻閱起了第三本手劄,卻發現手劄裏字句瑣碎,卻巨細無遺地記錄了易塵說過的每一句話語。
易塵幾乎有種看聊天記錄的錯覺,在第三本手劄裏,少言已經很少發表自己的看法了,更多的只是記錄。
三本手劄仔細對比一下,易塵就發現,她開始看不透少言的所思所想了。
——或者說,少言刻意将自己的情緒藏起來了。
易塵開始回想起自己和少言的每一句交談,少言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始終溫柔有禮的模樣,但易塵卻不知道為何,莫名從中感受到了隔閡。
非常隐晦,非常細微——如果沒有其他幾人的坦誠與毫不掩飾的關懷,易塵幾乎都察覺不到這其中細微的差別。
但是這種隔閡又不似厭惡,更像是一種刻意的自我壓抑,習慣性的自律。
易塵胡思亂想着,手裏依舊翻閱着手劄,淬不及防下卻翻到了最後一頁,靈敏的嗅覺卻捕捉到了一股柔和的冷香。
指尖似乎觸碰到一絲嬌嫩,易塵低頭,卻看見幾朵被粘在一張紙箋上的梅花,梅花的花瓣被壓得平整,乍一眼看過去,好像一張畫工上佳的書簽一樣。
易塵将那張紙箋拿起,卻發現紙箋上的梅枝是水墨畫的,但是梅花居然是被人一片片花瓣兒黏上去的,就連花芯都黏得錯落有致,美得渾然天成。
易塵愣愣地看着那嬌豔的骨紅照水梅,仿佛透過那香氣,看見了蒼山雲頂上永不停歇的風雪。
明月高懸,紅梅伴雪,清風相送。
她下意識地翻過了指尖,卻見紙箋的背後,那跟手劄如出一轍的字體端端正正地寫着四個字。
——贈卿,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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