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8)

在案,寧奚晃了一圈沒看到糖,決定去旁邊儲藏室看看有沒有水果糖。

剛走到門邊,卻聽見裏面傳來悉悉簌簌地聲音。打開門,看見那個幫他拿糖的女仆似乎正在找什麽東西。

“你叫什麽名字?”寧奚看她一直在水果籃裏翻找着什麽。

“我叫麗弗。”女仆頭也不擡回答道,這時正好找到了籃裏用布包着的藍莓。

“你沒有被叫去主殿嗎?”寧奚沒有走近,側靠着門框借着燈光打量她。

麗弗把藍莓倒在桌上放着的一個白碟子裏,邊道:“我已經被公主排查過了,然後她讓我端一些水果和茶到她房間裏,晚上她要和洛可小姐一起聊天。“她繼續在另一個水果籃裏找到了草莓和芒果,裝進一個大盤裏準備去廚房清洗。正準備端起水果,又想起來還有紅茶沒拿,“噢對了!公主的茶!”麗弗轉身到靠牆的巨大櫃子裏翻找。

“有水果糖嗎?”寧奚正好順着問。

“有的。”麗弗埋頭在櫃子裏翻找茶葉,找了一會兒還沒翻到,皺着眉道,“不過... ...我不知道具體放在哪裏,櫃子太大了... ...找到了!”她整個人興奮地從櫃子裏拔身,手裏拿着茶葉回到桌子前,端起水果道,“找到茶葉了,我先去給公主準備水果和茶,糖就在櫃子裏,你自己找找吧!”說着她端着盤子走出去,寧奚側身進屋讓她出去。

櫃子裏東西很多,甜醬、果幹和香油奶精之類的瓶瓶罐罐,都被整齊地堆放在了最高的一層,寧奚一眼就看到了最裏面藏在一罐方糖後、裝在透明玻璃瓶裏的五彩水果糖。

伸手從櫃子裏拿出水果糖,一顆顆圓潤的糖果簡單漂亮,看上去十分美味。寧奚淡淡地看着麗弗剛剛離開的門口,神色晦暗不明。

聚集在主殿的人很快被排查完畢,國王和一衆幕僚去議事房裏商量婚禮事宜,羅菲、薩拉和洛可一起去用茶,原本滿懷希望的诃斯此刻垂頭喪氣,莫柯早料到結果,但他已經被诃斯劃為了敵方,所以也懶得安慰他。

“你殺的那個羅剎把生命力寄放在什麽身上了?能把一整座宮殿懸浮空中,一定是個很厲害的羅剎吧!” 诃斯語氣滿是挫敗,滿臉愁容。

莫柯微訝,沒料到诃斯會突然開口發問,想了想道:“她放在了兩只蜜蜂身上,應該... ...算是個厲害的羅剎?”

诃斯臉上的愁容瞬時愈發明顯。

莫柯被他弄得尴尬,正想要不要說點什麽,擡頭看見寧奚若有所思地走過來了。诃斯也沒心情管他怎麽走出房間了,随便看了一眼就走了。

莫柯問:“怎麽了?有發現?”

寧奚滿臉嚴肅:“你說,如果有人不給我糖吃,是不是很過分啊?”

莫柯:“... ...”

看到莫柯面部瞬間僵硬的肌肉,寧奚頓時收起嚴肅哈哈大笑:“放輕松、放輕松!別那麽緊張嘛~”莫柯臉色更黑了,偏偏他還在好死不活地繼續,“不過,不給我糖吃真的很過分啊!你不覺得嗎?”

莫柯看着他一臉真誠不似作僞,忍住不去糾結他是不是還真這麽想,冷靜地把他拉回正題:“認真點!”

“我很認真啊!你... ...”寧奚本想繼續問難道真的不覺得很過分嗎,被莫柯瞪了一眼後急忙改口,“你有什麽發現沒?“

莫柯搖搖頭:“王宮裏的人都是工作很多年的老仆人了,侍從和守衛也沒有異常。沒有人消失、沒有人突然辭職、更沒有新來的。”

這樣看來羅剎只能是突至婚禮吃人,他們必須先牽制住羅剎,再找出生命寄放物。

☆、血色童話(七)

婚禮前一天,薩拉的婚紗才趕工完畢。

雀躍不已的公主拉着洛可一起試婚紗,早就被纏得不耐煩地洛可拉上了莫柯。莫柯自覺自己在這種場合十分不妥,拉上了湊熱鬧的提耶,提耶想也不想地又拉上神傷不已的诃斯,還美其名曰可以最先看到公主穿上婚紗的樣子。

薩拉去試衣間穿上白色紗裙,提耶好奇地四處看着各種緞帶、綢布、為新郎準備的禮服,波多手裏捧着一堆五彩斑斓的寶石走進來,放進桌子上擺放的大大小小的研缽裏,逐個研磨成粉。

“你在做什麽?”洛可好奇地走上前,看見研缽裏的寶石被研磨成粉後色彩更加鮮豔。

波多回答道:“這些寶石粉,有些可以用來化妝,有些可以用來是衣服顏色更鮮豔耀眼,是為公主明天的婚禮準備的。”

??巫師除了會使草藥治病,還能做化妝品和服裝設計??莫柯深感他們國家巫師一人多用功能之強大。

“哇!”洛可驚喜道,“那你能幫我修剪一下頭發嗎?”

莫柯:呃... ...看那頭宛如狗啃了一樣的頭發看久了自己都習慣了,忘了還有這茬... ...

波多欣然同意,放下研缽先幫她修剪頭發。

薩拉換好婚紗走出來,但除了诃斯,好像在場的人興趣都不大... ...

提耶欣賞地看了一眼就轉向波多的寶石了,洛可忙于指點波多怎麽為自己理發,莫柯正盯着波多手裏的剪刀驚嘆巫師又改行理發了... ...

“好看嗎?”天真的薩拉沒有意識到在場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哪了,愉快地問道。

“非常漂亮!”诃斯心痛但立馬肯定。

“真的嗎?”薩拉聞言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謝謝你诃斯!”

“不用謝,您本來就美麗動人。”

公主羞澀一笑,正準備再次開口問洛可好不好看,王後帶着侍從急急走了進來。

“怎麽了母親?”薩拉見她神色焦急,似乎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羅菲令跟過來的侍從搜查了一遍整個試衣間,還是沒有任何發現後猶豫着對薩拉道:“薩拉,你的新郎不見了!”

“啊?”房間裏的所有人同時疑惑地開口,連莫柯也驚訝了。

上午國王傳寧奚談話後,寧奚接着被帶回了房間。下午他們來這裏和薩拉一起試婚紗,羅菲想起寧奚的禮服也要試一試,便令人傳喚,可當仆人去到房間時,屋子裏卻空無一人。國王和王後急忙下令所有侍從尋找寧奚,但翻遍了整個王宮,還是沒有找到。

“他一定是不願意結婚離開了!”國王氣得拍桌,婚禮已經公布全國,現在再取消的話明天只會在國民面前丢盡他這個國王的臉面,卡爾令诃斯和提耶把莫柯抓到大殿,盤問他是否和寧奚串通好、知不知道寧奚逃到哪裏去了。

莫柯不發一言,都到了這時候,寧奚絕不會突然離開,至少不會連他都不說一聲。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系統牌或隐藏的羅剎抓了。

诃斯?莫柯下意識看向抓着自己诃斯。

卡爾見他不回話,以為他果然知道寧奚行蹤,又見他看向诃斯,瞬間勃然大怒:“诃斯!你也和他們串通好了!?你幫寧奚逃了出去!?”

“沒有!我沒有幫他!我什麽都不知道啊!”诃斯莫名其妙被潑髒水,立即大聲為自己辯解。

“那你告訴我好端端的一個人是怎麽逃出去的!守衛說了今天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周圍的村落我也派人去找了,結果一無所獲!如果沒有人幫助,他決不可能不被發現地逃出去!還跑了這麽遠!!”國王咆哮着,絲毫不相信诃斯的說辭,“我知道你想娶薩拉,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休想我把薩拉嫁給你!”

诃斯受傷地睜大了眼睛,自己真的被冤枉了!他奮力吶喊:“陛下,我真的沒有啊!!”

莫柯判定诃斯沒有說謊,可是除卻有着極大可能的诃斯... ...難道是提耶?

後者瞬間給他一個“不是、你千萬別猜我”的眼神。

響徹整個大殿的喊聲讓震怒的國王冷靜了些許,時間不多了,現在再找下去也不是辦法,被詛咒困擾多年、本身心虛害怕被人知道來龍去脈的國王,其實真正着急的是把十多年的詛咒解決,用此好掩埋過去。既然寧奚不見了,國王心生一計。

他對莫柯道:“你不說,現在我也懶得浪費時間去找了!明天就由你來娶薩拉!“

什麽!?

三個人都同時吃了一驚,國王、這麽沒底線的嗎!?

“可... ...可是他已經有妻子了啊... ...”诃斯神情呆滞,不敢相信國王會為了把公主嫁出去、為了維持自己的顏面而... ...而把薩拉嫁給一個有婦之夫!?

憤怒沖上頭頂,失望遮住理智,暴怒的騎士不再尊重國王權威,狂吼出聲:“你瘋了嗎!?就為了解決詛咒、為了明天不再國民面前丢臉,你就這麽随便決定薩拉的婚事!?”

“大膽!”卡爾大喝,“輪不到你插嘴!”

“你才閉嘴!你到底是不是薩拉的父親!你怎麽能把他嫁給一個有婦之夫?”

有婦之夫莫柯尴尬地留下一滴冷汗,看來現在還不用自己開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開口能說什麽... ...說他不是洛可的丈夫好像不太好,說他是也不太好;說自己願娶公主不太好,說不願娶更不太好,畢竟還有任務... ...莫柯頭一次尴尬地半個字都說不口。

“只要你們都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他結婚了!”國王蠻橫地做下決定,讓提耶帶着侍從把可能會逃走的莫柯提前抓住關起來,再抓可能礙事的诃斯和洛可。

“什麽?你瘋了!!你瘋了!”诃斯大叫,他猛然朝國王沖去,“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國王大驚:“提耶!抓住他!”

提耶原本看着诃斯和國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猶豫不決,聽到國王呼救,最終咬牙下定決心幫诃斯一回,畢竟把公主随便嫁給莫柯也太過分了不是?

侍從們也被國王突如其來的決定弄懵,本能地猶豫,提耶和诃斯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保護國王,一起沖上去造反。國王整個臉都被氣得青紫:“你們!你們竟敢違抗我的命令!來人吶!”

站在旁邊的侍從這才急急忙忙反應過來救駕,撲上去想抓诃斯和提耶,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抓住了卡爾,大殿裏頓時一片大亂,突然變無辜圍觀群衆的莫柯被蜂擁而上的侍從遮住視線,但诃斯和提耶抓住卡爾的一瞬間,他聽見了系統的聲音。

【系統出牌:梅花八】

【用戶出牌:紅桃Q】

群龍無首的侍從迷茫四散,莫柯沒看見卡爾和诃斯怎麽變成卡牌消失的,但亂糟糟的人群散開後,莫柯看見剩下的人,居然是诃斯!

所以用戶出牌是提耶!?為什麽不是诃斯!?

莫柯內心猛然一頓,難道、诃斯是羅剎?他就是那個将在婚禮上吃掉薩拉的人?

不妙,寧奚怕是出意外了。

不等莫柯整理好發生了什麽,诃斯拉着他甩開一衆侍從去找薩拉。

試衣間裏,洛可沒什麽表情地陪着因失望而跌坐在椅子上的薩拉,羅菲滿臉焦急地讓波多預測一下未來,他們趕到時,後知後覺要捉拿反叛者的侍從們也趕到了,所有人瞬間都被團團圍困在屋子裏。

王後驚呼:“這是怎麽回事?”

又侍從上前禀報了诃斯和提耶造訪的經過,在他說到卡爾決定把薩拉嫁給寧奚的時候,洛可和薩拉同時目瞪口呆。

“父... ...父親... ...怎... ...怎麽會?”薩拉整個人都處于不敢相信的狀态,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整話。洛可從最開始的驚訝錯愕,已然變成憤怒不平,直接潑口大罵:“他瘋了嗎?”

侍從們背地裏都知道詛咒實情,看見從來天真快樂的公主露出這副世界崩塌的表情都有些于心不忍。這件事本來從頭到尾都是國王的錯,和薩拉有什麽關系?國王什麽打算他們一猜就清楚,可憐公主和王後還被蒙在鼓裏!

原以為疼愛女兒的王後會毅然反對國王的決定,可是羅菲在沉思了一會兒後,居然開口讓侍從們把洛可、莫柯和诃斯抓起來!

“母親,你——”薩拉本來還有些呆滞,羅菲的命令宛如一道平地驚雷,“你同意父親的做法!?”

“薩拉... ...”羅菲語帶疲倦和擔憂,“我不管你父親是出于什麽原因做出的決定,但詛咒這件事,總該到了解決的時候了。”

這麽多年仆人們的閑言碎語羅菲怎麽可能會一點耳聞都沒有,她受夠了暗地裏的嘲笑、受夠了虛情假意的背叛丈夫、更受夠了自己女兒被蒙蔽在謊言和虛僞裏,她不願意薩拉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婚禮上。

“我已經讓波多鑽研出找到羅剎生命寄存物的辦法,只要明天莫柯能困住羅剎,你就一定不會有事!”羅菲語氣肯定,就算整個王宮的人都被吃了,她也決不會讓薩拉出事。

洛可卻只覺得荒謬絕倫,雖然普通人不能與羅剎抗衡,可為什麽就不肯相信除了殺過羅剎的人之外的其他人?她氣道:“所以你們就必須找一個殺過羅剎的人結婚?不管薩拉是否原意、是否喜歡他、更不管對方是否不妥,就為了解決詛咒,你們就硬湊一場婚禮出來!?你們整個國家都是瘋子嗎!?”

羅菲決心已定,不理會洛可,只管對侍從喝道:“給我抓住他們!”

莫柯和诃斯各自迅速動手,一下撂翻好幾個撲上來的侍從,洛可見機狠力猛然掀翻擺放着大小寶石研缽的桌子,瓷器劈裏啪啦碎了一地,被吓到的薩拉尖叫着跳起,伴随着各種各樣的悶哼、倒地、吃痛聲,洛可一腳踹倒了離她最近的一個侍從。小小的試衣間裏極度慌張混亂,薩拉被誰絆倒,擔心的羅菲急忙上前想要拉她,卻被诃斯撂倒的侍從突然橫撞,整個人撲着薩拉把她按進了腦後一片尖銳碎瓷裏!

“啊啊啊啊啊啊!!!!”羅菲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癫狂尖叫,聲音變形、低啞着嗚咽。薩拉臉上的驚慌還未散去,整個面孔痛苦地扭曲,下一刻就已化為慘白。

羅菲不可遏制地顫抖雙手,薩拉腦後溢出的滾談鮮血沾滿了她的五指。所有人因她的凄厲絕望的叫聲停下動作,洛可僵住,诃斯吶喊着“不”瘋狂悲戚地撲上去。

一股密密麻麻的強烈不安瞬間裹挾了莫柯。

薩、拉、死、了... ...?

【系統出牌:梅花二】

【用戶出牌:梅花Q】

莫柯眼睜睜地看着薩拉和羅菲一起變成牌消失,诃斯悲恸地倒在血泊裏,一蹶不振。

最終任務... ...不是保護公主?

莫柯全身上下血液逆流,心髒頓時如墜冰窖。

☆、血色童話(八)

寒冷、窒息。

寧奚睜不開眼睛。

四肢早已冰冷僵硬得失去知覺,寧奚迷迷糊糊地想着說不定還被凍廢要截肢了。

不過自己能不能出去還不一定... ...

要是不能,那就只能拜托莫柯幫自己收屍了,他想到這竟然還有些遺憾。

又忍不住想勾起嘴角笑一下,但面部肌肉也被凍得不能動彈了。

啧啧,上一次這種時候,他的心也是拔涼拔涼的。

噢... ...不對,這次他還沒那麽涼。

畢竟還有莫柯可以期待一下。

剩下的牌不多了,他在腦海裏一邊斷斷續續構算着莫柯要怎麽出牌才能找到這裏,一邊混亂地想着麗弗到底把他關在了個什麽玩意兒裏。

靠着只剩下一點點的知覺,好像... ...是個棺材?

還是冰做的棺材。

蓋上了蓋,但面頰上還是有絲絲冷氣溜過。

恍惚裏他看見自己頭部正對的冰蓋上,放了一顆糖。

寧奚的意識斷了。

莫柯現在只想找到寧奚。

在意識到系統給的任務其實是殺死羅剎的時候,他整個人開始面無表情。

準确的說,他渾身上下的情緒好像突然一下全部蒸發了,沒有慌張、驚訝、失望、痛苦、或者心灰意冷。

什麽也沒有,卻不會讓人覺得空洞。

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極致壓迫。

宛如煉獄裏走出的殺神。

國王、王後、公主都死了。仆從四散、騎士倒地、巫師愕然,王宮裏步履紛亂、呼聲喧嚣,試衣間裏卻一片死寂,洛可望着這一切不知所措。

最終,莫柯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向波多,像末日審判一樣陰沉開口:“找到寧奚。”

幽藍的火焰像蔓開的暗色荊棘爬滿波多全身,火舌将他整個人層層包裹,随後皮膚開始變得透明,身線慢慢模糊聯合在一起。然後波多消失,火焰中心裏,麗弗的臉浮現出來。她站在雪地裏,四周是漫天飛雪和白茫茫的暗沉雪山。在她背後不遠處,暮色下方隐隐約約露出一口冰棺。

“是那個女仆?”洛可驚呼,“她是羅剎?”

洛可只在麗弗端茶點的時候見過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莫柯猜想應該是寧奚發現了她的異常,但被她先下手為強了。

“這是哪兒?”莫柯語氣似乎多了點煩躁。

洛可極力辨認,可現在到處都在下雪,這哪看得出是在哪裏?

诶等等,雪山?

“羅剎地!”洛可脫口而出,“有雪山的地方只有羅剎地啊!就是羅剎出生的地方!”

她話音剛落,就和藍色火焰一起變成卡牌,倏然消失。

【系統出牌:黑桃九】

【用戶出牌:方塊K】

再次聽見系統平白沒有絲毫語氣和感情的聲音,莫柯第一次覺得,或許它不是在冷眼旁觀地判定或敘述,而是在輕蔑地嘲諷和挖苦。

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冷漠、高高在上。

為所欲為的造物主視覺令人愉悅吧?

對一步一步牽着獵物鼻子将他們誘哄進籠感到十分自得吧?

莫柯冷嗤一聲。

這是貓在逗老鼠呢?

從頭到尾、不管在哪個世界裏,他們一直都在順着瑪奇朵設定的角色、劇情走,和其它系統牌也沒什麽兩樣。

或許瑪奇朵早當把他們同化了,在自娛自樂地出牌?

——只剩一張紅桃一和紅桃J。

系統刻意剩給他們的牌。

莫柯走到诃斯旁邊,一把揪住他的後領拎起哀倒在地的騎士,走出試衣間、走出回廊和庭院,走到大殿,推開了緊閉的宮門。

暮色深重,開門便是撲面霜雪。

麗弗喜歡把人類凍住再吃。

可羅剎地裏到處都是羅剎,她只能把寧奚放到比較偏遠一點的地方。

本來她是想吃公主的,因為山裏的羅剎們都說,她那一向自負的美貌母親,毫無預兆地栽在了國王卡爾身上。在被國王害死之前,她生下了她,還留下了對薩拉的詛咒。

羅剎們都說,那詛咒是說給她聽的。

于是麗弗在王宮裏找了份差事,這麽多年在裏面服侍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

好不容易等到她快要結婚了,偏偏她的未婚夫惹惱了她。

麗弗的生命,寄放在一顆毒糖果上。

哪個羅剎會把自己的生命寄放物交給別人?當然除了她那自作聰明的母親。

寧奚三番五次讓她拿糖,已經讓她十分窩火,尤其是下午他發現異常試探自己的時候,年輕氣盛的麗弗一怒之下,把他抓到了羅剎地。

至于薩拉的婚禮,本來她就不怎麽上心,麗弗草草心想,明天再去把薩拉抓來吃了不就行了?

同為羅剎的麗弗和她那母親其實一樣貌美,自負。

她把寧奚丢在最高的一座獨山上,打算凍到半夜再吃,自己溜到別的山去找其它羅剎了。

她在冰棺上留下了那顆糖果以示羞辱,她要寧奚眼睜睜地看着那顆糖果死去。

莫柯找到寧奚的時候,他蒼白的臉已經變為青紫。

有人用懷抱提供了些微的體溫,寧奚思維混亂不清地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奮力掙紮着睜開眼睛。

他看見了抱住自己的莫柯,和竭力奔跑後體力不支跪倒在地的诃斯。

莫柯面色略微幹紅,喘着粗氣。

“死了沒?”見他終于醒過來,莫柯帶着氣音的語調裏滿是焦躁和擔心。

他用奔跑後發熱的身體抱住寧奚讓他恢複體溫,一邊揉搓他早已沒有知覺的四肢。

寧奚心想快了,但忍住沒調侃出口,一點一點慢慢張口出聲:“還剩什麽牌?”

“紅桃一。”莫柯睨了眼半死不活地诃斯,加道,“還有這張門。”

他們大意了。

“有,什麽... ...想法?”寧奚喉嚨冰澀,發聲困難。

“我們加起來是一點,和系統打個平局?”莫柯雖然還在輕微喘氣,但他語氣鎮定,似乎不容置疑。

早料到他會這麽說,寧奚好笑地笑了起來,每笑一下都牽動着喉嚨發出深刺入裏的痛意,但他還是忍不住越笑越大。手腕被莫柯漸漸揉搓恢複了一點點知覺,笑聲也帶起暖意,寧奚笑得眯起一雙眼睛,語氣帶笑地揶揄着:“看不出來,你還挺注重感情?”

莫柯低頭沒理會他,無意識嗆聲道:“我和你有什麽感情?”

寧奚哈哈地笑起來,但他還沒力氣,笑聲不大,聽起來反而很低沉。他笑起來,眼睛裏就像摻進了細碎的星星。

“你不會不知道,一年或許還有366天吧?”寧奚說得吊兒郎當。

【體驗總時為一年】

系統最開始的話若隐若現。

莫柯瞬間僵住了手裏的動作,沉默着一言不發,臉色匿在夜色裏,模糊不清。

除了将大王和小王合起來看作一點,還有一種玩法,是将它們分別看作一點,這樣一副撲克牌組成的一年,就是閏年的366天。

要是用加起來的一點去和系統打平局,最終的結果一定是被瑪奇朵同化,成為衆多病毒裏的兩員。但如果使用單獨的一點出牌,那麽剩下的一點,或許會有逃出去的希望。

殘存的一點點微弱、渺小、孤獨的希望。

因為瑪奇朵極度缺失、卻竭力維護的,就是邏輯。

它是沒有邏輯的可悲造物主,他們卻是執着于反抗的無力棋子。

莫柯語氣疏離又冷漠,沉聲開口:“不。”

從寧奚一開口就知道他什麽意思,莫柯整個人就像按下了暫停鍵。在強硬地吐出一個不字後,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控制身體不去顫抖,借此掩飾突如其來卻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手足無措。

“你、休、想。”

莫柯第一次在他面前這麽強硬又生氣,寧奚本想讓他輕松些,此刻也說不出一個字,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了喉嚨,全身上下都開始隐隐作痛。

莫柯似在肯定自己般喃喃重複道:“你休想。”

“不是說沒什麽感情嘛... ...”寧奚笑笑,試圖開個玩笑,可他剛張開嘴、一看到莫柯的臉頓時就被噎住,剩下半句話在嘴邊幾次剛轉出來又咽回去,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來。

沒什麽感情... ...呵,沒什麽感情!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一年的時間濃縮在這不斷變化的旅途裏。走廊裏的匆忙背影映入轉角處的深沉瞳孔,偶然垂首看到誰的臉上意外洩露出輕微表情,寂靜夜晚裏默契的無話而眠,不經意的擡眼、下意識尋找的回眸、都在心照不宣地配合、融化在一起。

他們一起摸索着迷茫前路,為共同的目标走到這裏。從最開始意外潑灑的咖啡,到紛飛的大雪、肅秋的皎月,夏天的聒噪蟬聲和悶熱水汽暗中偷換成漫爛花香和熙陽,凜冽寒風不知疲倦地呼嘯而過,帶起水邊的雜亂水草在空中肆意飛揚。

現在,要莫柯一個人獨自前行,飛蛾撲火般去争取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可憐希望。

太過殘忍。

“莫柯柯,別這樣。”

最終,寧奚語氣淡淡地開口,似在安慰,卻又似在自言自語:“總比兩個人都死了好吧... ...”

他撿起掉在一旁的糖果,圓形的水果糖被包裹在透明的玻璃紙裏,折射出五顏六色的斑斓紋路。和他帶來的水果糖一模一樣,寧奚感覺到了系統的惡意嘲諷。

他捏了一下莫柯緊攥成拳的手,嘆了一口氣,語帶無奈道:“你是我的希望。”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過溫柔低啞,莫柯的心髒被鈍物猛然一擊,接着絞痛。

“希、望?”莫柯整個人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寧奚忍住不去看他發紅的眼眶。

“嗯。”寧奚點點頭,用手指在嘴前比了個噓的手勢,不願多說。

他剝開糖紙,放進莫柯手裏,最終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莫柯柯,喂我吃糖吧。”

莫柯原本還有些溫度的手乍然一片冰涼,寧奚怕他再不走會反應過來自己在騙他,趁他還愣愣的,托着他的手迅速把糖吃下。

【系統出牌:紅桃一】

【用戶出牌:小王】

莫柯聽見系統的聲音,如夢方醒,淚水再也不可遏制,肆無忌憚地滑過臉頰,滴在了寧奚臉上。

寧奚看見诃斯變成的卡牌門靜靜伫立在莫柯身後,勾嘴笑了起來。

最後,在他消失的前一刻,莫柯聽見寧奚像松了一口氣的笑聲。

他說:“出去吧,莫柯柯。”

☆、倒計時(上)

控制室裏,原先的四道光門消失,變作最後一道門,伫立在控制室中心。

不像是要放人的樣子。

沒有任何提示、沒有任何設定,系統毫無生氣地吐出冰冷的句子。

【用戶剩餘體驗時間:24小時】

沒有料到多出來的一張牌、多出來的一天,系統似乎設置了一個緊急方案。

最後的二十四小時,是輸是贏,是出去還是被困在門內,終于輪到他來決定。

——瑪奇朵的所有秘密,都在這扇門後。

莫柯推門進去。

【淩晨零點】

深夜寂靜,有人整裝待發。

莫柯發現自己回到了瑪奇朵研究基地。

一樣的研究樓、一樣的建築物,但似乎哪裏不對。

在他站立的地方,本該是一棟辦公樓的土地上卻是一塊方坪。一批匆匆集結的政府軍整裝待發,即将出去執行最新任務。莫柯很快發現,他們的軍服是十幾年前的式樣。

為紀念百年內戰結束、慶祝國家統一,中央政府第一次結合兩方軍徽、制定了十幾年前的“和平“軍服,以示新時代的來臨。叢橫交錯的豎線是”和平“軍服的标志,也是表彰瑪奇朵帶來和平的象征,雖然後來因為瑪奇朵病毒化,此套軍服只使用了短短六年,但莫柯還是一眼認出了它。

這是... ...剛剛結束戰争後的瑪奇朵研究基地?

數代科研人員研究百年的智能虛拟實控系統終于研制成功,中央政府一舉切斷了敵方網絡流贏得戰争,全國歡慶。過後一年,政府決定将瑪奇朵應用到生物、醫學、交通、影像各個方面,莫柯也是在這一年出生的。

所以現在,是講瑪奇朵還未被廣泛應用、中間一年的歷史?

中間發生了什麽,才會令瑪奇朵成為後來的超級病毒?

莫柯潛到一輛準備出發的車上,躲進後備箱裏。

【淩晨兩點】

政府軍目的地極強地快速行駛,在一處私宅前停下後,迅速包圍住整個房子,突擊隊帶槍沖了進去。

莫柯微訝,戰争剛剛結束,怎麽會有政府軍如此行動?只有戰時抓捕敵方潛入間諜的時候,才會派突擊隊闖私宅抓人,尤其是這種深夜抓捕的命令,怎麽戰後還有?

莫柯從背後打翻一個跳下車的突擊兵,趁所有人都下車後把他拖到車上和自己換裝,急忙跟上隊伍進去。

進門的時候,莫柯看見整個房子都被武裝政府軍圍住,看來抓捕目标類似一級逃犯。

就算戰争已經結束,人民的神經卻還是緊繃狀态。對于叛逃的人,政府決不會手軟,像這種情況... ...果然,莫柯聽到了前方機槍掃射的聲音。

從多個角落裏傳來的慘叫此起彼伏,有老人、青年、女人,和小孩。

淩晨執行任務的突擊隊,收到的命令從來都是剿殺。

莫柯不由自主皺起了眉。

他從未聽說過,戰争結束後,有哪一個地位如此重要的人物因叛逃而被剿殺。

槍聲轟隆,不知道等了多久,撼人心肺的震聲終于停下,暴起的野獸似乎慢慢蟄伏。

最前方的第一隊下達清查現場、滅餘的指令。

房子裏有還未來得及從床上爬起、死在睡夢中的仆人,有四散奔逃的老人前胸淌血倒在走廊折角處,有懷抱孩子的女人睜着一雙驚惶的大眼,浸浴在身上不斷噴發的血紅泉眼裏。被打爛的稀碎家具、踹翻的桌椅、淩亂的四散碎布和空氣裏騰起的塵土攪渾在一起,濃厚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核心抓捕人員似乎在主屋裏找到了已死的抓捕目标,立即封鎖了房間在裏面搜查着什麽東西。莫柯靠近不成,偷偷獨自轉到這條走廊最末的房間裏,想從窗戶跳出去到對面,看他們在裏面翻找什麽。

房門已經被機槍轟開,進門處是一地的碎玻璃和一盞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臺燈。左側靠牆的書櫃傾倒在地,厚重的書籍散亂在地,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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