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徐卿寒擡腕,先是看了一眼手腕上昂貴的男士名表時間。
去拜訪溫家老太太,他先是親自打電話約好時間。
作為晚輩為以表尊敬,自然就不可能遲到。
溫酒一提起這事,徐卿寒将她放在的椅子上,神色從容淡定道:“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去溫家,趕緊吃飯,我上樓換套衣服。”
他這套西服整潔得一絲不茍地,頂多就是領帶被她手指揪歪了,用得着換嗎?
溫酒見他為保大男人的尊嚴,連這個借口都找得出來,呵呵一笑:“你繼續裝死,反正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晚上關起房門,有的是時間慢慢盤算。”
有本事他敢在婚後沒兩天,就和她分居而眠。
女人的聲音慵懶,尾音故意拉長,而徐卿寒卻面不改色,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他低下頭在她發間輕嗅,低着聲調說:“徐太太別這麽記仇,嗯?”
溫酒依舊坐着,伸出白淨的手拿早餐吃,慢悠悠地說:“我現在是溫小姐。”
徐卿寒不在乎她冷漠,自顧自地笑:“不管是徐太太還是溫小姐,都歸我。”
……
上午十點,兩人終于離開別墅。
徐卿寒不過是上樓換了一條嶄新的領帶,他親自開車前往溫宅的方向,路上,英俊的臉龐神色穩沉內斂,看不出半點緊張之色。
溫酒也是,還有心情把他的手機拿來。
不過她翻了半天,指尖上上下下劃着屏幕,都到了底部也沒從消息列表看到蕭畫的昵稱。
“你把蕭畫拉黑了?!”
溫酒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可能性了。
她轉頭,出口問他,漆黑的眼睛不忘盯着男人表情。
徐卿寒修長有力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盤上,一派從容的回答:“我拉黑她做什麽?”
“那她現在怎麽不是你微信好友了?”
“周深行拉黑的吧。”
徐卿寒說話語調很冷靜,像是跟她陳述一個事實:“她三更半夜跟我手機聊微信,可能是引起她的丈夫醋意。”
“……”
溫酒抿着嫣紅的唇,心裏覺得他這話騙鬼去呢。
徐卿寒目光放在前方的道路上,英俊的臉龐神色沒什麽變化,內心的素質強大到就算做了虧心事,也能表現得跟平常無異。
溫酒盯了一路,眼睛都幹澀了,小聲地嘀咕着:“以後小豆芽不能像你。”
不然也這麽會騙人,管教起來得累死了。
——
溫宅。
這是溫酒第一次帶男人回家,來接待的是老太太身邊的沈紀山。
她沒什麽好緊張,反正事已成定局了。
“九小姐,老太太想單獨見徐總。”
沈紀山吩咐傭人将她帶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言辭間,挑不出一絲錯來,完全是承了老太太的吩咐。
溫酒腳步微頓,擡眼看向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
徐卿寒面不改色,嗓音變得溫和,跟她說:“等我來接你。”
溫酒有他這句話,就安心多了。
她一直都不想在溫宅住的,見徐卿寒對自己沒有見死不救,也難得叮囑他:“你要撐不住了,就讓傭人喊我過去。”
說得老太太像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徐卿寒修長的身形站定在原地,直到她跟傭人離開自己的視線,才邁步,與沈紀山一起來到溫老太太的庭院。
上一次來溫家提親被拒,徐卿寒和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打過交道,已經摸清是什麽脾性,他走進書房,便先看見溫老太太一襲石青色緞領袖邊的蘇式旗袍,銀灰色頭發優雅盤起,莊嚴得體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多時。
徐卿寒先是态度很尊敬問候,俨然是一副晚輩來拜訪的姿态。
他懷着什麽心思,溫老太太且會看不清?
她也沒讓沈紀山出去,先喝了口茶清喉嚨,無視書房的氣氛,等過了半響,才讓徐卿寒坐下。
溫家規矩多,老一輩都循規蹈矩的遵從着這些條條框框傳統。
溫老太太嚴苛的神色,可以看出來很不滿意溫酒領着徐卿寒回溫家,開口說道:“你不是我老太婆心目中小九的适婚人選。”
徐卿寒收斂神色,薄唇扯動:“晚輩有行為不妥的地方,還請老太太明示。”
“溫家晏城這一脈,到了溫淵成這輩,只留下一個小九和小十,沒能從旁系的侄子當衆過繼一兒半子在名下,将來小九終究是要回來繼承溫氏。”
這年頭已經很少有入贅的說法了,溫老太太話裏話外表明的便是這個意思。
溫酒不需要嫁給地位權勢雄厚的男人,只要能力居上即可。
溫老太太是很欣賞徐卿寒這個手段了得的晚輩,要不是溫淵成當年走的早,而在旁系那邊,衆多小輩裏唯一被她看好的孫侄溫樹臣,又婉拒了接手溫家在晏城的家族企業。
否則,也不至于想給自己孫女,找一位入贅溫家的夫婿。
徐卿寒能入贅嗎?
溫老太太從未想過能和徐家老爺子搶孫子,何況他今年剛接手了徐氏的家族企業,于是,徐卿寒自然就被直接踢出局。
徐卿寒思忖了幾秒。
他坐下一時片刻,連杯茶都沒有,從這裏就能看出老太太逐客的意思。
書房的氣氛,并沒有影響到徐卿寒出聲道:“溫酒這三年,過的很招人疼。”
溫老太太犀利的眼神掃過來,似乎算到他要打同情牌。
徐卿寒深邃的目光不變,語調緩慢道:“我第一次見她時,溫酒給我的印象像是被家裏慣壞的小姑娘,一身的嬌氣毛病,後來接觸後,我才發現她很好,是奉獻型人格,熱情又真誠,而溫家的背景,給了她任性的資本。”
他直言說出溫酒欠被管教,這讓溫老太太的面色過不去。
下一句,徐卿寒繼續道:“有溫家撐腰,所有人都衆星捧月圍着她轉,那時我想,這小姑娘雖然太難伺候,不過天天看她這樣笑也不錯,而三年裏,她嘴上不說,混娛樂圈也依舊被人捧着,卻很不開心,一直都在不開心。”
話頓在這,徐卿寒想必溫老太太也知道他什麽意思了。
不管是身為溫酒的誰……
他們的共同點,都是盼着她能好。
而不是要把這樣一個明豔的姑娘變成被人提線的木偶般,沒有自己的靈魂。
徐卿寒又加重了手上的籌碼,說道:“她已經答應和我結婚。”
這讓溫老太太臉色一震,随即想道:“她懷孕了?”自己養的孫女,又怎麽會不了解?
徐卿寒薄唇吐出卻兩個字:“沒有。”
奉子成婚擱在別人面前,可能還是喜事一件。
而在溫家,老太太的臉色恐怕就沒那麽好看了,語氣沉重道:“小九跟你在一起,就能開心嗎?”
徐卿寒神色篤定道:“我會讓她開心。”
老太太沉默了下來。
如果不開心,又怎麽會答應跟他結婚。
徐卿寒見溫老太太嚴肅的臉色有些松動,思忖着方才入贅之事,态度依舊尊敬,語調低緩,又提出了另一個籌碼。
——
此刻,溫酒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剛躺下,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概是溫芫閑來無事,從管家口中得知了這事,咋呼着跑了過來,一推進門便叫得整個溫宅都能聽見了:“你領了一個男人回家?”
溫酒躺在舒适的床上,眯起一雙漂亮的眼睛看過去:“什麽男人?叫姐夫。”
溫芫心裏頓時沉了,提着裙擺往她床沿一坐,聲音都帶顫:“什麽姐夫,你真的要嫁人了?”
“我二十五歲已經到法定年齡,嫁人很奇怪?”
“你嫁人了,就輪到我被奶奶安排相親了啊!”溫芫看溫酒臉蛋表情平靜,心裏就開始慌得一比,她還心心念念着邵其修,暫時接受不了其他男人!
這時溫酒彎起唇角,笑得很善良:“不好意思啊,繼承權給你了。”
她和徐卿寒領證時,會說他欠自己很多錢,就是這個原因。
老太太從三年前開始,就擺明了是想招個入贅的孫女婿上門。
而她先斬後奏和徐卿寒領證了,離婚是不可能的。
現在溫家只剩下溫芫一人,可想而知,接下來肯定要面對被安排聯姻。
偏偏溫芫死心眼,念着邵其修不能自拔,欲哭不哭道:“你少來這套……我除了邵大哥,誰也不想嫁。”
“你死心吧,邵大哥這輩子不會為了你和賀梨離婚的。”
“……”
溫酒是毫不留情面,打擊着自己親堂妹的自信心:“賀梨是邵家夫人一心想要的兒媳婦,誰想要上位,第一關要過的就是邵大哥的母親,你這小伎倆,別惦記人家兒子了。”
一提邵夫人,溫芫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又忍不住,嘀咕聲說:“邵大哥的媽媽好兇。”
溫酒其實也感同身受。
她想了想,還是徐卿寒的媽媽好。
于是,唇角不自知翹了起來,這讓溫芫忿忿不平道:“那個你領回來的男人,徐卿寒是吧?也是一臉兇相,溫酒!你小心嫁給他被家暴!!!”
溫酒瞥了個眼神過來:“你眼睛斜長了?”
徐卿寒那張英俊養眼的臉,哪裏兇了?
溫芫就是覺得兇,咬着字罵:“我祝你婚姻不幸。”
溫酒臉色微變,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其實溫芫還是會怕的。
可是話說出口了,要是收回會顯得沒面子,結結巴巴道:“誰讓你找這麽兇的男人嫁的。”
溫酒漂亮的臉蛋沒表情,白皙的腳,從淡紫色裙擺內伸出來,把這個煩人精踹下床沿。
“喂!”
溫芫真是火大,又動手打人。
兩人之間的戰火一觸就發,就在這時,房門外女管家過來敲了兩聲,恭敬說道:“九小姐,老太太請你過去。”
溫酒聞言,慢悠悠地坐起來,整理着自己的裙子。
她一點也不緊張,猜到是徐卿寒談完了。
……
這次溫老太太沒在書房等人,而是在主卧的屋內。
溫酒過去時,門口沒有看見徐卿寒的身影,她也沒問,走到裏面,看到老太太坐在搖椅上,滿是皺紋的老手正拿着一張泛黃的相片。
“你父親走了三年了。”
溫老太太盯着相片裏,那一身溫潤儒雅氣質的男子。
連說出來的話,都蒼老幾分。
溫酒心口被苦痛的情緒盤旋着,害怕下一秒就要複蘇,平複着呼吸聲道:“奶奶也在想爸爸嗎?”
溫老太太用絲綢手帕,耐心地将相片上灰塵擦幹淨,也沒擡頭看她,而是提起了當年另一件事:“當初淵成娶你母親時,她在外面有過一個孩子。”
溫酒眼眸微縮,透着驚訝。
她記事以來,只知道溫淵成事事順着殷蔚箐的意,潔身自好從未和任何女子有過牽扯緋聞,兩人也一直只有她一個孩子。
現在聽到自己母親在外面有過孩子,溫酒下意識追問:“在哪?”
溫老太太終于擡起頭,看着她說:“夭折了,是一個女孩,名字也有個酒字。”
溫酒的指尖,似乎無意識掐緊在了手心,絲絲疼痛已經影響不到她此刻的震驚了:“帶酒字?”
“你母親會嫁給淵成,是因為她的孩子夭折了,而淵成給了她一個孩子。”溫老太太當年就已經得知了這事,奈何殷蔚箐當時肚子裏已經懷上溫酒,她只能看在溫家的血脈上,将這事忍了下來。
“那我是……替代品?”
“你是老溫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孩子,怎麽會是替代品。”溫老太太最不喜聽到這種話,眉眼間嚴肅幾分,她會提起這事,只是想告訴溫酒:“當年你父親一心為了不讓你受委屈,多年來也只有你一個孩子。”
溫淵成用一個女兒,将殷蔚箐這一生都鎖在了溫家。
而他為了彌補親生女兒,便再也沒有別的孩子。
這事,溫老太太連說了幾聲造孽,看到溫酒眼角處隐隐發紅,嘆氣道:“你父親連死都要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你,小九,這個溫家,你說奶奶該交給誰?”
徐卿寒來上門求親,顯然是打斷了溫老太太的計劃。
她将這個問題,扔給了溫酒,重複地問:“他只有你一個孩子,奶奶該交給誰?”
溫酒僵住在原地,臉蛋的血色一寸寸消失。
她時至今日才明白,為什麽同身為溫家的孫女,老太太卻沒有打算過讓溫芫來繼承。
溫芫的父親早年離婚後,死于一場和自己養出的情婦紛争裏。
對于這個纨绔子弟的小兒子,溫老太太是既心疼又悔恨,更偏愛各方面都優秀一身的溫淵成,愛屋及烏,自然就對他的女兒也格外關愛。
而溫酒現在整個人腦子都是亂的,喃喃笑的很蒼白:“奶奶,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突然得知殷蔚箐對她的愛,是來自另一個夭折的孩子,而她的存在,是因為她父親當年為了留住這個女人。
這對溫酒而言,無疑是很受打擊。
溫老太太說道:“小九,你永遠別懷疑你父親多愛你。”
溫酒聽到這一句,突然低頭,眼淚已經跟着掉下來了。
她喉嚨幹澀,心口蓄滿了堵壓到窒息的情緒,這一副模樣,活生生就像是小孩子突然被大人抛棄了,只能這樣委屈巴巴的抹着淚水。
溫老太太看着她哭,沒有半點動容。
這件事,她從未打算帶到棺材裏。
也早就準備等溫酒将來嫁人了,就說出來。
溫酒一時難以接受,傷心或者哭都是意料之內。
而且,還會造成她和殷蔚箐之間的母女情分出現裂痕。
這些溫老太太都算計到,要的也就是她在結婚後,對自己親生母親不再百般順從。
否則,就算把孫女婿的人選挑的再好,也經不住自己岳母長年折騰。
溫老太太等溫酒哭夠了,老手握住她的手背,輕輕的拍,語重心長道:“奶奶的心肝肉,哭完這一次,以後啊,你就不會再哭了。”
溫酒擡起頭,眼眸浮着一層水色,依舊哽咽不已。
下一刻,她聽見溫老太太說:“改天選個黃道吉日,去和徐卿寒領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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